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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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慢慢過去,兩節課過后,辦公樓陸陸續續響起教師收工返巢的動靜,原本寂靜的樓道和走廊里傳來隱約的說笑談論,有人互相抱怨著各自班上的搗蛋學生,有人商量著下個月即將到來的小考范圍。 馮萍還是個實習生,X中又是除了高三以外非強制性的晚自習制度,因此如果沒什么特別的事,她一般到下午最后一堂課結束就可以下班,而林安作為高二的班主任,除去考試周,在結束當天的工作后,想走自然也不會有人攔著。 可今晚當馮萍磨磨蹭蹭全部收拾整理完書桌準備回家時,卻發現林安依舊全神貫注地坐在辦公桌前,絲毫沒有要挪動的跡象,燈光拂照在他透著疲色的臉上,于清冷中透出絲暖意,馮萍偷偷看了兩眼,小聲叫了他一聲。 林老師。 林安抬頭。 可以下班了,你不走嗎? 林安嘴角揚了揚,搖頭道:你先走吧,我待會還要去班里轉一圈,看看章超他們幾個住校生和其他留下來自習的孩子有沒有什么問題要問。 馮萍有些失望地哦了聲,又面露擔憂地關心了幾句,去隔壁叫上好友白靜走了。 林安看著門在眼前關上,抬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xue。 連續幾個小時的工作總算將白天的慌張稍稍撫平,林安望著面前桌上擺放著的教學材料,出了會神后,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氣。白天里的過度緊張和方才工作時的過度投入,讓他松懈下來后更覺疲憊,林安將鋼筆帽插戴回去,充作書簽夾在語文書中后,無聲地趴在了辦公桌上。 刻意放空的腦中,不斷接收著來自四面八方細微的動靜,有窗外漸起的風聲,有從不遠處教學樓中傳出的年輕又肆意的追逐笑喊,也有校門外嘈雜卻模糊的公車鳴笛。它們從不同世界來,又回到各自方向去,忽而交頸擁舞,忽而卻各自為營。 林安閉眼聽著,壓抑已久的疲困忽然襲來,以至于差點錯過被遺棄在包里的手機來電。 幸而對方是個不輕言放棄的,一通不接就再來一通,如此往復,直到引起了林安已然渙散了的注意。 他坐起身,伸手從放在桌案另一頭的包里掏出震動著的手機,卻在目光觸及屏幕那串數字的剎那,臉刷的白了下去。 這十一個數字,雖與他只有一面之緣,卻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叫人難以忘卻。 林安直直地看著這串號碼,不敢掛,更不敢接,他沒想到,這么快,前后不過幾個小時,徐新便會第二次找來。 思索猶豫間,通話自動掛斷,林安狂跳的心隨之落下,卻見下一秒,一條毫無波瀾的信息傳了過來,只有兩個字。 林安。 然后便毫無預兆地再次震動起來。 林安呆了呆,心底突然莫名涌起一股情緒,讓原本蒼白的臉忽然染上了一絲血色,他咬緊牙關,紋絲不動地盯著亮起的屏幕,十幾秒后,終于在即將再一次掛斷前,按下了通話鍵。 滴的一聲,林安看著轉換為通話中的提示語,緩緩將聽筒挪到了耳邊。 兩端俱是一陣沉默。 徐新沒說話,只有輕微的呼吸聲從另一方傳來。 林安用力握著手機板,靜靜聽著,好一會后,才張開嘴,用干啞的聲音向對方招呼道:你好,徐徐先生 徐新沒應,再度出現的沉默,讓林安的手都微微發起抖來。 許久,那頭才隱約響起一聲笑,林安幾乎懷疑自己聽錯,然而還不及反應,對方突然開了口。 你叫我什么? 林安呆住。 少頃,電話里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才一個晚上的工夫,待遇上的差異就變得這么大了?嗯?林老師? 第9章 林安愣了一愣,下一秒,貼著聽筒的耳朵像被烈火灼燒過一樣,變得guntang通紅。 他像個木頭樁子似地定在了原位,渾身僵硬動彈不得,但血液越來越快的流淌速度,卻無法抑制地在體內掀起了一股熱潮,恍惚間,連脈搏鼓動所發出的聲響也變得震耳欲聾。 林安張開嘴,卻一絲聲音也發不出。 所有的焦慮羞窘和擔心害怕,都被那人隱晦道出,他甚至判斷不出那忽然開始在胸間瘋狂涌動的,到底是無法遏制的羞慚,還是來不及冷卻的痛楚。 短暫的靜默被徐新打破,他收起先前那份若有似無的調侃戲弄,聲音變得更為低沉溫和,加上所說內容,簡直如同情人間難掩溫柔的低語。 于是毫無意外地引發了林安下一輪更為長久的緘默。 他向他低聲道:早上突然接到B市合作方的通知,沒來得及跟你說。一直忙到剛剛才有了空。 頓了一頓,見林安沒有回應,便又問:吃過飯了嗎? 林安搖了搖頭,兩秒后,卻啞著嗓子嗯了一聲。 徐新察覺到對方的異樣,卻沒多說,略一停頓后,又問:姜湯呢?有沒有喝? 林安沒回答。那頭突然輕輕嘆了口氣,透著不易察覺的疲憊。 林安心一顫,關切之語險些便脫口而出,卻又臨時剎住了車。 幾句話在喉間不住滾動,徘徊在齒間幾乎呼之欲出。 林安急切地想要說些什么,卻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將他的喉頭拼命扼住,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張開口。 他在這股無力中掙扎著,許久,才放棄似地低下了頭,頹然將視線垂落。 徐新的聲音就在此刻又一次響起,他低低叫了他一聲。 林安。 林安抬起頭,緊了緊抵托在掌心的手機,好似無聲的回應。 徐新在那頭笑了笑,稍一頓后,意有所指地繼續道:照顧好自己。 辦公室內的燈光忽然變得無比刺目,林安鼻息微動,兀然襲上的酸澀驟不及防將他籠罩。 于是對方緊隨其后的另一句話,似乎也就一反常態地,閃現出了叫人難以抗拒的誘人光澤。 林安聽對方接著向自己溫柔說道:等下周五晚上回來,我們好好談談。 走廊響起同辦公室幾位老師的說笑,林安恍然未覺,直到彭春林推門而入,驚訝地沖他叫了聲,林老師?你怎么在這兒?,才夢中驚醒般渾身一震,倉皇放下了電話,回頭對著門口的方向勉力一笑。 彭春林狐疑地打量了他幾眼,帶上門后問道:身體好了? 林安心虛地轉開視線,模糊地應了一聲。 彭春林聽他聲音有些沙啞,抱著剛從他班上收上來的練習冊,走到他桌前道:那就好,你們年輕人啊,就是不知道好好照看自己,仗著年紀小,就由著性子胡來,現在正是變天的時候,一不小心就容易感冒,你看看,中招了吧?說著把厚厚一摞冊子放上辦公桌,轉而道:喏,這是今天方老師給你們班學生做的,她不了解你們班的教學進度,也不好擅作主張隨便挑篇課文就亂上,干脆就安排他們做了套練習卷,連著下午兩堂自習,正好湊了差不多150分鐘出來。剛好我隔壁上完課經過,就托我捎過來了,剛出爐的,還新鮮熱乎著,要么你哪天有時間抽空看一看?或者直接給他們對對答案,都行,隨你, 林安道了聲謝,低頭朝還拿在手里的手機看去,通話不知何時已被對方掛斷,他略微失神地收回視線,松口氣的同時,目光卻變得有些黯淡。 彭春林未曾注意他這隱秘的舉措,臉上神色是少見的欣喜,她敲了敲擺在最上頭的那本練習冊道:難得啊,徐媛那丫頭居然也老老實實交了,可把咱們方老師嚇得夠嗆,還以為自己走錯班了,林老師,看來這段時間沒白受你教育啊,不錯不錯。 林安一愣,心中也感到有些驚訝,要知道按徐媛平日里的作風,這種走過場式的小測驗對她來說,一向沒有絲毫威懾力,她能安安分分留下來睡一覺,就已經算是給足了面子了,更遑論將卷子畢恭畢敬交上來,林安訝異的目光在被彭春林壓在掌下的那本練習冊上逗留了一瞬,靦腆地笑了笑。 彭春林又同他稍微說了幾句,回自己座位收拾了一下,道別走了。 辦公室重又歸于安靜,林安獨自坐在桌前,微微出神地看了擺在桌角上的練習卷一會,伸手將放置上的第一本拿了下來,紅白相交的封面落入低垂的視線,平整得連一條多余的褶皺都沒有,林安盯著上面X省語文模擬卷A類的字樣看了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笑意,可隨即便又斂去。 被翻開的扉頁上除卻總綱前言外別無他物,再聯合其迥異于其他任何一本練習冊的干凈氣質,林安甚至連最簡單的排除都不用做,就能輕易判斷出這套模擬卷必定歸屬于徐媛。 他從筆筒里抽了支紅筆出來,將卷冊翻到彭春林所說的第六套測試題的頁面上,大片的空白涌入視線,林安愣了愣,順手又拿了班里另一個學生的冊子出來對比了下,確定沒找錯地方后,不由露出了一個苦笑??磥砼泶毫趾头嚼蠋熯€是高估了對方,雖然他對學生一向不算嚴苛,但公然交白卷,在他眼里可并沒有比缺考曠考好上多少。 林安微微搖了搖頭,略有些失望地準備跳過這一本,改而去批閱下一個,卻在合上的瞬間,瞥見了被帶起的書頁后隱隱浮現出的娟秀字跡,他一怔,迅速將題冊重新打開,只見全數空白的默寫選擇閱讀等題背后,是一篇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命題作文。 題為《選擇》。 我時常想,如果我能退回到十年,又或二十年前,像我小叔那樣瀟灑并肆意地活著,該有多好。 林安目光投射在燈光下尤為耀眼的白色紙張上,只見書寫者在開篇這樣寫道。 徐媛的文筆其實很不錯,和她平時所表現出的輕佻散漫不學無術大不相符,甚至可以說是在林安不短的教學生涯中難得一見的思維敏捷言詞幽默,而這也是林安接手7班以來,第一次有幸閱讀到徐小姐的大作。 文章的中心人物在開頭便已被點明,林安在開端那句話上停留片刻,撇開心底悄然升起的畏怯猶豫,目光不受控制地開始緩緩往下移動。 徐媛顯然對添油加醋和胡編亂造等一系列創作手法掌握得很是嫻熟,千字左右的篇幅,所涵蓋的內容卻多得令人咋舌,若是拋卻那些令人忍俊不禁時而會心一笑的修辭形容,簡直就像一部亂紀行為集合手冊,林安不知她是從哪里聽說的這些關于徐新的過往,看著看著,莫名緊張的情緒卻在那些似假還真半虛半實的描寫中松懈了下來,神情也逐漸變得分外柔和。 他握著紅色鋼筆,在這些隨意卻活潑的字句中穿梭,時不時圈點勾畫,時不時皺眉斟酌,竟不自覺地開始異常認真的嘗試起指導糾錯,二十多分鐘下來,旁側的空白欄中被寫上了數條批注,有夸贊其用詞精當的,也有三言兩語表達個人見解的,更有情不自禁流露出自己對其所寫主角抱有同樣喜愛崇慕之情的。 徐媛筆下的小叔在多年后放棄了她眼中至高無上的自由快樂,選擇了看似穩定安康的幸福生活,她似乎是對這樣的發展和人生軌跡非常不滿,前一個段落還在夸夸其談著對方前二十多年的傳奇事跡,甚至還因為寫得太多大大超出限定字數而向后翻過一頁,繼續在其余空白處肆無忌憚盡抒胸臆,后一段就突然一改原有風格,變得極度憤慨和敷衍起來,說是暴跳如雷口不擇言都不為過。 林安修改到此處,幾分鐘前愉悅輕快的心情忽然沉寂了下去。他定定望著徐媛在末尾處所發出的一番痛心疾首的質問,嘴邊揚起的弧度重又平復了下去。 半敞的窗外時有秋風經過,寂靜中,林安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推入了名為往事的漩渦,那段相較于他原本平淡如水的生活而言可笑又荒唐的歲月,重又在記憶中變得鮮活,畫面不再局限于多年來與徐新的痛苦分別,還有那些來自丁華的豪爽熱烈,來自錢主任的幫襯關照,來自當年機械廠其他同僚的逗趣調笑,甚至是連同那些在悶熱倉庫中的渾濁空氣,高溫器械旁流下的熱汗,以及明朗星空下的聚會玩鬧,都隨著徐媛不盡詳實的文字,一點一滴浮出了回憶的長河。 林安坐在辦公室里,從傍晚到深夜,不知停歇地埋首于工作。期間兩三次有畢業班的老師或保安經過,都囑咐他早些收工,他溫聲應了,卻在對方離開后,繼續默默無言地坐在原位。他不知疲倦地批改著剩下的一套又一套試題,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甩脫那些輕易便能將他左右的紛亂思緒。 然而,當一道又一道題目在筆下走過,一個又一個或對或錯的答案在眼前掠過,徐媛在收尾處所提出的疑問,仍舊不斷在心底徘徊閃爍 行文至此,我只想問上一句,小叔,放棄曾經的不羈與自由,回歸如今桎梏無味的生活,你有沒有哪怕一次后悔過? 林安沉默靜坐,視線因疲累而稍顯模糊,十多年來,作為教師的他回答過無數人不同的問題,它們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有迷茫有困惑,有哀痛有失落,卻唯獨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讓他止不住地心慌氣短手足無措。 徐新繼那通來電后,就再沒有任何別的動作。林安心神不定地在辦公室捱到十一點多,方起身離開學校。 小區里的住宅樓零星亮著幾盞燈火,門衛見到這鮮少晚歸的身影,隔著敞開的玻璃窗沖他招呼了聲,林老師,忙到現在??? 林安抬頭笑笑。 唉,辛苦辛苦,你們做老師的壓力大責任重,都不容易,趕緊回家收拾收拾休息吧,明兒還得起早。 林安應了,簡單同對方說了幾句后,就著沿街微弱的燈光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單元樓樓下,卻在從包中掏出防盜門鑰匙的一剎那,忽然又全身僵硬地愣在了原地。 他微微怔神地看了躺在手中的銀色鑰匙一會兒,像是猛然間想起了什么,重又將手伸進了包里。忙亂的摸索中,冰涼的鋼筆和厚重的記事本不斷碰撞,林安臉上的神色逐漸急切起來,他一邊繼續在公文包、以及全身的口袋中翻找,一邊回頭四顧來回踱步,片刻,又急急忙忙地上樓,繼續在廚房、客廳、廁所、臥室,甚至家中的每一個角落搜尋著,卻仍舊不見那把伴隨著他度過了無數個日夜的銅綠色鑰匙,那把銹跡斑駁的、屬于國連三廠3棟2051的鑰匙。 渾身的疲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洗劫一空,半個小時后,林安一無所獲地坐在沙發上,劇烈起伏的心緒由最初的惶恐化為了難以磨滅的失望空落。 或許世上當真沒有不散的筵席,人與人如此,人與物,最終也無法僥幸逃脫。 林安垂下頭,將臉埋在雙掌中片刻,站起身走進了衛生間。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