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0)
可誰都不知道楚棠什么時候才回來,國師府冷清了一年半,皇上期間來過許多次,每晚都在國師的房間待到深夜才回宮。 誰知今天國師竟然就回來了呢! 眾人聽到聲音趕過來,見到處貼,興奮到不知所以,臉上洋溢著喜悅,紛紛跪下道;恭迎國師大人回府。 楚棠穿著一襲白衣,衣襟上繡有雪白無暇的海棠,襯得他腰肢纖瘦,身量纖長,在艷陽高照的中午仿佛一朵透著涼氣的雪花,聲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我不在的時日,辛苦你們了。 只是他們低著頭,沒看到他們的國師漂亮的嘴唇微微紅腫,眼里還有幾分未消的瀲滟水光。 郁恪站在楚棠身邊,黑色銀紋長袍顯得他氣勢越加冷冽,兩人站到一起,就像一條黑龍上長了一朵雪白的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冷。 在寬大的袖子掩蓋下,他悄悄碰了下楚棠的手。 楚棠紋絲不動。 眾人磕頭道:謝國師關懷。 起來吧。郁恪收回手,代楚棠道,儼然一副國師府主人的樣子,還榮辱不驚似的,表情平靜,國師辦完事回來,你們得仔細伺候。 是! 郁恪轉過頭看楚棠,恰好楚棠也看向了他。郁恪發自內心地笑:歡迎楚國師回來。 晚上,郁恪說郁慎被他接進宮里去住了,楚棠和他用完膳便一起去宮里了。 一下馬車,郁恪就要湊過來拉楚棠的手。 皇宮大門口,侍衛守著,隨行的宮婢數不勝數,楚棠輕輕推開他的手,低聲道:這里是郁北,別讓人瞧見了。 郁北不比現代那么開明雖然在現代要顧及楚棠的身份也得遮掩,但起碼沒這里那么多限制。 郁恪不情不愿地收回手,道:好吧。國師一回來就嫌棄朕,一心想著要去見小的,是不是覺得我長得不像將我置于何地? 你想我將你置于何地?楚棠沒察覺他截住的話頭,一邊走,一邊淡淡道。 郁恪剎住腳步,拉住楚棠,低聲道:我要你全心全意待我,而不是因為別的原因才對我這樣,你能做到嗎? 他一停下,后面的人也跟著停下,低著頭不敢看。 楚棠有點疑惑,卻對帝王多疑的性格有所了解,拍拍他的手:去御書房再說。 楚棠的手涼涼的,冰肌玉骨,郁恪被他拂過,心里慢慢鎮定了下來。 他想,要不就這樣算了,總有一天他自己會弄清楚的,他不能總是懷疑楚棠,讓楚棠煩心。 他可以的,他得學著信任楚棠,不能總吃醋。 書房門口。 黎原盛看到楚棠,驚呆了,回過神來連忙拍拍袖子:陛下萬安,國師萬安! 起來吧。郁恪淡道,郁慎在里面嗎? 在呢,世子每晚都認真寫功課。黎原盛道。 楚棠又戴上了他久違的銀面具,眼眸清透如墨。進去時,他想要摘下來,郁恪卻忽然制止他的動作,溫柔地笑笑:哥哥就戴著吧。 見小孩,何必如此疏離?楚棠道。 郁恪堅持道:是小孩也得疏離著。 第98章 近鄉情怯 月光皎潔, 繁星萬點, 夜色寂靜, 皇城里燈火通明,巡邏的侍衛安靜路過花草繁盛的荷花池邊,都能清楚聽到蟲子鳴叫, 透著初夏時節花草的香氣。 御書房隔壁辟了一個小書房。燭火明亮,黑漆描金的書桌上,后面的架子上擺滿了瓷、玉、琺瑯等精細貴重的珍玩, 還有許多書籍卷軸, 顯示著小主人的喜好。 郁慎正端坐在桌前, 手里抓著毛筆, 一筆一劃地抄著書。 在一旁伺候的侍書官研著墨, 看了看郁慎的字, 笑著道:世子的字越發好看了,連師傅在課上看了都贊不絕口。 郁慎擱下筆,拿起那張宣紙, 端詳片刻,問道:那你說, 是我寫的好看,還是皇上的好看? 侍書官研墨的手一頓,郁慎轉過頭去看他,小小的年紀就已經有威勢了, 認真嚴肅的眼神看得侍書官喘不過氣來。他猶豫了一下, 道:奴才未曾得見皇上筆墨, 無從比較,還請世子恕罪。 郁慎移開視線,盯著宣紙上的字,道:還不夠。 侍書官道:世子殿下每日都堅持練字,有時手都抖了,也不停下。若陛下知道了,肯定會贊賞殿下的。 他贊賞有什么用?郁慎放下紙,由得侍書官收起,嘟囔道,我想要贊賞我的那個人都不在。 他隨手拿起一本書,拿出里面夾著的一張紙,上面正是楚棠的字跡,是楚棠練完字就不要了的,郁慎便從國師府中悄悄拿來。字跡瀟灑飄逸,如鸞飄鳳泊。 郁慎也旁觀過郁恪練字郁恪偶爾想起宮中養了個世子,會把他叫去御書房詢問功課情況。郁恪的字筆力很勁健,似龍蛇飛動,就像他的人一樣,身為天子,威嚴甚重。 旁人都說皇上的字是和國師學的,可郁慎瞧著,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兩人的字有哪里相像。 原本郁慎并不喜歡讀書寫字,只是楚棠在身邊的時候,他才能靜下心來。有一次,楚棠到書房看到他的字,隨口說了一句:你的字有幾分陛下的風骨。 郁慎當時不是很高興,卻又不敢表現出來,道:楚哥哥喜歡陛下的字嗎? 喜歡的。楚棠翻了一頁書,應道。 他說話時,眸色淡淡的,仿佛只是在和人聊家常而已。卻不知郁慎心中已經將他那句話記了好久。 生在王府,好勝之心自然有。自那時起,郁慎便升起了攀比的心思。 既然楚棠喜歡郁恪那種字,那他也練那種字好了。 侍書官道:奴才聽說世子是一年前才進宮的,之前都在國師府。世子是不是想國師大人了? 郁慎回過神來,冷不丁被戳破心事,白嫩的小臉蛋飄上一抹紅暈,又猛地搖晃腦袋,道:才沒有。 侍書官比他年長許多,看透郁慎的心思,調笑道:國師大人風姿出眾,雷霆手段之下不乏柔情風骨,想來他對世子殿下應該很好,所以才使得世子如此念念不忘? 郁慎捏起小拳頭捶了下桌子,忽然生起氣來:他對我一點都不好! 侍書官嚇了一跳,連忙道:世子殿下息怒。 桌子旁放有郁慎氣呼呼道:他心里一點都沒有我! 一年前,楚棠離開之前,沒有任何預警,也沒有任何人知曉他要離開。郁慎只知道楚棠是進宮處理事情,卻沒想到楚棠悄無聲息就離開了。 他剛開始還以為是郁恪將楚棠藏起來了,過來鬧了許久,可郁恪一直都沒理他,看上去憔悴又陰冷。 慢慢地,郁慎相信楚棠是自己走的了。 所以他才更恨。 他就是楚棠隨手撿進府里養的小寵物嗎?楚棠會和郁恪告別,卻不和他說一聲。他雖然之前不會說話,可聽得懂人情世故,在楚棠心里,他是不是個懦弱無能的小孩? 你說誰心里沒有你?一道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似乎方才遇上了高興的事,話語里還留有笑意。 是郁恪的聲音。 里間的門簾拉開,露出郁恪的身影,他負著手走進來,看了身后一眼,回頭對郁慎挑眉道:誰心里應該有你? 侍書官跪下行禮,見身邊的人沒動靜,默默拉了一把郁慎,小聲提醒道:世子殿下。 郁慎卻渾身定住,盯著郁慎身后,就像盯著一個未知的禮物,既期待答案,又恐懼答案,緊張不安,道:我聞到哥哥的檀香了!是、是不是他回來了? 郁恪不緊不慢道:誰教世子規矩的? 侍書官趕緊道:回皇上的話,是奴才。 郁慎這才反應過來,跪下行了一禮,只是眼睛還盯著門口。 郁恪還要說什么,身后的人就進來了。 他回身道:哥哥。 周圍的氣氛仿佛染了冷冽的冰雪氣息,侍書官不禁偷偷抬頭去看。 古色古香的書房中,那人站在門口,穿著白衣,旁邊是穿著黑袍的皇上,看上去就像是皇上捧了一抹新雪,又或者掬了一捧月光進來,奪目得很。 郁慎呆住了,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然后瞪大了眼睛,尖叫一聲沖上去:楚哥哥! 郁恪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冷哼一聲:你還想撲?教訓還不夠嗎? 楚棠離開那年,就是因為郁慎和舊朋友來往,沒留心那些人患了天花,才導致他自己染了病,還差點兒就感染到楚棠。若不是他那時截住了人,后果不堪設想。 只要一想到楚棠有一絲受苦的可能,郁恪就想殺人。 郁慎已經到郁恪腰間那么高了,還是輕而易舉就被郁恪揪起來,雙腳離地,小臉通紅地望向楚棠。 楚棠從身后拍拍郁恪,道:不許動手。 郁恪不情不愿地放下郁慎。 郁慎站到楚棠面前,反而情更怯了,低著頭小手絞著,遲疑著不敢上去。 楚棠越過郁恪,走上來,道:好久不見,世子殿下。 哥哥。郁慎抬起頭,往前走了一步,張開手抱住楚棠的腰,哽咽著道,我好想你。 楚棠摸摸他的頭。 撿到郁慎的時候,郁慎才那么小,瘦弱伶仃的。楚棠看他無家可歸,又是皇室血脈,流落在外會生出事端,便將他帶回府中養著。 沒有親人疼愛的孩子,總會最依賴身邊最疼愛他的那個人。郁慎依賴他,讓楚棠想起了小時候郁恪依賴他的樣子。所以楚棠對他頗為憐愛。 郁恪嘖了一聲,拉開郁慎:抱夠了嗎? 郁慎看著楚棠就滿足了,被拉開了也不掙扎,直直望著楚棠,雙眼含淚:哥哥之前去哪兒了? 回家一趟。楚棠道,看著郁慎錦衣玉食的樣子,道,世子在宮里過得還好嗎? 楚棠真關心人的時候,漂亮的眼睛里冷意去了幾分,多了點兒專注,如夜空中最奪目的星星,凝視人時,仿佛要把人吸進去,又讓人覺得心甘情愿。 郁慎快速擦了把臉,明顯是難為情了:好、還好。 郁恪鄙夷道:沒出息。有什么好哭的。 楚棠養他的時候,離開郁北不知多少次了,他還不是忍過來了嗎? 郁慎哭得更厲害了,哭聲壓抑,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不住往下掉他直覺這樣楚棠會更疼他一些,又忍不住淚水,丟臉地哭出來。 幸好楚棠果真又摸了摸他的頭,溫柔道:好了,世子長大了,不要哭。 我、我以為楚哥、哥哥不要我了。郁慎抽噎著道。 郁恪抱胸道:本來他就不想要你。 楚棠示意他不要說話了,端詳了下郁慎的臉蛋,笑了笑。 看完郁慎,兩人離開了御書房。 離開之前,郁慎抱著楚棠不放手,抬起小臉,可憐兮兮地問道:楚哥哥以后就在郁北了嗎? 郁恪抱手,冷聲道:留在郁北也不是因為你。 楚棠看他一眼,郁恪才略微收斂一些,撇撇嘴離開了他們?;仡^一看,郁慎還眼巴巴等著他的答案。 你乖乖聽堂兄的話。楚棠道,他是為你好。 郁慎乖乖應道:好。那楚哥哥以后常來看我,或者我去找你。 嗯。楚棠點點頭。 另一邊,黎原盛看著郁恪過來,連忙走上去,見國師沒看向這邊,他便低聲道:回陛下,奴才方才已經命人去找容丞相了,想必很快便到。 嗯。郁恪點頭。 楚棠剛好和郁慎說完話,讓郁慎先回房,自己站在原地,因為戴著面具看不清他在望向哪兒,可郁恪就是知道,他在看自己。 他唇角不由地往上一翹,走過去,拉過楚棠的手,道:哥哥我和你說,那小子沒我聰明,好多東西都得教好幾遍才會。 楚棠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郁恪道:我說真的。 楚棠道:世子長得越發像你了。 郁恪手一僵,忽然撇過臉,冰冷道:是像我,還是像別的誰? 楚棠奇怪道:難道他還像八王爺? 郁恪有些嗔怪地看他:你別裝糊涂。 我哪有裝糊涂。楚棠一頭霧水,仔細想了想,確認自己和八王爺沒什么牽扯,就更不懂郁恪在說什么了。 郁恪冷哼一聲:算了,我、朕相信哥哥的。就當朕胡說好了。 書房門前的空地只有貼身伺候的人和帶刀侍衛,都恪守本分沒有亂瞄。黎原盛也低著頭,盯著地板有沒有掃干凈。 郁恪要牽楚棠的手,楚棠這次沒再拒絕。 郁恪與他十指相扣,終于得償所愿,消去了一瞬間的不開心,歡喜道:月色正好,我們去賞荷花吧。哥哥應該許久沒看宮里的荷花池了。 好。楚棠輕輕點頭。 第99章 撞破jian情 今晚的月光很柔很柔, 銀輝灑下, 像織成了一張柔軟細密的輕紗, 籠罩在月下人身上。 宮侍提著燈籠照明腳下的路,蜿蜒曲折的露天長廊,兩邊的荷花綻放, 像仰著頭微笑,碧盤滾珠,在晚風中清香襲人。 郁恪屏退左右, 自己接過一個燈籠, 和楚棠走在池邊。 宮人停在長廊, 沒再跟上去。黎原盛也沒有跟著, 手里拿著拂塵, 看著前面的兩人, 感慨地嘆了口氣。 有人打著為郁悄報仇的旗號,想起兵造反。郁恪一邊和他說著這一個月來的事,一邊牽著楚棠, 可惜不成氣候。 勞民否?傷財否?楚棠拂開輕柔的柳枝,問道。 郁恪回頭對他一笑, 年輕的臉龐上洋溢著自信與意氣:自然沒有。 月色下,郁恪眉眼深邃,看著他的眼神里,仿佛盛著清輝月光, 閃亮閃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