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
郁恪抓著他的手,無比兇狠地吻了下來。 那只是很簡單粗暴的嘴唇碰撞,帶著對方不管不顧的決絕,沒有絲毫的旖旎感。 楚棠腦里轟的炸開,回過神,狠狠推開了他,一瞬間的惱怒讓他顧不得平日的禮數,鎮定拋之腦后,促使他揚起了右手。 響亮的一聲啪,殿里回蕩著清脆的耳光聲。 郁恪側過頭,臉頰上浮起紅紅的指印,嘴角滲出血跡,眼神陰鷙。 楚棠略微哆嗦著收回手,聲音冷凝:郁恪,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郁恪呵了一聲,回過頭來,面無表情道:我知道,我在親吻我喜歡的哥哥啊。 郁??!楚棠低喝道,我看你已經神志不清了。 我早就神志不清了,郁恪沉聲道,恍如外面冷冽的雨珠,今晚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錯,但只有一點,哥哥不該給我塞人過來。 楚棠冷聲道:你是我什么人?我塞人還要過問你嗎? 郁恪一寸一寸地凝視他:你是老師,是國師,教訓我打罰我都可以,我毫無怨言。但就憑我喜歡你,你就不能那樣做。 那一剎那,楚棠的頭疼得不得了:你怎么就知道是哪種喜歡? 那一巴掌似乎將郁恪打冷靜了下來,他說話條理都清晰了很多:我清楚得很。今晚我雖魯莽,但絕不是無理取鬧。今晚之前,你不知道我喜歡你,塞人過來就算了,現在知道了,以后就不可以那樣做的,哥哥。 郁恪緊盯著他,眸色暗沉,侵略氣息濃厚,像是在不動聲色鎖定自己的領地。 楚棠絲毫不為所動,指著門口,氣極道:滾。 學生惹老師生氣了,這就給老師請罪。郁恪收回目光,拋下這一句話,就大步走了出去,頭也不回。 不知是冷的還是剛才余熱未散,楚棠背脊沁出薄薄的汗來,黏黏的,不舒服。 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嘩啦啦砸下來。 轉身的瞬間,郁恪兇狠的眼神就支撐不住了,沒有楚棠看著,他強自偽裝出來的冷靜頓時潰不成軍。 聽到楚棠那么冷淡的拒絕,他早就心痛到無法呼吸,恨不得哭著求著問楚棠為什么不喜歡他,然后像小時候那樣,哭一哭鬧一鬧就能獲得楚棠的心軟。 可這次不一樣,楚棠不會那么容易心軟的。 想到這兒,他嘴里都開始泛濫出苦澀。 他清楚極了。 楚棠以往對他的好,全都建立在親情上。他妄圖跨越雷池,就是在破壞楚棠對他的特殊。但那又怎么樣呢,他這么喜歡楚棠,他根本不滿足于那一點兒親情,除了橫沖直撞之外,他能怎么辦? 今晚楚棠能塞人給他,明天他就有可能去找別人成親。郁恪想到就氣急攻心,怒火能燒了方圓百里。 等到楚棠成了親,在楚棠面前,難道他還要裝作一副君臣有禮的樣子嗎? 斜風雨絲從走廊外打了進來,郁恪面無表情,衣服被吹得翻飛。 皇上萬福。長楊宮的宮侍看到他,齊齊屈膝行禮。 郁恪身后也跟著宮侍,似乎知道主子心情不好,戰戰兢兢的,生怕惹禍上身。 郁恪道:都出去。 是。 郁恪走出了長廊。 沒有了遮擋,霎時,瓢潑雨水毫不留情地淋濕了他。郁恪走到楚棠的寢殿門口,一掀下袍,在布滿鵝卵石的空地上跪了下來。 他挺直了腰桿,后背繃得直直的,跪得如同一座筆直的山。 大雨傾盆,偶爾幾道電閃雷鳴,雨幕像紗煙一樣將天地攏了起來。 寂靜無人的長楊宮,只有他一個人在雨下,孤零零的,卻又萬分堅定。 好啊,楚棠不是喜歡可憐的嗎,他現在就可憐給他看。 他最會活學活用了。 郁恪抿著唇,臉龐年輕而英俊,線條冷毅,眼神陰冷。 其實他不該今晚就來攤牌的,毫無準備,和三年前莽撞的他沒有絲毫變化,半點兒長進都沒有他現在是楚棠的什么人,有什么資格氣惱楚棠塞人給他? 楚棠多好啊,忠心耿耿,從不逾矩,還善解人意,送了人來伺候他,多體貼的一個臣子和老師,還cao心他的生活。 郁恪捏了下拳頭,恨得牙癢癢。 他才不管,他就是要強詞奪理。誰叫楚棠要氣他呢,誰叫楚棠被他騙了呢,誰叫楚棠那么信任這個弟弟和學生。 雨夜里,烏云沉沉,狂風大作,吹得樹枝沙沙作響,雨滴落下,濺起水花。 郁恪眼里忽然就落下淚來,混在雨水里,轉瞬就不見了。 他是對不起楚棠。楚棠那么信任他,那么愛護他,小時候將他帶在身邊護著,長大了也慣著他縱著他,都怪他讓楚棠失望了。 是他癡心妄想,是他狼子野心,全都是他的錯。楚棠做錯了什么,要黏上他這么個人?他竟然還敢來怪楚棠? 鈍痛感如潮水涌來,郁恪心如刀割,快要呼吸不了了。 所幸人都出去了,沒人能看見他這么狼狽的樣子。 屋檐外,年輕的帝王筆直跪著,睫毛掛著雨珠,頭發衣服全濕了。 許憶隱在黑暗里,看著這一切,默不作聲,眼里若有若無有著些悲憫,不知是在可憐郁恪,還是在可憐自己可以預知的以后。 大概和這個帝王一樣,只能在雨夜里求他不要生氣吧。 殿內,楚棠眼眸已經冷淡了下來,臉頰還有一絲氣憤的紅。 正喝著水,余光瞥到了窗外那抹黑色的人影,楚棠手一頓,抬手扔了茶杯。 杯子當啷一聲打掉了窗撐,一齊掉在外面,清脆的瓷器碎裂聲中,木窗落了下來,關閉上,看不到外面的人了。 楚棠用手背捂了下眼睛,手心處還有微余的刺痛。 第52章 雨中罰跪 沉沉黑夜, 狂風肆虐,雨打枝葉, 掉落滿地碎片。 郁恪渾身濕透,跪在雨中, 像一座沉默無言的雕像。 此時此刻, 無人敢進長楊宮半步。 雨很大, 郁恪臉上濕痕重重, 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接連砸下的雨珠打得他睜不開眼,他卻依然抿著唇, 緊緊盯著寢殿緊閉的門。 不過半個時辰, 殿里的燈熄滅了。 郁恪有些委屈地垂下眸,但很快就又振作起來, 抬眼看向那扇門, 眼神堅定, 腰背挺拔, 跪得更直了。 他眼里一直隱隱有光亮, 楚棠的寢殿里黑暗一片。 許憶剛才又搬了暖爐進來,銀絲炭在黑暗中安靜地灼紅著,熏得室內暖融融的, 與外面的風雨隔絕。 柔軟寬大的床榻上,楚棠躺著, 蘇繡織錦薄被蓋在身上, 襯得肌膚越發白皙, 如同夜里的素光。 聽著他呼吸平靜,系統小聲道:宿主?你睡了嗎? 楚棠沒說話,閉著眼睛,薄薄的眼皮似蝴蝶的羽翼,輕到透明。 過了很久,就在系統以為他睡了的時候,楚棠輕輕嗯了一聲。 系統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我打擾到你了? 楚棠將被子拉上了一點兒,回道:沒有。 比以前更冷淡了。系統瑟瑟發抖,忍著懼意,道:宿主,郁恪應該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楚棠問道。 系統: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我代他向您道歉,請求您不要生氣! 楚棠輕輕吸了口氣:不必。 系統道:真、真的對不起您!如果不是我們,您也不會到這個世界來,也不會遇到郁恪 楚棠語氣很平靜:睡前就不要提他了。 好、好的!系統顫聲道。 安靜了一會兒,系統又出聲道:宿、宿主。 嗯。 系統試探道:你你還做任務嗎? 他真怕楚棠一個狠心即刻就回去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楚棠睜開眼,看著頭上的紗幔,沉吟片刻,沒有回答他,問道:你們當初為什么選中我? 系統回答說:是因為檢測到您資質極高。 可世界上的人千千萬,資質高的也不止我一個。楚棠慢慢道,而且,為什么將我分配到郁北,依據是什么? 系統道:在有資格的對象里隨機挑選,世界也是隨機分配的,不具備指向性。員工手冊上都有寫,我背得滾瓜爛熟啦。 楚棠搖頭,眼神沉靜:不是這樣的。 他說得很輕,系統卻莫名被驚出一身汗水:什、什么? 你們挑選人過來輔佐皇帝,目的是什么?我記得你說過,是為了世界的正常運行,楚棠聲線清淡,可誰又知曉每個世界本來的運行軌跡是什么呢? 就拿郁北來說,如果正常的軌跡是郁恪當皇帝,那楚棠來之前,軌跡就是發生變化的在契蒙那晚,郁恪就要命喪刀下,楚棠若不出現,郁恪必死無疑,皇帝必不是他,這就和所謂的正常軌跡相悖,說明是有人撥改了某條線。 如果本來的軌跡不是郁恪當皇帝,那楚棠也就沒有出現的必要,和系統口中要維護的正常軌跡不符。 他那幾句話信息量太大了,系統想想便害怕,結巴道:不,不是的當初我也問過宿主要不要換個人選來輔佐,如果當時換了人 你們有積分,有賞罰。如果當初我選擇換人,你說他會不會阻止我? 系統失聲道:宿宿主你不能再說了! 楚棠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所以你們選我是有指向性的。 系統沒說話了。 你放心,楚棠重新閉上了眼,翻了個身,帶得錦被皺起些好看的波痕,我會完成任務再走,不會讓你為難的。 系統本來就在愧疚,聽到這話,感動得要哭了,哽咽道:因為有保密協議,我說不出來。但我和宿主保證,我們絕對不是要害你。 楚棠道:嗯,我知道。 和著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楚棠慢慢入睡了。 屋外,風雨聲低了,隨著時間的推移,青年幾次慢慢閉上了眼,沒多久就又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寢殿里安靜無比,一如它的主人,半點兒響動都沒有,郁恪都能想象到楚棠入睡的樣子了。 他吸了下鼻子。 深秋的寒意,和風雨的冷意,從膝蓋蔓延至全身,又匯聚在膝上。 膝蓋早就疼痛酸麻了,凸起的鵝卵石子磨人,慢慢地就不磨了,郁恪的腿都麻木到感知不到了,如針刺入骨髓,密密麻麻,卻敵不過心中悲痛。 從風雨交加的夜晚,到遠方漸曉的黎明,郁恪一直跪在長楊宮的院子里。 殿檐外的雨逐漸變小了,殿里面依然沒有動靜。 郁恪臉色蒼白,眼神卻仍舊決絕,仿佛燒著一團不滅的火。 沒過多久,到了楚棠平常醒來的點,那扇門就打開了。 郁恪眼睛一亮。 楚棠披了件外袍,站在門口,表情冷冷淡淡的,一眼都沒看郁恪,對許憶道:進來。 郁恪晃了一下,臉色更蒼白了。 是。 長楊宮的宮侍一如既往地端水進去伺候國師洗漱,只是經過院子時都低著頭,恨不得將頭埋進衣服里。 過了一會兒,早膳也送了進去。 郁恪抓著濕透了的衣服,手指摳了下,呆呆地想,楚棠以往會和他一起用早膳的,今天怎么不等他了? 他眼眶一紅,低下了頭,看著那些鵝卵石子發愣。 雖然以前都是他纏著楚棠才能換來一起用早膳,可、可是 他想不下去了,只想抱著楚棠哭??沙脑趺纯赡苓€理他?他哭了也只是徒增楚棠對他的厭惡。 這雨下了一晚,現在終于停了。走廊上,宋雙成負手走來,搖頭晃腦道。 然而他還沒踏進長楊宮,就感覺到不對勁了,詭異的沉默,連忙抓住一個在門口當值的侍衛:國師怎么了? 侍衛搖頭:回稟將軍,屬下不知。 昨晚發生了什么?宋雙成問道,陛下是不是在里面? 侍衛點頭:好像是的。 宋雙成腦子一轉。 今早起來,他聽說昨晚皇上將國師身邊的舞女召了過去,剛才還沒覺得有什么畢竟這兩人師生情深,從來不會有什么大的爭執,他一直看在眼里,羨慕得很。 現在想想,還真是不妥。昨天看國師和那女子相談甚歡的樣子,應該算是將她定下了吧,皇上見色起意也不能這樣啊,和自己的老師搶人,真是不尊敬長輩。 既然皇上在里面,想來昨晚國師責罰了一頓皇上吧? 但楚棠那性子,淡薄冷淡,應該也不會罰得太狠。 宋雙成一邊想著,一邊走了進去,沒看到侍衛欲言又止的樣子。 經過院子的時候,看到那個跪著的人影,宋雙成開始時沒當回事,定睛一看,先帝爺爺這不是皇上嗎! 宋雙成嚇得腿一軟,扶著柱子才勉強站穩。 發生了什么?陛下為什么要跪?國師呢! 悄咪咪躡手躡腳過了院子,宋雙成進到宮殿時,國師在用早膳。 菜式不多,精貴清淡,和主人一個樣,慢條斯理地吃著。 見到他來,楚棠放下碗筷,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語氣冷淡:將軍怎么來了? 無甚要緊事,過來問一聲安。宋雙成等下人收拾了東西出去了,才急急道,你和陛下怎么了? 楚棠說:起了些爭執。 宋雙成心說連你們都起爭執了,那天底下還有什么關系是打不了架的? 他道:不是,是什么爭執?連你都生氣了? 為了一個外人,這兩個人居然起爭執了!皇上生氣就算了,畢竟每個月都起碼生一次氣,但楚棠竟然也動怒了,這簡直震撼。 宋雙成已經感覺到暴風雨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