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9)
郁恪唇角翹了翹,眼里卻沒有笑意到達,反而更顯冷淡。他合上奏折,放到一邊,不動聲色道:朕平安歸來,容卿無須擔憂。 他到郁北這一個月以來,容約就不止一次來打聽他的去向,想也知道他是懷疑郁恪之前離京是去找了楚棠畢竟自楚棠離開,郁恪是第一次離京,而且還安排了一年多,似乎就是在等著那一刻,除了去見他的老師,容約不做他想。 可郁恪說他只是去民間探訪,言辭縝密,身邊的人口風又緊,他著實探查不到郁恪的行蹤,只能憑借心里的直覺認定,又牽掛楚棠,一直想知道他的行蹤。 郁恪厭煩他打聽楚棠的消息,可因為暫時還不想讓容約察覺到他和楚棠的關系,便沒有說出實情,只道他去民間微服出巡了。 容約明顯不信,堅持要問,還變著法兒地問,好像一點兒也不怕天子動怒似的。是了,他還不知道這個天子喜歡他的老師,更不知道出他現在是他的人,自然不覺得天子應該動怒。 所以說起來,容約只是個外人,楚棠不告訴他,他不了解楚棠的去向,更不了解他和他的學生已經在一起了,只能在外圍干著急。 這么一想,郁恪心里就快活多了,看著這個情敵也覺得順眼了一點點。然而在對楚棠上,他依然視之為眼中釘,畢竟,誰叫他喜歡楚棠,還和那個討人厭的宋越那么像。 但他藏得住事,面上不顯,容約這個不曾踏入過情場的人,縱然在官場上敏銳,對這等事還不如郁恪,更何況郁恪之前還反駁他了,所以一時間竟然也不覺得郁恪在針對他。 容約抿唇,道:那陛下途中可有與國師相遇? 不曾。郁恪面不改色道。 容約難掩失落。楚棠離開得猝不及防,沒有告訴他去向,問過所有人,都驚訝地問國師去哪兒了,比他還懵。是以這一年多來,他派人遍尋楚棠,卻毫無所獲。 楚棠就像春天陽光出山前就融化的冰雪,在人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除了政事上的實績,和人們心中的愛戴,不留半點兒痕跡。 突然,郁恪出聲道:朕記得容卿今年已過而立之年,可有婚配? 未有。容約搖頭。 郁恪靠在椅背上,看起來就像放松地和臣子聊家常:那可有心悅之人?是為了他才沒婚配嗎? 容約猶豫了一瞬間,但還是答道:回陛下的話,是。 這樣啊,郁恪狀似感嘆道,容卿用情甚深。 容約隱隱覺得他帶有敵意,可細一看,郁恪笑容和藹,并無不妥。他便歇下了要問郁恪為何不選妃的心思,低頭道:臣惶恐。 至此,他不好再問楚棠的事,失落地退出去。 郁恪低頭看折子,冷哼一聲。 隨即他又覺得自己應該把這個愛吃醋的壞習慣給改掉。楚棠答應和他在一起,現在就是他的人了,他該嘗試信任楚棠不會被別人搶走的 他這么和自己說。 然而一遇到關于楚棠的事,他就冷靜不下來。 批完折子,他起身走出去。 黎原盛看到他,恭敬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藏書樓。郁恪淡淡道。 皇家藏書樓是最郁北歷代皇帝用來珍藏書畫的地方,算是京城中最古老的圖書館了,書香盈溢。因為郁恪和楚棠都喜歡字畫,所以這里匯集了全國各地的名家字畫,隨便挑一卷出來都是價值連城。 郁恪是來找一本書的,他記得國師府里有那本書的上一卷,就放在楚棠床頭,楚棠之前就隨口提了一句書是郁北開國皇帝寫的,讀之獲益良多,可惜下一卷丟失了。他記得藏書樓恰好就收有那本。 楚棠快回來了,他若是找著給楚棠了,楚棠應該會喜歡的。 藏書樓氣勢磅礴,結構獨具匠心,檐牙高啄,在碧藍的天空中猶如展翅騰飛的鳥。 黎原盛道:陛下要找什么,奴才替您去找吧? 不用,出去吧。 是。 郁恪越過一層層書架,走到了最后面。 這里都有專人打理,哪怕久不使用,書籍也都保存得很好,潔凈如新。鏤花窗灑下柔和的陽光,看護藏書閣的太監站在書架旁,畢恭畢敬道:陛下想拿哪一本? 郁恪指了指角落那本不起眼的書:這個吧。 是。太監蹲下去,雙手將書籍抽出來,卻因為書籍黏連,不小心帶出了夾在書與書之間的幾張紙,如泛黃的枯葉蝴蝶飄落在地。 郁恪手里拿著那本書,奇怪道:這是什么? 太監連忙撿起幾張紙,雙手呈上:回皇上的話,似乎是以前畫的畫像。 宮中的畫都是裱起來的,是什么畫像得藏得如此小心? 郁恪隨手打開一張,眉頭忽地皺了起來,臉色沉凝,眼眸冰冷,聲音也是:這是誰畫的。 太監回答道:回皇上的話,這個書架上放的都是歷代皇帝的作品。 郁恪眼里閃過一抹寒厲和疑惑,皺著眉將紙一張張打開。 不出所料,除了第一張,其余畫的也是楚棠。 背景大多是一座佛寺,有楚棠站在梨花樹下的,有楚棠在書房里看書的,也有他閉目念經的。筆墨簡潔,卻畫得很認真,將楚棠冷淡漂亮的眉眼和做事時的專注描摹了出來。 再仔細一看,畫中的楚棠比他現在更顯年輕,身量纖長,仿佛剛好二十歲的樣子。 藏書閣怎么會有楚棠的畫像?而且還是在歷代皇帝的書架上。 郁恪給楚棠畫的畫像從來都是小心保管在別的地方,斷不會遺漏。 將這里的東西都搜一遍,郁恪猛地捏住手里的紙張,有關國師的書籍字畫全部找出來。 是,奴才遵命。 晚上,郁恪看著桌子上擺著的畫像,面沉如水,其中一張卷軸里,色彩繾綣,畫的還是楚棠,只是比之前的要年長一點點。 時隔這么多年,楚棠的樣貌就沒變過。所以他只能憑背景來認這是什么時候的楚棠。 右下方的落款是先帝的名字和他死前的一年。 他知道他那個荒yin無道的父親會一點畫技,可是為什么他會畫楚棠?他和楚棠認識?他們到底是什么關系。 不是說楚棠一直在佛寺? 他聽聞之前有傳言說楚棠天生不祥,前任國師和先帝擔心他影響國運,所以送離了京都。也有傳言說他福星高照,是前國師舐犢情深,怕別人對楚棠心謀不軌才將他送去明月寺的,以祈求他平安度過一生。 難道先帝也是擔心這個方面?所以才對楚棠在佛寺的一舉一動多加窺探? 不對,若是擔心前國師和楚棠造反,先帝何必畫這些不必要的畫像? 郁恪心里有個詭異的猜測。 可隨即他便將這想法扔了。不可能的,先帝喜歡的明明是女人。 不可能的。 將所有東西都批完,郁恪的心緒才平靜下來。 過了兩天,陽光明媚,萬里無云,正是兩人約好的日子。郁恪盼這天盼了好久,緊趕慢趕終于在昨天把所有事務都解決了,今天一大早便來到國師府,想要靜心等候楚棠。 楚棠說他會在書房出現。 所以郁恪一到國師府便直奔書房。等的時候,他想到前兩天看到的畫像,不由自主就看向書房外面。 他記得國師府里也有個藏書閣。 管家聽到皇上要去藏書閣,驚訝道:陛下為何突然要去?有什么需要的,讓小的去找就好。 我去看看,郁恪道,怎么,國師不許別人進他的藏書閣? 管家連忙道:是奴才多嘴,國師行事磊落,對陛下和郁北忠心耿耿,沒有什么可瞞著陛下的。 郁恪笑了笑,道:別多想,也別多嘴告訴國師。 是! 到了楚棠的藏書閣,郁恪屏退左右,自己在書架上查找起來。 不一會兒,他果真在一個暗格處找到了幾卷畫。 上面畫的正是先帝。 先帝縱使沉迷聲色犬馬,是個昏君,但樣貌還是不錯,不然不會生出郁恪這樣的兒子,也不會有那么多后妃爭風吃醋,斗個你死我活。 里面還有一封信。 第97章 國師萬安 信上寫的是:皇上親啟。 是楚棠的字跡。 郁恪面沉如水, 打開了信封, 里面只有簡單一句, 卻盡顯親昵和熟悉:宮內一切可安好? 里面有一封回信,回的是當時宮中的情況,還說什么朕萬分想念小棠、何時回京, 底下蓋的是皇帝的印章。 郁恪看得火氣蹭的就上來,手指捏緊,那封回信頓時被揉皺, 猶如無力的蝴蝶摧毀在他手中, 破敗枯老。 楚棠和先帝是什么關系?! 那老東西說的這是什么話?看落款時間, 楚棠那時才十幾歲吧?!他怎么敢對楚棠說這種不知羞恥的話! 先帝不知羞恥就算了, 楚棠為什么還留著?不怕辣眼睛嗎?那個老東西比他老, 比他丑, 比他殘暴昏庸,楚棠怎么會和他來往?? 難道是楚棠那時年少不知事,被老東西欺騙的? 不行, 他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郁恪在略微昏暗的閣樓里走了好幾圈,來來回回, 心里的那股無名火好不容易消了一點兒,才停下來,深吸口氣,將信封整理好放回原來的地方。 誰知一不小心, 碰掉了放在暗格最里邊的東西。郁恪手一頓, 拿了出來, 還是一封信,卻不是楚棠和先帝的來信,而是楚棠和千機閣某個下屬的對話。 下屬寫道:啟稟主人,多月以來,屬下察看各宮皇子,又得各宮眼線消息,且知大殿下平庸,八殿下算是有資質十三殿下年幼,聰穎過人,但以后的資質不明主人承陛下重托,要守護郁北江山社稷,屬下深知主人抱負,保證消息絕無半分虛假。 楚棠不是因為他郁恪才來到郁北的嗎?為什么說是承先帝重托? 那他呢?他在楚棠心里算什么? 這封信沒有新帝那封那么泛黃,說明年份比先帝那封要遲??磧热?,說不定是先帝駕崩前不久。 郁恪迫不及待地、幾乎是抖著手去看楚棠的回復。 楚棠的字跡清峻有風骨,語氣更是透著一股冷淡:繼續查看。 翻開這一張,下面是下屬的恭維話:是。主人與陛下交情頗深,若主人想定誰做太子,陛下一定不會拒絕。 楚棠沒再回話了。 郁恪腦子像攪了漿糊,粘稠得思考不了。 他嘭的一聲關上暗格,大步走了出去。 管家看他出來,連忙迎過來,道:陛下可找著想要的書了? 嗯。郁恪臉色沉沉的。 他一言不發,回到了書房。 書房里,整潔干凈,淡淡的冷檀香在銀鏤花鳥紋香爐中燒著,擺設一如楚棠離開的時候,筆墨紙硯,甚至是楚棠離開前看的那本書,都沒人動過。 郁恪聞著熟悉的檀香,心底才稍稍冷靜下來。他坐在楚棠的椅子上,安安靜靜地楚棠回來。 為了不讓郁恪等太久,在說好要分開的時間里,楚棠還是使用了道具,將郁北和現代的時間流速調成了一比一,這樣不至于他這里是一個月,而郁恪卻在郁北等了幾年。 否則指不定郁恪怎么鬧呢。 和楚梨他們說了他離開家一段時間后,楚棠便讓系統將他傳送回郁北。 紅光一閃,屏風后面,一只毛茸茸的紅色狐貍突然掉落到地上,痛得它吱吱叫了兩聲。 楚棠出現在榻上,還穿著現代夏天的衣服,腕骨漂亮得很,又白皙,惹眼極了。 因為來到郁北時,頭發會自動變長,他沒來得及整理的長發就隨意鋪散在肩后,像瀑布一樣,襯得脖頸細白,似乎因為傳送得太快,他冷淡的眉眼染了一點兒紅,看上去像冰雪為誰而融化似的。 楚棠想起身去換衣裳,誰知一轉身就看見郁恪像一尊佛像似的坐在椅子上,兩手搭在扶手,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郁???楚棠沒想到他一回來就見到郁恪,有些被嚇到了,驚訝道。 郁恪原本橫眉豎目地瞪他,一見他轉過來,表情就緩和了下來,緊握扶手的手指一頓,隨即他起身走過去。 窗外的日光灑進來,郁恪背著光,楚棠看不清他的表情。 光線從郁恪身后打下來陰影,籠罩住楚棠。楚棠還沒問話,郁恪就俯下來,一把抱住他,將楚棠的頭按在他肩膀上,啞聲道:哥哥。 嗯。楚棠撫了撫他的背,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郁恪深深嗅著他的氣息,眼神陰沉,晦暗不明,直到楚棠的回抱了他一下,他才恢復一些清明,仿佛冷靜了下來,道:沒有。 郁恪既不想說,楚棠便不會追問,轉移了話題:分別一個月,你可還好? 他問的是你可還好,而不是郁北可還好。 對于楚棠這個從來只會公事公辦的木頭來說,這個不知不覺的改變簡直是天大的突破了。 郁恪何其敏銳,方才的胡思亂想瞬間飛走了,雙臂緊緊抱著他,道:好,我都好。就是特別想你。 楚棠推開他,道:我先換個衣裳。 郁恪拉回他,深邃的眼睛透著興奮和期待:我給你換。 他現在全然忘了方才的揣測,只想揣著楚棠,走到哪里都要黏在一起。 楚棠看他一眼,終究是沒有拒絕。 等兩人出來,已經是中午了。 管家候在門口,看到楚棠走出來時,剎那間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甩了甩頭,定睛一看,國師沒消失,激動地迎上去,道:國師大人?恭迎國師回府! 小青端著茶過來,想進書房給皇上換茶,誰知看到了楚棠,托盤啪啦一聲掉在地上,她連忙跪下,熱淚盈眶道:奴婢該死!只是國師回府,奴婢實在太高興了。 楚棠一年多前離開的時候,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去向,連作為楚棠貼身侍衛的許憶也不知所蹤,國師府的人哪里敢過問,只能在府里認真做好本職工作,乖乖等國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