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窗外的許憶眼神一凝,手上差點將窗沿捏碎。 第58章 魂牽夢縈 玉樓的房間里, 不知誰點的檀香, 若有若無地飄蕩。窗微微打開, 輕紗軟煙羅的床幔在夜風中飄揚,床頭的玉帶垂著,金枝抱香枕和軟蠶錦衾擺在帷幔里, 用度看上去頗為精貴。 鋪滿畫像的室內, 畫中的人仿佛從畫里走出來了一樣,站在桌前, 眉目冷淡如墨。 帶子從楚棠耳旁緩緩滑落, 銀色面具移開,露出他的面容。 郁悄輕輕吸氣, 像是忍不住似的, 帶著一絲不可思議。 楚棠不動,任由他摘下面具,只輕輕側了下頭, 像是被屋里的燭火晃到了, 他微微瞇了下眼睛, 又長又翹的睫毛如蝶羽一般垂下, 遮住了一半的眸光。 郁悄沒想到這么容易揭下了楚棠的面具, 像個小孩得到了心愛的糖果, 得逞地笑道:國師,我終于看到你了。 他笑起來其實和郁恪真的幾分像, 五官俊美, 身高差不多, 露出來的小虎牙打碎了他氣質上的陰柔傲慢,倒顯出一些近似少年的頑劣脾性。 郁悄年歲和郁恪差不多,又是堂兄弟,其實在長相上乍一看并不相像,但細看之下,特別是笑起來,都有一種無辜的味道。 他前后說了不搭邊的話,好似完全是隨心的,有一出是一出。 見楚棠不理他,郁悄手指摩挲了下面具,眼神揉碎了貪婪,道:國師姿色無雙,為何要戴面具? 楚棠仿佛渾然不覺,冷淡道:侯爺問這做什么? 郁悄哼笑一聲,道:我替你答了吧,肯定是那皇帝要求你戴的。是不是某一次,他無意看到國師的臉,驚為天人,心生歹念,就想霸占著國師,不想讓別人窺伺? 楚棠置若罔聞。 郁悄繼續道: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易位而處,換了誰都會有這樣的想法。難道沒有人和國師說過,國師這張臉,是禍水,心思不定的人,決計不能瞧見嗎? 楚棠道:無人。 他是在反駁郁悄的話,郁悄卻好像非常認定自己的說法,固執己見道:那是因為國師性子冷淡,無人敢冒犯而已,可我敢直言不諱呀。 楚棠一直在看旁邊的妝臺,聞言,終于轉過了臉,直視郁悄,眼珠子淡漠,道:我記得,第一次見你時是在京都。 郁悄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濕潤,像個天真的孩童,方才的邪氣全部消失,有些無措道:你、你還記得嗎? 他交握著手,緊張道:我以為你不記得了。 系統在一邊看著,心里不住吐槽,原來郁姓子弟都裝可憐技巧都是一脈相承的嗎! 可在做任務過程中,他不能私自出聲出手,不然作為郁恪的人,看著郁悄這副白蓮花的樣子,他早就給這情敵一巴掌了。 想著,他瞅了一眼楚棠。 楚棠不知道系統在想什么,這話也絕不能被楚棠聽見。 他慢慢道:那時你闖入廂房,是有意,還是無意? 郁悄眼中泛出的淚花:第一次遇見,怎么可能是我故意為之?國師對我的愛護,出自真心,我對國師亦是。 系統:這人好不要臉。楚棠那時明明只是隨口說了一句而已,完全都沒把這人放在心上!這人簡直是莫名奇妙自作多情。 楚棠應該也是這樣的想法,唇角輕抿,是一種疑惑而克制的神情。 郁悄道:不過那日我臟兮兮的,落魄得很,讓你瞧見,真不好意思。 說這話時,他抿了抿唇,仿佛回想起當日的情景,有些羞澀地笑了。 系統看了眼楚棠,雖然楚棠表情沒什么變化,但經過多年相處,系統還是能看出他的意味的也是無話可說的樣子。 三年前,在京都的時候,楚棠還沒有去西北,也沒有知道郁恪的心思。那年冬至,郁恪嫌在宮里過節沒新意又多禮數,就私下溜出皇宮去國師府,拉著楚棠去了京都新開的酒樓。 這里無外人,我替哥哥解下面具吧,郁恪笑吟吟道,一邊說著,一邊動手解下了,天冷了,這面具也冷。 楚棠看了眼燒得正旺的銀絲炭爐,沒說話。 點了一大桌子的菜,郁恪正想動筷子呢,下屬就說有要事稟告。 楚棠放下銀箸,道:陛下先去。 郁恪想了想,道:哥哥先用,不必等我。 其實郁恪有什么重要的事,從不避諱著楚棠,那次不知是什么要緊的事情,沒讓楚棠聽著,自己出了包廂。 楚棠沒在意,轉過頭,站在窗邊看遠處的湖泊和高塔。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動靜。 楚棠回身。 一個穿著道士服的青年正在門口,虛弱地扶著門,捂住胸口,皺著眉,臉色蒼白,還隱隱有泛著青色。他那時雙眸狠戾,像一匹受傷的野獸,與他現在笑起來的樣子天差地別,楚棠并沒有認出他是七王爺之子。 道士看見楚棠,愣了一下。 一進廂房,有簾子隔在中間。隔著珠簾,道士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他極為雪白的肌膚,還有冷淡的目光,像碰到了冰雪一樣,讓人精神一振。 道士隨即呵了一聲,不正經道:你也是殺手,這么好看,真是浪費了。 楚棠透過珠簾,淡淡打量了他一眼。 那道士胸膛劇烈起伏著,仿佛著忍受什么痛苦,和楚棠對峙著。 下一刻,吵嚷聲傳了過來:快!他在這里! 一群家丁樣子的人拿著木棍,跑到走廊,指著道士:就是他! 那時因為是小私宴,楚棠和郁恪并沒有帶什么侍衛,就由得他們吵吵嚷嚷地來到廂房門前。 道士站直身體,看了看他們身后,沒有其他人,笑道:是你們啊。 你糊弄我們少爺,算的什么卦!家丁怒罵道,騙人錢財,還害得他雙腿殘廢,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給你點顏色瞧瞧! 道士道:喲,我算卦很準的,不許污蔑我。 家丁本來還顧著不能在酒樓鬧大,現下一聽他挑釁,頓時氣的臉紅:你放狗屁! 似乎戲弄得很開心,道士也不喘氣了,道:哪有,我算出他會掉下懸崖,他不就是被人推下去了? 家丁怒道:那是你派人推他的! 郁悄嘆口氣:我就是在京都謀生而已,你們何必追著我呢? 家丁憤怒:你!有種跟我們出去! 才不。郁悄道。 家丁環視了一圈周圍,廂房里的人沒出聲,想必是不想多管閑事的。他有了底氣:來人!給我拿下他! 天子腳下,還想濫用私刑,目無王法,我看應該是你們被拿下才是!郁悄哼道。 楚棠聽著,只覺得這人說話顛三倒四,可恨又孩子氣。 他并不想多管,站在窗邊,眉目漠然。 不知道為什么,那道士并沒有進來,只在門口和他們對峙著。 那道士突然悶哼一聲,好像是什么發作了,他吐了口血,倒在了地上,任由他們拳打腳踢。 楚棠聽著聲音,眉間一皺,掀起了簾子。 那道士仿佛時刻注意著廂房里的動靜,恰好回過頭來,與楚棠的目光撞上。 毆打他的人也都停住了手腳,目瞪口呆。 楚棠淡淡移開視線,道:樓里無人管事嗎? 話音剛落,樓梯就跑了幾個伙計,滿頭大汗,沖楚棠鞠躬:對不住對不住客官 楚棠說:不要緊。 看著伙計將他們帶走,楚棠轉過身。剛好郁恪回來了,見到此情此景,一想便知發生了什么,正想問楚棠有沒有什么事,余光就瞥到那個鼻青臉腫的道士在直勾勾盯著楚棠看,頓時怒了:這人哪里來的 他挽起了袖子就要上前去質問,楚棠叫住了他:公子。 郁恪回頭,楚棠站在桌前:過來。 他乖乖過去了,嘴里還有些酸:方才是不是有人鬧事?哥哥是不是又出手救了個人? 樓里又恢復了平靜。 楚棠道:沒有,將他們趕了出去而已。 郁恪一喜,又有點兒不信:真的嗎?哥哥竟然沒有心軟? 臣不心軟。楚棠道,反之,還很硬。 郁恪笑了,沒有反駁,夾了他喜歡的菜放到盤子里:不是說哥哥先吃嗎? 那日酒樓一見,可讓我魂牽夢縈了。派人去查,發現你竟然是郁北的國師,郁悄撫掌,果真有緣。 所以他又偷偷潛進了宮里做了宮廷畫師,因為只是安安分分畫他的畫,倒也沒有什么人盯著他。只是忍不住畫了一張楚棠,被郁恪知道了,就將他趕出了宮。 他道:誰都知道我這堂兄在想什么,可偏就瞞著國師,國師不覺得失望嗎? 楚棠沒有回答,淡道:你說我是禍水,又偽造石碑意圖謀反,怎么,侯爺就看定了皇上憐惜手足之情不會動你? 郁悄說:那也得看他動不動得了我。我身后是毒門,他又欠著毒門的人情呢。這份人情,就是他當日借去牽情蠱欠下的。 楚棠不語。 郁悄用眼神細細描摹楚棠的臉,帶著些癡狂和惡意,說:也是,國師看起來雖然心系郁北,好似一輩子都會獻給郁北,卻時不時會消失,找不著蹤影換做是我,也會想要將國師綁在身邊。 楚棠不動聲色:我又如何能消失? 郁悄挑眉:這天下多的是能人異士。十幾年前,楚國師在契蒙,一人敵千軍,救下了郁恪。他們不追究,我卻想問,明月寺離契蒙萬里,國師是怎么在這么短時間內去到那里? 還有很多異樣的地方。國師不是那么不謹慎的人,被別人看出,不是你故意的,就是你不在意。他繼續道,就連我都能看出,郁恪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時常離開郁北呢?他倒是聰明,留著不問,也許會等到某些時候再一并發作,獲得的好處更多。 楚棠微微笑了:侯爺聰明。 郁悄得意地笑道:我還有更聰明的呢。國師可知我們第一次相遇那天,郁恪是為了什么事而出去的? 楚棠直視他。 正是因為牽情蠱。郁悄一字一句道,他那日剛好得到牽情蠱道下落,眼見著能困住國師,怎么能讓國師聽到呢? 話又回到這兒了。 楚棠聽了,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什么是牽情蠱? 牽情蠱,顧名思義,就是讓牽住那人的情啊。郁悄有些不懷好意,又仿佛有些憐憫和憤怒,他就是為了困住你。 楚棠藏在披風里的手微微一緊。 他三年前就求來了,楚國師你想想,要不怎么三年后他一去西北就那么確切地知道你在哪兒,沒幾天就找到了你。 玉樓被國師的人包圍了,不多時,隔壁的紅樓也涌起一陣sao亂。 眾人正觥籌交錯,你來我往,冷不丁看見大門口有一支整肅的侍衛蜂擁而入,嚇得酒杯都掉了。 郁恪踏入紅樓,一身黑衣錦袍,眉宇間仿佛沾染了夜風的凜冽,聲音如冰凌:所有人,離開此地。 有人要過來詢問,瞧見郁恪腰上的龍佩,也是懂顏色的,立刻讓人離開這里。 不一會兒,樓上樓下的人就都走光了,只留下倒在桌上的酒杯,打濕了桌布。 郁恪冷聲道:去找國師若遇到逃犯,殺無赦。 是! 打探到的私密消息說郁悄今晚去的是紅樓。因此,郁恪首先來了這里,環視一周,道:玉樓那里的是不是千機閣的人? 回陛下,正是國師的人。 第59章 牽引牽情 玉樓春暖, 夜風輕拂。 楚棠神色不變。 郁悄凝視著他, 慢慢道:牽情分有子母蠱,母蠱生, 子蠱便生,母蠱死, 子蠱也必死。蠱蟲進入人的體內,二人便血命相連,擁有子蠱的人還能感知到母蠱的蹤跡, 國師你說, 你的皇帝是給了你哪一個? 楚棠腰帶上系著的玉佩已隱隱發熱。 郁悄又道:可不管哪一個,兩人都會逐漸生出不可斬斷的情意來。 楚棠仿佛沒有察覺, 輕聲道:你如何得知他給我下了蠱? 郁悄湊近去,細細看著他。 哪怕楚棠表面鎮定,但他額角已經微微滲出了汗,燭火搖曳下, 更顯得他膚若白玉,發如鴉羽。 郁悄心中的邪念蔓延,聲音也沙啞了一些:國師, 你這么信任他,他貼身跟著你, 下蠱悄無聲息的, 你也不會懷疑。 他伸過手去, 楚棠沒有動, 任由他握住了他的右手, 舉到眼前:國師你看。 只見楚棠細白的手腕內側,一段短而細的紅痕顯現其上,宛如紅線,在昏暗的光線下,更似蛇信子。 體內有母蠱之人,腕上會縈繞紅線。楚棠國師仔細看看,這可不是母蠱帶來的印記嗎? 楚棠嗓音清冷:可你的意思是郁恪三年前便給我下了蠱,為何如今才有這紅線? 郁悄呵了一聲,說:自然是他怕你在西北便解開了,就選擇將子蠱養到現在才自己服下。 楚棠微抿唇。 牽情,會讓母蠱的人逐漸對子蠱生起依賴,久而久之,會讓人分不清這種強牽起來的感情和真正的情愛,郁悄道,不過我有辦法解開它國師心高氣傲,想必也不會希望被一個人控制住吧? 楚棠手腕一動,掙脫了郁悄,收回了手,抬起薄薄的眼皮看他:你有何法? 郁悄輕笑:牽情蠱以血豢養,也能用血引出。不過,蠱蟲只認毒門之人的血。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郁悄他自己的血能夠解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