分卷(81)
楚棠突然就想摸摸他的眼睛。 因為走在前面, 郁恪很快就轉過頭去看路, 沒留意到楚棠的目光,還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自顧自道:哥哥教出來的學生,難道自己都不放心嗎? 周圍的景色很熟悉,楚棠慢慢走著,像是在夜晚里散步,慢悠悠的,很放松。 放心的。楚棠點頭道。 雖然郁恪在他面前總是表現得像個小孩,粘人、霸道、愛吃醋愛撒嬌,但楚棠是知道的,郁恪在正事大事上不會出差池。這也是他同意郁恪跟他去現代的原因。 楚棠也欣賞這樣的人。 所以他并不是只把郁恪當做小孩的。以前吧,他總認為自己喜歡溫柔善良的,可郁恪看上去和這兩樣都不怎么沾邊,在臣子外人面前,郁恪頗有傲睨萬物的氣勢,說一不二,縱然賢明能納諫,但隨著年歲漸長,帝王唯我獨尊的脾性難免也顯露出來。 有一次,一個老臣想讓郁恪選妃,奏折連上幾天,郁恪不理睬,他便在早朝上進言幾次,非要逼郁恪開枝散葉,還以死相逼。 那天楚棠沒去上朝,是聽容約說的。 郁恪當場拒絕了,還命人將那老臣拉出去杖責二十大板。周身氣勢不怒自威,駭人得很,偏他還笑著道:以后誰再提這事,朕便不顧念禮分了。 眾人嚇得只能應是。 事后,據說那林大人被打得下不了床。 有人和楚國師告狀,希望楚棠勸勸陛下。楚棠人前說他身份不好勸皇上,人后還是有點擔心的,對郁恪說:雖說林大人固執進言,是以下犯上,但到底是為了你好,且他是兩朝重臣。你打了便打了,少不得去看望。 郁恪泡了杯茶給他,臉龐神采飛揚,劍眉星目,顯得有些凌厲:哥哥,你心慈,覺得我太嚴厲不好??勺龌实鄄灰粯?,恩威并施才好,斷不能讓他們覺得我年輕就好欺負。 那時楚棠已經將朝政全權歸還給郁恪,聽完覺得有道理便不再插手了。 兩人的衣角被晚風吹起,就如一黑一白的蝴蝶,偶爾不經意重疊擦過。 郁恪這人,溫柔算不上,善良更談不上??赡切┎粶厝岵簧屏?,都是在需要的時候才出現的。至少在他面前,郁恪會習慣性地收斂,整個人看上去都良善很多,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只希望楚棠看見他好的一面。 楚棠并非不會面上那么冷情冷性,對親情最看重,相比其他追求者,郁恪就占了一個先機。雖然剛開始只是當演一場戲,可棠花費在他身上的時間和心血,不說多,但也絕不會比任何一部戲要少。 更何況,郁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郁恪手指骨節分明,手掌寬大溫暖,握著楚棠,讓人感覺就像被厚實的棉花包住,一生都不會放開。 今天你回來了,我太高興了。郁恪道,你離開的時候,我想都不敢想你會回來。 兩人在白玉石雕欄桿前停下,池邊的楊柳青絲抽芽,微微拂過。 楚棠笑了笑,漂亮的眉眼像染了月色,像柔和的冰雪:你追來的之前,我也沒想過。 他那時離開,確實是存了此生或許不再相見的想法,因為他來到這里做任務本就是一個意外,他不屬于郁北??伤麤]想到郁恪會知道實情,更想不到和郁恪之前有過交集。 那夢境太真實了,他無法視之不存在。 湖水倒映著月光,波光粼粼,如細碎的銀。 郁恪瞇了瞇眼,鳳眸彎出一個乖巧的弧度,巧妙地遮住了眼里的勢在必得:我還沒等到哥哥點頭,自然不會放棄。 流淌的氣氛美好得像一個夢境。出水芙蓉花瓣皎潔,白里透紅,陣陣清香襲來。 楚棠低頭看荷花,長發在風中微微拂過腰間, 郁恪一手提著燈籠,一手和楚棠十指相扣,忽然耳朵一動,似乎聽到了什么動靜,卻沒有回頭看,只是平靜地轉過頭,凝視楚棠片刻,傾身過去:哥哥。 嗯?楚棠雙手搭在欄桿上,下意識應道。 他的尾音消失在郁恪貼過來的唇里。 燈籠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火光來回搖曳,最終堅強地繼續燃燒,沒有熄滅。 柳枝繚繞,在風中飄揚,隱隱約約遮住了人的視線。 半坡的小路上,容約正進過荷花池,往御書房走去。 黎原盛看到他,迎了上來,行禮道:參見丞相。 起來吧。容約不笑的時候,眉目也是凜然的氣勢。 他一邊走一邊道:陛下深夜召我,是有什么急事嗎? 黎原盛眼睛不由自主往荷花池邊瞟:陛下現在 容約隨他看去,余光捕捉到池邊的那一黑一白衣服的人,腳步猛地頓住,剎那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激動了一瞬,臉色就拉了下來,聲音有些冷,又有些顫抖道:陛下現在和誰在一起? 黎原盛道:是楚國師。 容約臉色蒼白,咬了咬牙:他何時回來的? 丞相有所不知,楚國師是今天才回來的,黎原盛道,奴才見到國師大人,也是嚇一跳呢,宮里人都歡喜得很。 池邊,高大的那個年輕人將國師牢牢抱著,不知在說什么,像是黏在了一起,連發絲都好似纏繞到一塊兒了。 歡喜?容約齒縫咬得很緊,是啊,你們確實該歡喜。 這黎原盛沒看到郁恪那邊發生了什么,有點弄不明白丞相的意思,不知該說什么話。 容約狠狠甩袖,大步走下了坡,楊柳被他無情地用力地揮去,帶得樹梢都抖了抖。 他抄了近路,枯枝樹葉被踩得嘎吱作響。 郁恪動作太狠了,楚棠連連推了好幾次才推開他,皺著眉,眸光瀲滟:你注意著周圍 他想說幸好這是夜晚,沒人經過這里,不然瞧見一個皇帝和國師在做這種事,會讓人覺得撞鬼了。 郁恪被推開,還意猶未盡地又親了楚棠一口,指腹摩挲著楚棠紅潤的唇,聲音不無饜足和狠厲,道:誰敢說我們? 楚棠有些痛,輕輕拉下他的手。 在家里的時候,郁恪就喜歡親他,無時無刻不粘著他,只要一有機會,就會逮著楚棠親,還像一只小狗似的,哪里都嚙咬一番。 楚棠當時只覺得癢,又心疼郁恪孤身一人來到現代,便由得他去了。直到某天,方尼有些崩潰地和他說,不要在脖子上留痕跡,他才注意到不能這么慣著郁恪。 在他嚴厲的批評下,郁恪是不咬他了,時刻討要親吻的行為卻停不住,反而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郁恪余光瞟了一眼右邊,對楚棠笑了笑:好吧,既然哥哥不喜歡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那我便和你一起藏著。 楚棠心里有些奇怪,竟也還有一絲欣慰的感動:陛下懂事了 一道慍怒的聲音插了進來:你們是什么關系,才需要藏著掖著? 楚棠回頭。 郁恪慢慢抬眼。 容約一臉怒氣沖沖,額頭上青筋突起,俊美深邃的臉龐盈滿了憤怒,看樣子若不是被黎原盛拉著,他早沖上來朝郁恪揮一拳過去了。 郁恪唇邊含著一抹得意的笑,稍縱即逝。 楚棠驚訝:丞相? 國師大人,看著楚棠的眼睛,容約突然冷靜了下來,咬牙切齒道,你可真是疼愛學生啊,楚國師! 竟然疼愛到給學生親??! 容約恨不得抓著楚棠的肩膀,晃醒他,沖他咆哮說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你怎么可以給男人親??! 楚棠看了看憤怒不已的容約,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郁恪,忽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 然后他突然想起,容約好像對郁恪有意思。 那郁恪呢,郁恪知道了嗎? 楚棠平生第一次覺得人生如戲,竟然讓自己遇見了這種情況。他掩了掩唇,回頭看郁恪。 郁恪從容約身上收回視線,低頭看楚棠,一臉無辜,溫柔而疑惑道:哥哥知道他為何這般生氣嗎? 看樣子是不知道的。 楚棠頭有些大:你別說話。 郁恪乖乖閉了嘴,眨了眨眼睛。 容約看他裝作一副無害的樣子就惱怒就是因為這人隱藏得太好,又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騙他,所以他才信他不是喜歡楚棠,才讓他錯失了提醒楚棠遠離這人的機會! 他真是氣得要吐血,恨不得當場捶胸頓足。 容約指著郁恪,手指顫抖,聲音也顫抖:你、你對自己的老師做什么? 楚棠抿抿唇,走上前,道:容約,郁恪是不知情的。 容約喉嚨一甜,感覺自己真的要吐血了:他不知情?! 第100章 不生嫌隙 郁恪指腹抹了抹唇角, 笑意卻遮也遮不住。 容約看著他快要笑出聲的得意樣子, 惱怒極了, 咬牙切齒道:他怎么可能不知情? 他明里暗里提醒了郁恪多少次, 不能對國師有逾越師生情誼,否則天理不容??捎翥s明知故犯!現在還耀武揚威地在對他炫耀, 仿佛在嘲笑他不能擁有楚棠。 楚棠回頭看了眼一臉無辜且置身事外的郁恪, 抿了抿唇,轉過頭, 道:此事我能解釋, 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 容約之前肯敞開心扉和他傾訴他喜歡郁恪的心思,一定是很信任他??伤F在橫刀奪愛, 實在非君子所為。 容約更不可置信了, 道:你真的也喜歡他? 知道自己的學生懷有這么齷齪的心思,楚棠居然、居然不感到惡心?那他呢?他算什么? 他喜歡楚棠那么久,以為楚棠喜歡女人,以為楚棠不喜歡被男人打擾,忍了那么久,除了那次的傾訴,他未曾繼續糾纏過楚棠, 從來只是以禮相待, 克制著不逾矩。 現在楚棠卻和皇上在一起了!叫他怎能不氣惱。 聽到了容約說的也喜歡, 楚棠默然。 晚風吹過, 將他長發拂撩過腰間, 白衣束腰, 更顯得他腰肢纖細,肌膚瑩潤,在夜色中好像泛著白光。 楚棠微微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像兩小卷簾,遮住了他那雙漂亮至極的眼睛。 容約像著了魔似的,朝楚棠走了一步,卻不想腳下一個踉蹌。 楚棠往前一步想要接住他,郁恪卻比他更快,大步越過他,一把扶住了容約,聲音含著關心:容卿小心。 容約臉上的哀意瞬間消失了,立刻推開郁恪的手,深惡痛絕地低聲道:你故意的。 你在說什么?郁恪收回手,眨眨眼,笑容無害。 郁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他們的表情,楚棠只隱隱約約聽到他們的話,躊躇了一會兒,出聲道:陛下既不知情況,那便交給我們自己處理,好嗎? 他倒不是擔心郁恪知道容約的心思后會變心,他反而是擔心郁恪會讓容約更傷心這種情況下,郁恪就不要火上澆油了吧,況且他倆之后還是君臣,為免兩人尷尬,郁恪還是繼續不知道的為好。 兩人面對面站著,不相上下的身高,氣勢竟也一樣的駭人。 只是郁恪身后有楚棠,到底氣焰足了點,卻又不得不收斂著,以免楚棠發現。 晚風驟然變大,荷花池邊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圓潤如盤的荷葉被風吹得幾乎要翻起來了。聞著nongnong的火/藥味,黎原盛他們都不敢靠近。 容約直視著郁恪,眼里還冒著一絲火氣,但到底冷靜了下來。 方才他是氣急攻心,失去了冷靜,沒看清郁恪昭然若揭的心計?,F在仔細想想,郁恪分明就是想讓他自亂陣腳,從而破壞他和楚棠的關系。 回想起來,以往郁恪對楚棠的親昵、信任、占有欲,鐘鐘蛛絲馬跡,明顯就是和他一樣的心思! 都是男人,他怎么可能看不懂郁恪的眼神?所以疑惑常常有,也時不時問過郁恪。最后還不是因為郁恪卓越精湛的演技,他才給騙過去的。 這個年輕的帝王,比他還小,看上去又無害,可背地里設下的冷箭暗坑,讓人防不勝防,實在令人毛骨悚然。若是有郁恪在這里,他只怕會中了他的計,讓他和楚棠以后連朋友都沒得做。 容約冷冷地看著郁恪,一字一句道:陛下,我與楚棠兩人的事,我親自與他說。 這句話在楚棠聽來,和要與楚棠一對一算賬沒什么兩樣。 發絲被風吹得有些亂,拂過臉頰,有些癢。楚棠在思考怎樣才能和平解決爭端,抬起手,撓了撓臉。 郁恪回過身,看到楚棠眼神帶著一絲茫然,較之平日的冷淡,就顯得這樣分外可愛,像一只落入人間的、迷路茫然的小鹿。 他不喜歡別人看到楚棠這個樣子,擋住容約的視線,將楚棠耳邊的發絲捋到耳后,貼心地道:哥哥,我明白是何事了。此事不僅關乎你,更關乎我,不如試著讓我自己來處理。 容約捏著拳頭,仿佛下一刻就要忍不住暴起了:陛下不要欺人太甚! 他不就是仗著楚棠喜歡他,才這樣肆無忌憚的嗎? 郁恪不為所動,誠懇地望著楚棠。 楚棠看了看他們,有些遲疑:你可以嗎? 他怎么總覺得郁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雖然解鈴還需須鈴人,問題的源頭在郁恪沒錯。 郁恪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的。 楚棠正思考著,容約卻一把握住他的手臂,眼里水光閃爍:你不許走。 縱然他面對郁恪時看上去想殺人,可楚棠看著他,莫名覺得他現在挺脆弱的,一時下不定決心,道:容約,我們以后再談,好嗎? 容約死死盯著他。 看著他與宋越極其相似的容貌,楚棠想起他們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幫助,心里一動,拍拍他的手,放柔聲音:我還會留在郁北的,你別擔心。 他最近不接戲,能在郁北留挺長一段時間。所以容約不用擔心他會跑路。 容約低頭,看著楚棠的手,忽然脫力地松開了手,點頭道:好。好,你說的,我信。 郁恪在一旁看著,竟然也沒沖動地拉開容約的手,多少讓楚棠相信他是真的想要好好解決這件事。楚棠臨走前,對郁恪道:你好好說話。 容約很早之前就和他說過,說他喜歡郁恪。似乎那段時間,也是郁恪和他表白的日子。所以算起來,他們的喜歡也都一樣的長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