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的紈绔篡位后 第94節
她照例行禮,“殿下有何吩咐?” 四殿下從枕下摸出一塊令符,和藹著朝她招手,“來?!?/br> 黎云書瞧出那是四殿下軍隊的令符,一時沒敢上前,“殿下這是何意?” “你南下南疆,是圣上的指令吧?”他說一句話,就要喘好半天的氣,“我不想讓你為難?!?/br> ——這該是她完成任務的最好時機。 但黎云書沒覺得高興,話在喉中滾了半天,“不行。殿下將令符就這樣予我,置自己何處?” “我本就時日無多了。等我死后,他們也......咳咳,也是一樣要收歸朝廷的?!?/br> “那阿容呢?四夫人呢?”她爭辯著,“他們尚不知曉此事,貿然變動,恐怕......” “但這是最好的結果?!?/br> 他說話已然十分困難,黎云書不敢再同他爭論,獨聽他繼續,“不用再避諱什么。我若身死,名下軍隊就失了存在的理由。阿容和夫人都是固執的性子,倘或他們執意爭下去,不肯歸順,沒準......咳咳......” 黎云書忙為他倒了茶水,未及他喝完,杯中便暈開血色。 “是要被當做謀反的?!?/br> “......” 她沒有說話。 四殿下見她還不動,抓過她衣袖,將那兵符強行塞進她手中。 他如今虛弱得很,輕微的爭執都可能引起好一陣咳嗽。黎云書任由他塞來兵符,薄薄的兵符,如灌了鉛一般。 “我身為皇子,卻沒什么權勢,白白讓我的親人、部下隨我受苦?!彼竭吢鹂嘈?,“夫人嫁我的那天,北蠻犯邊,我連喜酒都沒喝,提劍殺了三日敵才回來?!?/br> “還有阿容,若非我在朝廷沒有立足之地,沈家也不至于蒙冤至此。他空有一身好功夫,卻埋沒在了南疆?!?/br> “殿下說哪里的話?!?/br> 她趕緊開口,被四殿下先一步止住。 “所以,我不想再看他們受苦,我想讓他們好好活著?!彼刂嘏牧讼吕柙茣募?,勉強扯出個笑,“這是我唯一的愿望?!?/br> 他知自己因出身不被疼愛,自覺遠離朝爭,替大鄴征戰三十年。 為了護住身邊的人,為了讓大家過上好日子,他甚至將自己全部的俸祿充作軍餉。連哪個衛兵受了傷、該去換什么藥,他都會認認真真記下來。 就期盼著哪天海晏河清,朝野平定,他和部下們不必再每日出生入死,不必再經歷那些生離死別。 可他南征北戰一輩子,換不來一個黎明。 黎云書說不出話。 唯獨握著令符的那雙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而后她閉上眼,深深朝四殿下鞠了一躬。 “我知道了?!?/br> 四殿下滿意地笑著,“去吧,再請奚郎中過來一下?!?/br> 奚澤以為四殿下是找自己來換藥的,才剛剛替他診完脈,就被他抓住手,“幫我一個忙,可以嗎?” 于是次日眾人醒來,都不見了四殿下身影。 黎云書尋了半天沒有找見人,想著昨日四殿下說的那番話,心上像是被一寸寸撕裂。 她抱著最后一點希望去問奚澤,奚澤只是搖頭。 就在那一日,四夫人帶兵回程。 大理國國醫乃是大理最為德高望重的醫者,他們請來廢了不少功夫。但想著疫病能結束,即便風塵仆仆,四夫人還是高興的。 她以為四殿下在屋中等著,沒去問他情況,先顧著安置好眾人。等事情辦完后,又找到黎云書,“國醫雖然答應前來,但并非是無償的。大理近來屢受蠻人犯邊,國醫想等疫病結束之后,請我們出兵大理相助。夫君他一直守著南疆,有他在,可以不用上報朝廷?!?/br> 黎云書沒說話。四夫人此時才發現四殿下并沒在屋中,追問眾人:“殿下帶兵出去了嗎?” 見眾人沒回應,她有些生氣,“他病癥還未好,怎么又四處亂走?” “他......”黎云書啞了許久,“大概等會兒就回來了吧?!?/br> 等四夫人走后,黎云書問著奚澤:“殿下呢?” “故去的病患,都被火化后拋入林海之中?!?/br> 奚澤沒頭沒腦地說出這一句。黎云書心里咯噔一下,聽他繼續:“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他還在這里,只是我們認不出來罷了?!?/br> “......” 她攥緊了那塊令符,指尖發冷。 “四殿下還說,他很榮幸?!鞭蓾删彽?,“南疆的草木是不會枯敗的,所以他能隨著它們一直駐守在南疆?!?/br> “永遠也不會離開?!?/br> 頰上不知何時冰涼刺骨。 指腹在那令符上反復摩挲,似是想通過觸覺,最后記住它的模樣。 * 大理國醫前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照看沈清容。 黎云書平復好心情趕去時,屋內難得為了一大圈人。 國醫臉色十分沉重。他將手在沈清容腕上診了許久,搖頭嘆道:“備好炭火,三日后火化吧?!?/br> 第74章 .代替黎姑娘想替你送死。 黎云書一進來就聽見這句話。 她臉上的淚痕還沒干,耳旁還在嗡嗡作響,聞言滯在門口。 “火化?”黎子序這些天一直幫著照顧傷患,壓根不知曉眾人的打算,乍一聽這兩字,驚得差點跳了起來,“西南邊還都依仗著他呢,怎么可能殺了他?” 國醫不徐不疾,“但是不殺他,只會讓更多人因病陪葬?!?/br> 黎云書見子序額角現出青筋,大有要爭執一通的模樣,用手摁住他的肩頭,示意他冷靜。 “會有辦法的?!?/br> 黎子序用了好久平復下來。 他并不知道黎云書是什么意思,但他一向相信她,便問:“那炭火......” “去準備吧?!彼?“按國醫說得做?!?/br> 醫館再度忙碌了起來。 她見國醫還在診病,沒有多加打擾。一出醫館,當面撞見了四夫人,“夫君呢?” 黎云書見她指節攥得發白,眼眶通紅,沉默之后,她摸出了那塊令符。 四夫人身形一顫,沒有去接。 “是他給的?!彼龜宽?“他走之前告訴我,要將這令符上交給朝廷,以免你和阿容意氣用事,反被朝廷指責為謀逆?!?/br> “但我還是想征求一下你和阿容的意見?!崩柙茣f出令符,手頓在二人中間,“殿下的兵士聽命于你和阿容,若是夫人還想繼續帶領他們,且隨謝初一并北上鄴京。至于阿容......”她靜了片刻,“鄴京對他并不友好,我想讓他留在南疆,像個尋常人一樣?!?/br> 咣當一聲——四夫人手中的長槍落了地。 “他的部下......都是他的心血?!彼柙茣种械牧罘?,眼淚滾落,“我們離了南疆,這里還有誰能守?他的部下去鄴京,會受到朝廷器重嗎?以及我們承諾過的大理,又有誰來幫?” 黎云書沒有說話。 這也正是她所擔心的。 若真的將四殿下的兵力盡數撤回鄴京,對大理而言,不仁,不義。 而這些兵士,也并非會過上好日子。他們很難再融入其他隊伍之中,最后的結局,無非是被派去守邊,換一種方式戰死邊疆。 所以,她不能全然接受四殿下的話。 因為四殿下構想的太理想,而現實往往殘酷。 “夫人先想想吧?!崩柙茣娝豢夏米吡罘?,只好收手,“或許等阿容醒過來,你可以同他商量。朝廷那邊恐怕得有個交代,若您準備好了,可以直接告訴謝初——就說是為了幫我?!?/br> 待二人擦肩走過時,四夫人方問:“阿容他,怎樣了?” 她頓了下,四夫人忙道:“我聽聞國醫說,只能把宿主火化,才能救大家?!?/br> “他不會死的?!崩柙茣届o地說出這話,“我不會看著這種事情發生?!?/br> 四夫人沒聽出她語氣的不對,稍稍松了口氣,“那就好。那我……我去問問夫君在哪里?!?/br> 她提著長.槍失魂落魄離開。 黎云書目送她行遠,平靜地去忙著守城巡邊的任務。 從頭至尾,沒有表露出半分異樣。等她再去找沈清容時,屋中已空無一人。 她近距離瞧著沈清容的容顏,重重一嘆,“為什么要替我擋?” 這話無人回應。她于靜謐中伸手,素白指尖輕擦過他側臉,又在他蒼白的唇上逡巡,那雙眸子沾染些霧氣。 “不是成心讓我愧疚嗎?” 屋內檀香幽幽繚繞,本該靜神清心的香意偏偏驚擾了心弦。她勾指挑起他的下頜,附身湊去。 “本該是我的?!?/br> 她低聲喃喃,吐息離他不足半寸,“你要活下去?!?/br> “南疆需要你,我也甘愿?!?/br> 許是下定了要替他離開的決心,她第一次如此主動,吻得笨拙而又溫柔。 便如二人的情感一般,由淺嘗輒止的試探,再一點點深入。 最終徹底沉淪。 她想,她大概是很早便動心的。 她應當看慣了生死,不會固執地奔向戰場尋一個人,更不會冒著風險去牢中救一個“反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