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不值一提。楚棠淡道。 宋雙成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那個小梨? 楚棠沒回答,忽然思考了一下,看向宋雙成,道:我記得將軍當初答應過我,在契蒙救人的事不會和陛下說的。 宋雙成額上立刻冒了冷汗,縮著脖子,訕笑道:真抱歉,國師大人,我腦子笨,一時忘了。 楚棠不置一詞,笑了笑,卻比直接生氣還令人害怕。 宋雙成看著他一笑的樣子,差點失了神,連忙收回目光,道:都是我的錯,國師想要什么,我一定給你找來給你賠不是! 將軍既無事,便回去罷。楚棠搖頭,順便的話,麻煩將軍將陛下帶出去。 他垂下眼睫,雪白的面容像天山薄薄的霜,從不因人融化。 宋雙成呆呆地哎了一聲,在回過神時,他已經走出了宮殿。 站在門口,他愣愣的,然后給了自己一巴掌,心里狠狠罵道,想什么呢王八羔子,叫你喝了**湯,居然敢那樣看國師,是不是嫌命長了? 然而方才楚棠輕笑的樣子不由自主就浮現在腦里。 宋雙成猛地晃頭,止住想法,走向院子里。 還是勸皇上重要些。 可是他好像并不知道楚棠和郁恪爭執的真正原因,怎么勸? 郁恪腦袋暈乎乎的,低著頭,驟然看見眼前出現一雙靴子,一陣狂喜涌上來,抬頭道:楚 宋雙成急忙跪了下來,拜道:參見皇上。 郁恪眼神黯淡:是你啊。 宋雙成小心道:哎,陛下,是臣。 郁恪左側臉頰上透著明顯的指印,冠發被風雨吹亂了,幾縷黑發黏在額上,看起來狼狽又可憐。 他頹然地跪坐著,有氣無力道:你走吧。 宋雙成哪里敢起來,伏低道:陛下先起來吧,地上這么涼,冷著了怎么辦? 郁恪搖頭:楚棠生氣了,朕受罰是應該的。 宋雙成心說,果真是因為小梨! 國師對陛下不比旁人,肯定很快就消氣的。宋雙成勸道,況且為了這么點兒事,國師不至于動怒。 郁恪低下頭,沒說話。 宋雙成只得道:是國師讓陛下起來的。 郁恪猛地抬頭:真的? 宋雙成點頭:哎,是真的。 他伸手要扶起郁恪,郁恪卻一把推開他,道:朕自己來。 郁恪東搖西晃地站了起來,腳下有些虛浮,僵硬極了,臉上卻是歡喜的:他是不是還不想見朕?那朕先離開好了。 宋雙成恭立在一旁,心想,國師生氣是有多可怕,連陛下都這樣害怕了?陛下也真是的,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還和自己的老師搶女人。 郁恪不知他想什么,蒼白的唇色涌上抹血氣,眼睛亮如火炬:哥哥果然還是心疼我的。 第53章 心甘情愿 從長楊宮回到自己的宮殿, 那短短的一段路,郁恪走的時間比往常多了一倍不止。 他在雨中跪了一夜,雙腿酸麻得不像話, 雖然強撐著, 但細看之下, 走起路來就一瘸一拐的, 還不肯讓人攙扶, 緩慢往前走, 唇邊微笑著, 眼神莫名明亮。 宋雙成看不下去了:陛下,臣扶您吧? 郁恪道:不用。 宋雙成沒辦法,嘆了口氣,落后于他跟在身后。 好不容易走到殿里,宋雙成趕緊扶著郁恪坐了下來, 對宮女道:快去叫太醫! 郁恪抬手要阻止, 想到了什么, 又放下手, 捏了捏自己的膝, 嘟囔道:還是看看吧,腿瘸就不能和哥哥騎馬了。 宋雙成離得近, 聽到這話, 哭笑不得:陛下龍體最重要, 國師肯定也不愿你多想。 在宮侍的伺候下, 郁恪換上了干凈的衣服, 臉色還蒼白著,但已經全然沒有昨晚在楚棠面前的瘋狂和脆弱,叫人看不出情緒來。 他年輕體熱,淋了一夜雨也沒覺得有什么,只是有些疲累,想抱著楚棠睡一覺。 不對,讓他看著楚棠就夠了。如果楚棠愿意消消氣,允許他進寢殿內跪著就更好了。 為避免誤事,郁恪還是乖乖靠坐在榻上,一邊和宋雙成說話,一邊等太醫。 太醫很快就提著藥箱過來了,仔細檢查一番郁恪的膝蓋,道:陛下龍體盛健,無甚大礙。只是久坐不動,筋血僵硬,稍不留神就會留下后遺癥,不容小覷。這幾天陛下萬不可劇烈運動,注意保暖防寒,老臣回去開幾服藥,陛下按時服下、換藥便好。 郁恪點頭。 太醫走后,宋雙成問道:陛下可否告知昨夜之事? 一路上,他認真想了想,楚棠那性子,不至于為了個舞女就和皇上發這么大脾氣,且皇上看上去極其悔恨,不像是什么小事。 他怕這兩個郁北頂梁柱一言不合翻了臉,因此多嘴問了出來。 郁恪搖搖頭:不是什么大事。 宋雙成沉吟片刻,道:容臣斗膽說一句,國師這十幾年來為郁北鞠躬盡瘁,對陛下忠心耿耿,一片丹心,天地可鑒。國師縱使動怒,罰了陛下,但必定是為陛下好的。 一個將軍在帝王面前這樣維護一個權臣,尋常的上位者都該懷疑他們兩個是不是有勾結了。 可楚棠和宋雙成對郁恪的意義絕不是普通臣子那么簡單。 楚棠自不必說。他對郁恪的重要性,一天一夜都講不完。 而在十幾年前,宋雙成也是冒險闖入敵軍來救他的人,對他和郁北矢忠不二,他都看在眼里。 郁恪笑道:朕知道的。因此在誠心求國師消氣,將軍不必擔憂。 宋雙成松了口氣。 他就怕郁恪放下面子認錯求原諒不成,反過來惱羞成怒什么的,就不好了。 聽到他說這話,他想,陛下雖然年輕氣盛,但到底跟在楚國師身邊長大,既明事理,又尊敬師長,果真是一代明君。 然而下一刻,郁恪就仿佛不經意地問道:對了,將軍還未和朕說,你是如何知曉那夜契蒙救人的是國師的? 宋雙成剛被楚棠問過這事,現在郁恪又問,他背上都冷出一身汗了??粗噬蠣钏坪闷娴难凵?,他結巴著說不出話來:這 郁恪隨意地揉了揉膝蓋,低聲道:是國師和你說的? 宋雙成一個激靈,立刻否認:不是! 說完,看著皇上緩緩松開的眉頭,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竟如此當機立斷! 十多年來,他待在兩人身邊,知道這個小皇帝對國師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強如果他方才遲了那么點兒否認,難?;噬喜粫娴恼J為是國師和他說的,那樣皇上還不得醋死。 幸好他保住了腦袋。 郁恪和藹可親道:那有什么不能說的? 宋雙成只能如實回答:是因為臣不小心看到國師的臉。 這樣啊,郁恪和顏悅色道,可國師之前不是一直待在明月寺嗎?將軍如何認出他?難道你們很久以前便有了交情? 宋雙成老老實實道:回陛下,臣在御書房看到過國師的畫像。 郁恪皺眉:畫像? 宋雙成奇怪道:陛下沒看過?也許是以往宮中的畫師留下的。 郁恪點點頭,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宋雙成以為萬事大吉時,郁恪又出聲了:可將軍為何之前都沒有和朕坦白? 陛、陛下宋雙成冷汗涔涔,臣指天發誓,絕對無不軌之心! 郁恪笑道:朕不是懷疑將軍,只是好奇。 宋雙成只得道:當初國師歸來,陛下尚年幼,郁北陷入風雨飄搖之中,群臣又渙散,對國師虎視眈眈。為了避免引起麻煩,所以臣便將那夜的事藏起來,國師也是有同樣的擔憂,才讓臣按下不提。沒有和陛下坦白,是臣的錯。 那為什么直到在羅喉城才不經意說出來?郁恪平靜道,在京都,不是有很多機會嗎? 宋雙成道:陛下和國師一直師生情深,臣以為國師已經和陛下說過了,便沒再提。 話到這兒,郁恪就想明白了,其實他早就該明白的。 主動權從來都在楚棠那兒,他不想說,郁恪就不會知道。明明說出來可以直接將年幼的帝王籠絡住,可楚棠就是不說。 郁恪自嘲地想,以楚棠那性子,就只是不想承認而已,不想和他有牽連。因為如果他知曉了這件事,只會更粘著楚棠。 他笑了笑,剛有些回暖的唇色又冷了下來:朕有些乏了,將軍退下罷。 陛下安心歇息,臣告退。 宮侍開了地龍便退出去了。只有一人的宮殿,地龍靜靜燒著,暖和得不得了。 一夜未眠,按理說應該很疲倦了,郁恪卻睜著眼睛,怎么也睡不著。 他躺在龍床,柔軟的被子蓋到身上,很快就溫熱了起來,將冰冷了一夜的骨頭都熏得暖了一點兒。 可是他的心還是冷的。 宋雙成方才說的話在耳邊回響,他說是楚棠叮囑他按下不提的。如果不是在羅喉城暴露出來,他們是不是還能瞞一輩子,讓他一輩子對那個救命恩人念念不忘? 郁恪心想,國師真是淡泊,舍身救人也不留名。他甚至懷疑楚棠是不是根本沒有在郁北長留的打算才這樣隱瞞的。 可楚棠不是郁北的國師呢?他肯定會留在郁北的。 郁恪艱難地翻了個身,小心地不碰到貼著藥的膝蓋,密密麻麻的刺痛卻依然襲了上來,一如他的內心。 不行,不能這樣。郁恪甩了甩腦袋。他等會兒還有事要做呢,還有話和楚棠說,不能這么自怨自艾下去了,一定要休息好,不能帶著這副鬼樣子去見楚棠。 他深吸口氣,一把抱住被子,想象著他還在楚棠府里,和小時候那樣,受了委屈就抱著被子睡過去,醒來就能去楚棠房里與他撒嬌。 雖然楚棠拒絕了他,但他一直都知道楚棠并不喜歡他,他不算很難過。他只是難過自己竟然惹楚棠生了那么大的氣。 郁恪閉上眼。 不過不過好歹是楚棠叫他起來的,應該是有那么一丁點兒心疼他了吧? 傍晚,雨后晴霽,晚霞紅透。 郁恪踏入長楊宮,太監剛要喊:皇上駕 就被郁恪止住了,太監恭敬道:陛下有何吩咐? 郁恪英俊的眉宇無波無瀾,平靜道:去稟告國師,說朕求見。 太監嚇得膝蓋一軟,勉強鎮定下來,顫聲道:是、是,奴才遵命。 他彎著腰走進內門,還沒見過國師呢,許侍衛就走了出來,冷著臉道:國師說不見。 太監腿一抖:奴才遵命。 聽完太監顫巍巍的話,郁恪臉上有一絲恍然,但沒說什么,只點了點頭,便轉身走了。 潔白的窗紙映出離開的人影。 許憶垂眸,回身進了里間的書房,稟告道:國師大人,陛下回去了。 楚棠淡淡嗯了一聲。 許憶抬眼看了下他冷淡的面容,默默退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蒙蒙細雨。 郁恪又來了,站在門口,雨絲打進來,宮人撐著傘,小心地給皇上打傘。他身后跟著個侍衛,手上捧著一堆奏折。 門口的太監迎了上去:陛下萬安。 郁恪淡道:去和國師通傳一聲,說朕有事與國師相商。 太監假裝沒看到他微微握緊的拳頭,瑟瑟發抖地進去了。 許侍衛抱著劍,站在里間的門前,沖他搖了搖頭。 太監不敢朝他傾訴內心的苦,只能連連點頭,表示我懂我懂,出去后,哭喪著臉道:陛下,國師歇下了,請您改日再來。 萬幸的是,這個看上去陰沉不定的帝王沒有生氣,也只是抿了下唇就走進來風雨中,衣角都濕透了。 捧著奏折的侍衛也連忙跟上。 幾天后。 秋意漸濃,下了幾天的雨終于停了,但郁恪心里的雨一直在淅淅瀝瀝,連綿不斷。 底下的官員看皇上總悶悶不樂,頭都撓破了,卻怎么也想不出辦法來討皇上歡心,只得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生怕惹禍上身。 郁恪也是,頭都要撓禿了,卻怎么也見不著楚棠,心都憂郁成幾瓣了,碎了一地,風干成渣。 書房里,郁恪撐著腦袋,勉強批完了一堆奏折,有些頹然地靠著椅背。 有人來通傳說:啟稟皇上,楊大人求見。 郁恪坐直,眼光一冷,道:宣。 楊大人進來時,瞧見皇上冰冷的神色,心里一顫:拜見陛下! 郁恪道:是你啊,何事? 他可是記得這人用那些輕薄的詩詞來冒犯過楚棠的。 勞陛下記得,臣惶恐。楊大人猶豫幾番,討好地笑道,不知那晚的人伺候得如何,陛下可還歡喜? 什么人?郁恪問道。 楊大人說:就就是那幾個園里的女子 啪一聲,墨臺打翻在地。 楊大人撲通跪在地上:皇上息怒! 郁恪語氣僵硬:是你送來的人? 是、是臣,楊大人腦子一轉,可國師、國師也是允許了的。 出去!郁恪咬牙,冷冷道。 楊大人抖著膝蓋出去了。 郁恪心里又恨又氣又急,還有幾分懊惱。 楚棠不是楚棠送來的人?那他為什么沒有否認? 他總這樣!他就是知道該怎么做一個好臣子,不會隨便塞人給他,不會過問他任何的私事,被冤枉了也不會生氣,多完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