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的紈绔篡位后 第95節
皆因那人是他。 皆因她見慣了虛偽與表象,難能再見另一人,將所有的熾熱與情誼全都淋漓展現。 赤誠如此,縱是堅冰也能化了,何況她并非磐石。 而她沒有注意到,由著她的放肆,這人的指尖輕輕動了一下。 沈清容失去意識已經許久。 他像是熟睡了一場,無感無知,僅剩的意識最終匯成了一個夢。 夢中他跪倒在漫天烈焰的沈家外,原本可親的百姓皆化作猙獰模樣,對他指指點點: “沈家到了如今,也是罪有應得?!?/br> “若非二殿下將沈家廢了,他們還不知怎樣擾亂朝綱?!?/br> 流言蜚語卷來。他目中映著熊熊烈火,緩緩提起長劍。 那身影被火光拉得很長,踏過滿地的鮮血,如地獄中走出的修羅。 “你們,再說一遍?”他劍攥得更緊了,臉上不自覺地掛著淺笑,笑意讓人膽寒,“沈家是罪有應得?” 于是百姓們愈發猖狂。 “難道不是嗎?倘或沈家早早從了二殿下,關州至于有上次的劫難?” “沈家本就是先帝余孽,改朝換代也不知變通,說謀逆還算便宜他們了?!?/br> ——是夢。 但他還是攥緊了手。 忍不了。 哪怕知道是夢,他也忍不了。 那是先烈們的鮮血,是沈家數代人的堅守......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踐踏! 于是他怒而揮劍。 一瞬之間,口出狂言的百姓人頭落地,沒了聲響。 隨后,滿街震驚。 他目光陰冷,看也不看那滾到腳邊的人頭,語氣風輕云淡至極:“我這人聽不得壞話,尤其關于沈家。既然你們已經認定我是個惡人,我不介意手上再多幾條人命?!?/br> “識相的,給我滾?!?/br> 但蠱王顯然不想讓夢境就此平息。 他的話沒有震懾住眾人,反而激起了更多人的憤怒。 “你們看,這就是沈家拼死保護的后人!” “他竟然當眾殺人?天理難容??!” 萬千話音匯聚到最后,凝成了眾人的高呼。字字句句,都是“沈家該死”。 他手旁的劍在顫動。 劍刃帶著nongnong的恨意,終于逼他怒喝一聲,斬向了他曾經拼死保護的百姓。 對如何,錯如何? 殺如何,護又如何?! 會有人記得嗎? 會有人在意嗎? 會有人知道,那些戰死沙場的烈士,也都曾是有家之人,也都想平安的活著? ——他們護這蒼生,到底是為了什么?! 心底的怪物終于掙脫了繩索,發出震耳欲聾的長嘯。 他任由長劍凌冽,廝殺著這群手無寸鐵的人。 遍街都是血海,他亦一身血污。劍刃漸漸冷血,他亦在最后,逐漸失了感覺。 愧疚?后悔?暢快? 都沒有。 他只是想不通。 守護一件事情,永遠沒有摧毀它簡單。 又何況他眾叛親離,所見皆是排擠、刁難。 而這些,都不是因他做錯了什么。 只是因為成王敗寇,沈家亡于二殿下之手,敗于朝廷,就必然萬劫不復。 哪怕再正義,再偉大,再光榮。 ——憑什么呢? 他一路殺到書院之前,劍尖無意間對準了她。 血霧之上,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她沒有執傘,一身白衣都被濺上血色,手中書卷亦被沾濕。眾多弟子在她身后尖叫著逃離,見他如見殺神一般。唯獨她堵在書院門口,不閃不避,不置一詞地看他。 紛亂的雨模糊了她的輪廓,他卻見她輕輕搖頭,平素不帶任何情緒的桃花眼中,難得閃過幾絲失望。 他喉頭一時澀住,手中長劍重重抖了下,咣當落地。 是該失望的。 失望于她曾經拼死救下的人,對她拼死守護的人拔刀相向。 又諷刺,又荒唐。 啞然片刻后,他嘲諷道:“你恨我吧。我本就是個罪人,你合該恨我的?!?/br> “又或者,你現在便殺了我?!彼捌痖L劍,劍刃對著自己,“我也能解脫?!?/br> 她沒有拒絕。 劍柄上沾了血,很快將她指尖染紅。她提劍前來,沈清容沒有躲。 可劍刃在她手里打了個旋,最終擦破了她的指尖。鮮血汩汩而流,她淡道:“我沒有覺得疼?!?/br> “所以,這只是個夢?!?/br> 他的心狠狠一跳,便覺她的氣息滯在唇旁,“你不是說,你信我嗎?我說這只是個夢,你信不信?” “就算它不是夢,所有人都忘了,我也不會忘?!备糁鴺O近的距離,他見她展顏一笑,“阿容,我信你?!?/br> “......” 眼前不知何時朦朧了。 亦不知是雨,還是淚。 溫存寸寸挾裹,擊潰了他所有防線,溫情與瘋狂之際,答案已不必再宣之于口。 最后徹底失神。 忘了自己是如何反敗為勝,又或許是勢均力敵的相互撕扯??傊?,他沒見過這樣沖動的她,也不知為何,她臉上似乎有淚。 燎原之火比身后的烈焰還要熾熱,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夢見這些,興許是太過貪戀,又興許是太過放浪。但幸而,這只是夢,他可以肆無忌憚。 只是溫存如流光,總是易逝。 一片冷雨中,她的身形漸漸淡去。沈清容拼力去抓,卻見她沒入人群中,眨眼要被淹沒。 “......云書?” 怔愣后,他發瘋一般撥開洶涌人潮,朝她消失的方向跌撞擠去。 “云書——??!” * “云書!” 沈清容驟然驚醒。 心跳得快極,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身旁人松開了搭在他脈上的手,“醒了?” 他緩了片刻,“奚澤?” “看來國醫的法子有用,大家身上的蠱確實能被壓住?!鞭蓾蓪⑽輧葥Q上新的檀香,有意沒往他身上看,“這幾天做了不少噩夢吧?聽黎姑娘說,你不是夢見她死了,就是想殺了她。她現在沒事,你不用擔心?!?/br> “......”沈清容頓了好半晌,“我有嗎?” 奚澤弄完香后,又去端了碗藥給他,“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起碼你現在恢復意識,證明國醫的法子管用?!?/br> 他道了謝,將那藥飲盡。奚澤在旁邊繼續:“但有件事你要知道。若想讓疫病徹底解除,蠱王必須殺死。而殺死蠱王的唯一辦法,是讓宿主帶著它殉葬?!?/br> “是嗎?” 他面色不變,奚澤問:“不害怕?” “只是慶幸?!?/br> 慶幸蠱王所附身的人是自己,不是她。 奚澤點頭,“不過,你的慶幸可能持續不了多久。黎姑娘想替你送死,甚至還向我問了引出蠱王的術法?!?/br> 瓷碗被他摔碎在地。 他驚了好半晌,“她現在如何?” “時機未到,我沒答應?!?/br> 沈清容松了口氣,復又疑惑:“她為何這么做?” “因蠱王只會寄生在它信任的人身上。而你在夢中,唯一喊過的人只有她。若她想讓你活著,就只能自己送死。畢竟按她的說法,南疆尚且需要你?!?/br> “其他的原因,反正黎姑娘出來時不太對勁,你自己照照鏡子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