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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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分鐘前的雀躍如同一場幻覺,心亂如麻中,林安甚至不知自己此刻該用何種表情抬起頭,去看向近在眼前的這張臉。 直到徐新低沉的聲音在耳畔出現。 林安。 林安目光一顫。 兩人再次沉默下來,對方叫完這一聲后便不再言語,像在等待誰的回應。 林安收緊雙拳,竭力排開紛亂的思緒,慢慢抬起發白的臉來。 一雙滿含溫柔的眼睛落入視線。 徐新看著他,幾秒后,輕聲問:剛下班? 林安怔怔望著前方,良久,遲鈍地點了點頭。 徐新微微一笑,又問:吃過了嗎? 林安像是被這笑忽然刺痛,倉皇又轉開視線。 嗯。 徐新依舊看著他,重又提出了先前在電話里的邀約,那一起出去走走? 林安看向他,眼中似乎有某種情緒在不斷涌動。 徐新坦然回視,片刻后微微一笑,轉身走向了停在不遠處的轎車。 像是對對方的順從早有預料,一路的停停走走間,兩人俱都沉默,徐新甚至不曾開口問過身邊那人對于目的地的想法和意見,下了高架后便徑自向永寧大道的方向駛去。 林安在車內正襟危坐,兩眼木訥地盯著自己的膝蓋,一片寂靜中,無數念頭在混沌的腦中飛馳而過。 以往避之唯恐不及的模糊記憶,再無法克制地從眼前掠過:醉酒的夜,失控的淚,心神大亂的胡言亂語;以及近期所知曉的與那人相關的無數訊息:陳建良的調侃,丁華的規勸,徐媛的質問。它們時快時慢,時而完整時而破碎地從心頭不斷碾過,追不上,也無法輕易截獲。 惶急中,雜亂的思緒又從過往的幻影轉移到眼前的現實。 他在想什么他會說什么? 如果被問起,自己又該怎么去答,怎樣去做。 林安心神恍惚地思索著,卻發現這些問題的答案,似乎從來都由不得自己主宰過。 車停在了一個全然陌生的路口,徐新轉過頭看了坐在身邊全程都低著頭的林安一眼,突然開口打破了叫人焦灼的靜默。 他問:想不想聽歌? 林安放在腿上的手一動,少一頓后,輕輕搖了搖頭。 徐新像是對對方極力掩飾的緊張和慌亂了然于胸,卻無意點破,他又看了對方一會兒,收回視線重新轉向了指示燈處,片刻后,狀若隨意地又找尋到了下一個話題。 聽徐媛說你準備讓她去參加市里組織的作文競賽? 林安聽見,微微一愣,兩秒后,臉不知為何忽然紅了紅。 嗯。 紅綠燈轉換,車子又繼續朝前移動,徐新鳴了鳴喇叭,沒有接話。 林安惴惴不安地將目光挪至一側車窗,深吸口氣后,強迫自己再次張口,小心翼翼向對方解釋道:她她很有天賦,我想讓她借這個機會嘗試一下 說到此處,卻不知什么緣故,突然又停住。 嘗試什么?徐新看他一眼,問。 林安訥訥,卻忽然不肯再往下說。 車平穩地駛往飛龍路口,徐新笑一笑,替他開了口:嘗試棄武從文?還是嘗試改邪歸正? 林安像是被這四個字猛地擊中,以至定在了原位好一會兒,才恍然醒悟過來般,脫口否認道:不!不是聲音雖輕卻急促。 徐新目視前方,似是對他的失態毫無所覺,笑了笑后又問:她同意了嗎? 林安還未從適才的驚悸失措中平復,好一會后,方略顯頹喪地搖了搖頭,輕聲回答:還沒有。 車像是快到達目的地,速度逐漸緩了下來,徐新沿著綠蔭密布的大道開了會,隨便找了個車位將車停了下來。 徹底安靜下來的車廂內,霎時只余下兩道若有似無的呼吸以及頂燈所發出的昏黃光線。 徐新手擱方向盤上,偏過臉再次看向了身邊的副駕座。 林安全身僵直地坐在位子上,許久都不曾動過,他似乎察覺到了那道定格在自己身上異常專注的視線,蒼白的臉無法抑制地泛起了一陣輕紅。 或許你可以試著再問一次。 在這股讓人無所適從的靜謐中,徐新的聲音突然再次響起。 林安手指微一蜷動,忍不住轉頭看向對方。 徐新注視著他,臉上神色在燈光的拂照下,竟顯出一絲異樣的溫柔。 林安在這凝視中愣住,心底的惶惑逐漸消退,而隨之將其取代的,是另一股無法言說的莫名悸動。 徐新向他微微一笑,沉默一瞬后,繼續低聲道:畢竟人心易變,時間久了,很多問題的答案,說不定都會有所不同。 林安心里一震。 徐新望了他呆住的面孔一會,回頭解開安全帶,看向了漆黑一片的窗外,輕聲道:下車吧,到了。 林安還沉浸在對方方才那句意味不明的話中回不過神,怔了好半晌后,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跟著將車門打開。 林立道路兩側的繁茂樹木在數十盞地燈的照耀下,呈現出如夢似幻的迷人色彩。 林安靜立在徐新身后,腳邊殘葉被途徑車輛帶起的風卷起,落在地面發出輕微的聲響。 徐新在路邊駐足片刻,邁開腿朝搭建在樹叢后的其中一座木橋走去。 這是C市城東區近年來有名的開放公園,占地頗廣,內部設施一應俱全,亭臺樓閣、花鳥游園,老少咸宜應有盡有,更因其絕佳的地理位置東面商業步行街,西鄰名校新址,故而從白天到夜間,這里的游客從來都是源源不斷絡繹不絕。附近的市民也尤其喜歡在吃過晚飯后到此處閑逛,或有年輕情人呢喃低語在幽密林間,或有年邁伴侶依偎漫步在水月一色的河邊。 只是今日兩人來的時間實在太晚,將近十點的夜色已十分濃重,一路走去,除卻無意中碰上的一兩對舉止親密尚且不愿歸家的情侶外,毫無人聲的園內甚至可以用清冷蕭瑟來形容。 林安臉上悄悄泛著紅,他目不斜視地跟在徐新身后,刻意忽略了兩人先后落在木板上所發出的清晰且曖昧的聲響。 幾分鐘后,兩人終于離開了傍水而建的狹窄木橋,踏上了平實寬敞的石板地面。 徐新的腳步慢了下來,隨后不動聲色地退至了略落后自己的那人身邊。 林安察覺到,稍稍松下的一口氣又提了上來,他微垂著視線,牢牢盯著前方的路面,然而由于太過靠近的距離,兩人的肩臂總在有意無意間觸碰相撞。 于是縈繞不去的灼熱氣息,讓人的肩頸都跟著發起燙來。 桂香浮動中,徐新的聲音分外清晰的飄進了耳中。 還記得這里嗎? 林安抬起頭,略微局促地看了看四周,只見不遠處的河面上飄著幾盞應節花燈,橫跨兩岸的幾座石橋被鑲嵌其中的燈管照亮,交相輝映下,簡直如同無奈分離的有情之人在兩端深情對望。 林安剛回C市不久,許多地方還沒來得及去拜訪,再加上這些年城市發生的巨變,更是讓腦海深處的記憶顯得面目全非。 他看著眼前這些獨特卻陌生的景色,努力在腦中搜尋一圈后,頹然地搖了搖頭。 徐新收回落在那人身上的目光,和對方一起看向了十米開外的人工河面。 這里在十多年前,是個安置廠房的廢園子。 說完又回過頭來,異常沉靜地凝視住對方。 林安一愣,等明白過來對方言辭和目光背后的含義后,整個人都怔在了原處。 極度驚詫過中,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無措感席卷而來。 徐新不知何時已停下了腳步,他站在林安身旁,觀察了片刻對方臉上的神色,隨后笑了一笑,低頭從兜里掏出了煙盒。 林安的視線牢牢定在他身上,微涼的晚風中,似乎周身所有器官都在剎那間喪失了體察其他事物的能力,于是自己的眼里,耳里,心里,只剩下徐新那被無限放慢擴大了的表情和動作。 他看著他嘴邊隱約模糊的笑意,看著他眉間因煙癮而浮現出的微弱惱意,看著他一手摸進了口袋,將煙盒握在了手中,又看著他對著煙頭亮起的火星略一猶豫,隨后征詢地看向了自己。 林安嘴唇嚅動,曾經無數次壯著膽對對方說出的關切之語在齒間徘徊,徐新看著,忽而又一笑,將放到嘴邊的煙又收了回去。 這微小隱秘的動作,仿佛是一道只有自己同對方才能領會的暗語,林安晃了晃神,心驟然狂跳,慌忙收回了目光別過臉去。 徐新的聲音隨即在耳邊響起。他輕聲道:這些年我?;貋磉@里。 林安定定望著光影沉浮的河面。 徐新看著他,長久的沉默后,忽然開口向他問道:林安,這十二年你過的好嗎? 林安側對著他的眼睫微一顫動,心中忽然滋生出一股空前的酸澀。 他呆呆杵立在原地,一時語塞。 自己曾在不計其數的夜里不止一次地擔心過,害怕過,恐懼過,怕有朝一日若能與對方再度重逢,自己將對對方的惱火和質問束手無策,可他從不曾幻想亦或奢望過,徐新會像此刻這般,向自己送來一句簡單平靜如同故友的問候。 林安沖著燈光下兩人斜立的黑影點了點頭,隨后不知為何,又在暗淡的光圈里搖了搖頭。 徐新見了,并沒有多問,笑笑后卻又突然徑自說道:說實話,我過的不好。 林安一震,彷徨的心底兀地泛起一陣鈍痛。 知道為什么嗎? 林安呆呆望著腳下,視線毫無預兆變得模糊,他輕輕搖頭,片刻后,又痛苦不堪地點了點頭。 徐新面對著微風下波紋顫動的河面,繼續說:我時常想起年輕時在外閑逛的那些年,那時候想去近的地方,就靠兩條腿跑,想去遠些的,就坐船,坐車,顛沛流離居無定所,連想抽根好點兒的煙,也要考慮考慮自個兒的腰包還有沒有存貨。說到此處,徐新好似突然被那時窘迫的自己逗樂,極為短促地笑了笑,頓一頓后,方嘆息似地補充說:好在那時候身邊還有丁子,陳家樓。 林安靜靜聽著,目光閃爍中,似有萬千話語哽在喉頭??伤麤]有開口。 徐新停了停,像是也一并陷入了過去混亂卻生動的回憶里,他收回投落在河岸的視線,轉回至林安的頭頂,繼續輕聲道:后來又有了你。 眼淚終于控制不住,順著臉淌下,林安的肩膀微微顫動,可他沒有抬頭。 林安,那時候的我,和你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 不過一個是被從云端踹下到了泥潭,而另一個,是本就生在泥里長在泥里。 徐新看了對方一會,和十多年前相比,眼里的光似乎處處相同,可仔細看,卻又好像處處都不同。 他將視線長久地逗留在林安泛著光的側臉上,良久,從內袋中掏出了一件細碎破舊的東西,隨后置于掌上,緩緩向對方遞了過去。 是一把鑰匙。 昏暗的燈光下,銹跡斑斑的柄身上貼著提示用的膠布已然泛黃,連邊角都微微翹起,若不是被人細心維護,怕是早就連皮帶殼一起脫落,可書寫其上的幾個數字,卻仿佛絲毫沒有遭受過時光的屠戮,依舊鮮亮如初。 305 林安全身震動,他一動不動地看著那把曾被自己珍藏又遺落的鑰匙,慢慢抬起了手。 卻不想指掌相接的剎那,自己冰涼的手腕,會被來自另一端的溫熱堅定有力地握住。 guntang的溫度轉瞬擴散。 林安抬起頭,對上對方無聲的凝視。 徐新看著他,片刻后一笑,又將手向后縮了縮,轉而握住了那只同樣泛著涼意的蒼白手掌。 鑰匙被圍困在兩人的掌心之中,像是一顆不安跳動著的心臟。 林安淚眼婆娑地望著前方,視線朦朧中,徐新的樣貌早已模糊,可過往那掩埋在心底、徘徊于夢中的種種,卻隨著指掌間流連的溫度,而變得愈發清晰。 林安嘴動了動,有什么話就要破口而出,徐新卻在這時又對他搖了搖頭,輕輕松開了交握著的手。 他靜靜看了對方一會,忽然將目光停在了那人的某一處額角,輕嘆道:疤還在。 林安一愣。 徐新又盯著那處看了會,輕笑了一聲,隨后半似回憶半似調侃地繼續道:還記得那年在長巷口,你被黃狗手下的人砸傷,我抱著你去醫院,一路上看你流了滿頭滿臉的血,嚇得魂不附體,差點兒連腿都軟了。 林安怔了怔。 徐新漸漸斂去眼底的笑意,低低問他:還有印象嗎? 林安望著他。 時隔已久的記憶再次涌來兵荒馬亂的早晨,不絕于耳的怒罵,肆意飛揚的拳腳。老王匆匆找來,說丁華在巷子口和紅梅場的黃狗之流撞上,因懷疑就是對方刺傷了好兄弟陳家樓而積怨已久,口角中兩方大打出手。徐新果斷決定跟著一起過去看看情況,卻勒令跟在后面的自己留在原地。 他在廠里焦躁徘徊,明知就算自己跟了過去也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明知自己本應目的明確不該猶豫,也明知順著徐新的意愿留下,是對逐漸失控的自己最為有力的當頭棒喝和提醒??僧斂粗鴮Ψ街饾u消失在視線的身影,他仍舊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他躲在角落偷偷看著,看著那人低頭避過后方的偷襲,看著那人靈巧轉身和迎面而來的棍棒擦身而過,也看著那人寡不敵眾地腹背受敵,看著那人的肩頭、小腿、胸口屢屢在對手的重擊下驚險逃脫。 心隨之起落,意便再難堅定。 于是看著看著,他逐漸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了自己的初衷來意,忘了自己不應一錯再錯。 也忘了丟棄理智走上一條不該走的路,所要面對的,往往是頭破血流的結局。 記得。林安喃喃回答。 徐新仍舊看著他,片刻后,突然伸出手撫向了那個淺淡到幾乎看不見的傷口,低聲道:你醒后,我因為情急,還對你說過一句話,記得么? 林安定定看著對方。 那日病房內懸在頭頂的燈光,仿佛伴隨著這句問話一同穿過了漫長時光,重又將當初茫然恐懼的自己籠罩。 徐新面色陰沉地望著自己,氣急敗壞質問他為什么要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