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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整個營地都安靜下來了,搬、行、蹲、立的各個護衛都僵持當場。 甚至連正在洗漱的祝清圓都愣住了——你看?看什么? 她悄悄地撩開車簾,探出半個小腦袋抬頭望天,只見雪后初霽、長空如洗、一清二白、啥也沒有。 嬌小姐不禁露出了和方才的史佰同樣茫然的神色。 李行,或者說李衎,慢慢轉身看了裴纓一眼,寒色殺人。 裴纓一如方才的長易,整個人立馬收斂了下去。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可以說是令行禁止,也可以說是,尊卑有別。 見無事發生,眾人逐漸出了口大氣,繼續手下的動作起來。 李衎瞥了一眼蹲在火爐前煮青豆粥的長易,重新走回隊首。 祝清圓漫長的洗漱也已經完畢,東西被人迅速地歸整妥當,只剩孜孜不倦燒火煮粥的長易。青小豆沒有提前泡發,起碼一個時辰才能將其煮爛。 “咕……” 她的肚子再次鳴響,簡直是九曲回腸。祝清圓趕緊死死地勒住肚子,不知道車外有沒有人,若是被聽到,簡直要羞死人了。 早知道昨夜就不該傷春悲秋誤了胃口,不過外頭鬧哄哄的,應該沒人在意她這的動靜吧。 偏在她自欺欺人的時刻,車窗外突然探進一只手來,指長骨順、暗含力道,掌心穩穩托著一只油紙包裹的蒸餅,在饑餓的祝清圓眼中散發出潔白瑩潤的華光。 她咽了咽口水,又突然涌上一陣莫名的矜持——若是此刻拿了著蒸餅,豈不真的坐實剛剛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猶豫再三,祝清圓沒忍住,還是顫巍巍地伸手了。 然而就在她即將觸摸到蒸餅之際,男人突然將手收了回去。連帶著蒸餅。 祝清圓如遭雷擊。 你瞎矯情什么!小姑娘自己打了下自己的手,欲哭無淚。 又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工夫,簾幔再次被人挑起,祝清圓立馬轉頭看。這回蒸餅是插在一根長箸上的,似乎是在火堆烘烤過,略帶微焦,十分誘人。 祝清圓從未見過這般食法。 感到手中的長箸被人接過,車外的郎君方才將手收回。 祝清圓進食斯文,幾乎沒有任何聲音,若不是有些噎住的嗆聲,李衎甚至以為她并未在吃。 于是他又遞了一壺溫酒進去,這回很快被接過。 李衎與她一簾之隔,杯盞相撞聲、酒液琳瑯聲、還有小姑娘猝不及防被酒辣到的抽氣聲,接著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須臾,軟玉般的小手從窗口探了出來,先是一根光禿禿的長箸,再是一個空空的酒壺。 “哎呀,怎么又困了……”小姑娘喃喃自語,嗓音糯糯,語畢“咚”地一倒,竟就這么醉倒了。 倒像在飼養什么小獸一般,李衎自己都未注意到自己一閃而過的笑意。 如此一耽擱,原定入陵水縣的時刻也拖到了將近酉時,天色大黑。 今日三十除夕,陵水縣的街頭巷尾已無人外出,圍墻內不停傳來觥籌交錯、歡笑鼎沸。 醉了一天的祝清圓被人扶下車,還是暈暈乎乎的。驛店早早便給祝清圓的廂房備好了熱湯沐浴,房門一開水霧彌漫。 李衎正打算雇個女婢來給祝清圓更衣,卻見薄醉惱熱的小娘子一把推開了格花窗,涼風霎時將白霧吹散。 而半空中就在此刻燃響了花焰,一時間火樹千枝,燦如星墜,樂聲四起。 小娘子回過頭來看向他,鬢發輕拂上眼睫,笑靨閃動,亮聲道:“你看!” 合著窗外的巨響,李衎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他竟以為她在喚他。 燈月盈盈下,祝清圓仍是那個艷麗澄澈的江南明珠,富貴驕人。 繼而小姑娘驟然跌入浴桶,“噗通”一聲,揚起的水花沾濕了郎君的衣襟與指尖。 ◎最新評論: -完- 第4章 、桃符 ◎手腕輕動,筆墨妍麗◎ “咕?!?/br> 嗆水的氣音從浴桶內傳來,祝清圓撲騰的手臂下一刻便被人拽住,將她扯出水面。 祝清圓透過濕噠噠的流水,朦朦朧朧看見李衎一絲不茍的腰帶,和疏冷的眉眼,一下子酒意皆醒。 她意識到此刻的情景,然后猛地抱住自己,瞪大眼睛。云緞在水面鋪陳開,內里的素紗也纏纏綿綿地浮起來。 小姑娘滿臉都是水珠,緩緩滑落,泛著雪酪般的白,眼圈卻慢慢紅了。 她哭了。 也許是前世死前最后一眼看見的事物,他才能這么輕易從水跡中分辨出小姑娘的眼淚。 李衎斂目,緩緩抬起手來。 祝清圓看著男人俯身,害怕地抓緊衣襟往水下蹲。 但他只是將她身后的窗戶關上,淡淡道:“酒后別吹冷風?!?/br> 繼而轉身離去。 祝清圓看著郎君消失的方向,門一闔,房內重歸寂靜。寂靜得連呼吸聲,都只有她一個人。 不知為何,祝清圓突然有些難過。 她呆呆地坐了很久,然后突然惡狠狠地抹干凈眼淚,一下子從浴桶中站起來,將過水后沉重的衣裳使勁脫下,頂著加倍的寒意再鉆回水里。 然而收拾停當一回頭,卻發現澡豆還在幾臂遠的條案上放著。 祝清圓崩了許久的情緒再也忍不住了,鼻子一酸,眼淚再次掉下來:小芍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