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楚棠頷首。 他拍完徐導的電影,有幾個月的空檔期,在現代已經和方尼他們說好要獨自去旅行,這期間他可以一直待在郁北,一來消除郁恪的懷疑,二來好好完成任務。 如果郁恪不成婚那么快,現代的幾個月在郁北就是好幾年了,到時候郁恪到了三十歲,他也就自動完成任務了。不過聽青年的話,似乎是一回去就成婚,果真是長大了,自己就有成家立業的心思了。 勉強得到要的答案,郁恪有些不情不愿,但至少放下了心,抬起頭,道:好了,學生的問題就這么些了。是不是很貼心? 他確實挺貼心的。 起碼沒有追問楚棠突然消失的事情。系統真是謝天謝地了。 楚棠聽到了系統拜佛的聲音,對郁恪笑道:還記得三年前離開京都時,我曾說過希望下次見面,陛下能成熟一點。 他一笑,郁恪心就軟成跟什么似的,眼里只能看得見他,哪里還記得方才他為了什么在生氣。 那哥哥覺得我現在成熟了嗎?郁恪歪了下頭,問道。 陛下還年輕,可行事卻穩重許多。楚棠道。 郁恪眼里浮上笑意:怎么說? 是變著法兒地要聽楚棠贊美他了。 楚棠想了下,說:這次羅喉城的事,陛下就處理的很好。 郁悄在蔚瀛樹大根深,郁恪沒帶多少人,卻能將一切處理得井然有序,既冷靜地拔掉了郁悄的爪牙,又安撫了那些無辜的人。最重要的是,楚棠沒出什么力,絕大多數都是郁恪自己安排的。 他已經從那個事事需要依靠大人的小孩子變成了能獨當一面的君王了。 楚棠心里有些安慰,素來冷淡的眉目稍稍軟和了下來,和周圍的紅爐錦裘相映,有種水瑩瑩的韻致。 郁恪看著,喉頭滾動了一下。 他覺得自己心里哪有什么猛虎,分明就是蓮花底下的青泥,一心只管乖乖飼養美麗潔凈的神。 楚棠習慣性地摸了下他的頭:陛下快起來。 郁恪蹭了蹭他掌心,然后站了起來:話都說開了,哥哥可要記得。 嗯。楚棠點頭。 郁恪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這些日子,哥哥安心養病。等過段時間,我們就回京吧。 好。 對了,對于郁悄,哥哥怎么看?郁恪問道,仿佛在認真詢問他的看法。 楚棠道:陛下是不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排郁悄的人? 郁恪搖頭:只是想知道哥哥有沒有和他接觸過。 除了京中酒樓那次,就沒有接觸過。楚棠答道,我聽聞郁悄此人,師從隱門,武功詭譎,善使暗器和毒藥,防不勝防。 郁恪看他的目光有些復雜,似乎在說他怎么那么遲鈍。 楚棠疑惑:怎么了? 沒怎么。郁恪一笑,就是郁悄說他愛慕哥哥,哥哥說什么看法? 楚棠搖頭:見色起意,只是一時興起,不可當真。且這恐怕只是郁悄使詐的一個借口。 郁恪看上去好像既想嘆氣,又想笑他,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哥哥果真慧眼。 郁恪走后,楚棠對系統道:是不是不能讓任務對象知道你們的存在? 系統猛點頭:是的!我本就不是這個時空的,要是讓他知道了,我就得立刻消失了,按人類的話來說就是人道毀滅。到時候宿主可能也會受到影響。 楚棠拿起茶杯的手一頓:什么影響? 比如傳送的通道封閉,宿主離開不了這里,系統戰戰兢兢道,有過先例的,那人就永遠留在任務世界里,嘗試和我們聯系,卻怎么也聯系不上。 楚棠皺眉:后來呢?你們就沒有改進過技術? 沒、改進不來。系統瑟瑟發抖,能被選中當任務對象的皇帝,一般都是那個世界的氣運之子、天命之人,很大程度上能干擾我們的運作。 楚棠當初答應接受這個任務,就是因為它說有辦法能治療楚母的病?,F在楚母身體好了,作為交換,他也得好好完成這個帝師任務。 然而他沒想到這個系統居然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漏洞。 楚棠搖搖頭:郁恪很快就能感知到的,你們瞞不住的。 系統哇的一聲哭出來:那那我該怎么辦?我還不想和宿主分開 楚棠第一次遇到這樣不成熟的甲方。 系統抽泣道:我也不想被人道毀滅 楚棠:我早點完成任務好了。 按照郁恪的意思,一回宮,皇帝選妃就該提上日程了。他不介意推一把。 系統啜泣:宿主真好。 一切的事都得等回宮再說。 木落雁南渡,北風江上寒。 那只撿來的狐貍來到這里,因為喂養得好,這幾天長大了許多,抱在懷里,團起尾巴時,像一只圓滾滾的紅球。 楚棠要帶它去散步,它就黏在楚棠腿邊,一步也不落后。 看護它的侍女捂嘴笑道:它最喜歡國師大人了。以往見著人就躲起來,可看到國師來了,眼睛都發直了,連吃食都顧不得了。 楚棠不緊不慢地走,狐貍也不急不緩地走,優雅而慵懶,偶爾跑去別的地兒好奇張望,但很快就跟了上來。 侍女將它的四只爪子擦干凈,楚棠淡淡看著,狐貍忽然一下子跳到楚棠懷里,嚇得侍女臉都白了。 無事。楚棠摸了一下狐貍光滑的皮毛。 小狐貍前肢趴在楚棠胸前,瞇起了眼,吱了一聲。 走了一會兒,楚棠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藥味,還看到郁恪身邊的乾陵衛,問道:陛下在這兒? 回國師,是的。 楚棠走了進去。 露天的小廚房,干凈又整潔,藥爐上煎著藥,絲絲苦味飄來,郁恪彎著腰在搖扇子,旁邊的人恭敬伺候著,仿佛見怪不怪。 忽然,郁恪仿佛感覺到了什么,回身看他。 日光正好,楚棠穿了件月色的重錦羅裳,五官精致,皮膚白皙,一點兒都不似常年待在西北的人。 他懷里抱著只火紅的狐貍,一大一小正直直望著他。 郁恪放下扇子,拿起一旁下人捧著的披風,大步上前,披到楚棠身上:怎么不多穿件? 楚棠道:病已好了。 郁恪挑眉:太醫說今天的藥還有一貼,熬好了給你送去。 自那天說開了,郁恪仿佛也想清楚了什么一樣,議事時總有意無意地看他、每天都要陪著他用膳、說話做事更多了些小心翼翼的意味,仿佛在擔心他突然離開這里似的。 旁人只道陛下舉止磊落,對恩師敬重有加。在楚棠眼里,活脫脫一個孝敬長輩的好孩子。 楚棠看了一眼燒得正旺的藥爐,道:陛下有心了。 敏感而聽話的小孩子,誰不喜歡呢? 郁恪耳朵紅了一下,好像染上了狐貍耳朵尖的紅色,看著楚棠,眼睛亮亮的。 第46章 心懷鬼胎 回京之前,還有個人要處理。 秋風獵獵, 旌旗翻飛。一處高地上, 一人靜立, 黑色披風揚起一角, 襯得主人如玉竹, 和他身旁的旗桿一樣,晶瑩而修長。 一只火紅的狐貍在土洞里鉆來鉆去,時而冒出腦袋來, 眼睛亮亮地望著楚棠,時而瞧中了獵物,咚一聲撞到洞里去。但無論如何,沒人看著,它怎么都沒離開這塊地兒。 身后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紅狐貍探出頭來, 警惕地瞪大眼睛。 那人利落地爬了上來,顯露出他與契蒙人一般魁梧的身軀。 楚棠沒有回頭,安安靜靜地看著遠處的燈火,漆黑長發在風中飄揚。 楚國師。連沙在他身邊站定, 冷硬的臉龐露出一抹笑意, 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不怕敵人突襲? 楚棠淡淡道:可汗說笑了。 郁北這些年的邊防線嚴密得跟什么似的, 怎么可能有人能偷襲進來呢?連沙明顯在沒話找話, 聽了也不惱羞成怒, 只道:這些天承蒙你們郁北照顧了, 十幾年前那一刀, 就一筆勾銷罷。 楚棠道:可汗莫不是貴人多忘事?十幾年前,先招惹郁北的是契蒙,攻打城池、擄走我們皇子的也是你們在先,這句一筆勾銷恐怕不適合由可汗來說。 國師你不清楚,誰若傷我一分,追到天涯海角我都會討要回來,誅殺九族、碎尸萬段并不是你們郁北才有的酷刑。連沙哈哈大笑。 他不是說假,在契蒙,誰人不知他連沙以牙還牙的性格。老可汗以前對他不算好,他之后一絲一毫可都討了回來,奪位那天,鮮血染紅了草原,嗜血閻羅的名聲傳開來,著實令人聞風喪膽。 連沙畢竟久經戰場,不加掩飾的時候,殺伐之氣撲面而來。 楚棠望著前方,眉眼冷淡,沒有理他。 連沙自顧自笑道:不過誰叫你是楚國師呢,我連沙不是恩將仇報的人,你救了我的命,若有什么要求,盡管說來。 晚風襲人,帶著點兒西北冷冽干燥的味道。 連沙側過頭,微微瞇眼,打量著身邊的人。 他那眼神,仿佛發著幽幽的綠光,好像草原上埋伏的獸類。眼前萬人之上的郁北國師,一副清絕的容顏和氣質,乍一看便令人神魂顛倒,細看就更讓人著迷了,仿佛一壇清冽的酒,只一口便使人沉醉不醒。 他沒有郁北文人那么多情好事的文采,想不出什么詩詞,在心里無限循環的只有那么一句:他娘的,長得真好看。 好一會兒,他才收回視線,內心依然在嘖嘖感嘆。 楚棠道:不必。 眺望遠方,連沙伸了個懶腰:不用和我客氣。美人總有特權,我是真心實意要報答你的。 那只狐貍似乎玩兒夠了,優雅地邁著四肢走過來,繞著楚棠,時不時蹭他的腿。 楚棠低頭看它一眼,狐貍就倒在他腳下,臉枕著他的靴子瞇眼休息。 連沙看著,笑道:有沒有人和國師說過,楚國師的美色,這世上恐怕無人能及。 楚棠神色平靜:可汗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 還有誰說過?連沙咂摸了一下,道,你們郁北的皇帝也有這樣說過嗎? 楚棠回身,目光輕飄飄地落到他臉上。 國師言語間,仿佛很維護這個皇帝。連沙道,這兒又沒有別人,你何不說一些在郁北不能說的話。做人太累可不好。 楚棠道:多慮了。 連沙沒想到他性子果真表里如一的清冷自持,嘖了一聲:你作為一人之下的國師,就沒想過自己坐上那個位子嗎?別和我說沒有,是個男人都會有。除非除非你不是男人! 楚棠淡淡笑了一下:聽聞契蒙可汗為人幽默,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傳言有什么好聽聞的而且斷不會有這種莫名奇妙的傳聞。連沙沒讓他轉移話題,你說啊,為什么不把他拉下來,自己做皇帝呢? 他慢慢逼近楚棠,眼神死死盯著他:是他勢力太大呢,還是因為國師與他有不為人知的情誼? 吱的一聲,那只狐貍渾身炸開了毛,像個小炮彈似的撞到連沙腿上,差點沒把自己撞飛,幸好勾住了衣服,爪子在連沙下裳劃破了幾道痕。 連沙不得不退開幾步,沒什么動怒:哪里來的小寵,這么護主? 楚棠微微張開手,披風向兩邊散開,火狐貍就一躍而起沖進他懷里,趴在他肩膀上,楚棠抱著他。 陛下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楚棠說,我與他情義自然深厚。 連沙挑眉:只怕并非是一般的情誼。 楚棠不置可否:可汗在郁北停留許久,只怕契蒙惶恐。 連沙轉過身,擺擺手:你這是在下趕客令?過幾天我就去找人算賬,不麻煩你們趕人了。 兩人一來一往,還算和諧。這段時間連沙在這里,就是安安分分養病的病患,有時去和郁恪談事情,有時去楚棠營帳混個臉熟,權當兩國交流了。 楚棠也就禮貌性問了一句:要去哪兒?是否需要郁北派人保護? 連沙開懷道:還是在你們郁北境內,不必擔心,我不會破壞和平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臉色沉了下來:冤有頭債有主,誰傷我的,我就去找誰。 楚棠摸了摸懷中安安靜靜的狐貍,溫熱的皮毛讓人覺得格外舒服:是去找郁悄嗎? 連沙猛地轉頭看他:你怎么知道? 楚棠:郁悄找你,想聯合契蒙一起拉郁恪下位。我和陛下都知曉。 連沙眼睛像鷹隼一樣盯著他:你在我身邊安插了人。 這倒沒有。楚棠道。 連沙哼道:你們皇帝以前就跟只狼崽子似的,現在就更狡猾了。 契蒙無二心,郁北自然不會虧待了契蒙。楚棠淡道。 連沙咬牙:國師運籌帷幄,我也沒那個心思興師動眾去打仗。 狐貍已經趴在楚棠肩上睡著了。楚棠道:可汗英明。 連沙氣熱了,一掀大氅:行吧。反正郁悄必定是要斬于我的刀下。 天色晚了,楚棠抱著小寵就要走。 連沙忽然道:其實,國師大人,論身手,你還比不過我。 楚棠腳步一頓,身后就傳來呼呼的風聲,凌厲迅疾。 小狐貍窩在臂彎里,楚棠側身躲過,卻好像把自己送到了對方懷里。 連沙得逞地抱著他的腰,眼里笑意明顯:我知道你們皇帝為什么這么依賴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