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的紈绔篡位后 第93節
他正修剪著醫館內花草。黎云書坐在不遠處的石桌旁,望著前方,神色難得惆悵。 “他不認得我了?!?/br> 奚澤沒有說話,她嘆道:“這才第五天?!?/br> “嗯?!?/br> “等他們從大理回來,他該不會真的什么都記不起來了吧?” “十之八九?!?/br> “……” 黎云書攥緊拳,掌間被掐出血。 “蠱會侵占記憶,控制意識。越是深刻徹骨的回憶,就越會反復重現,直到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br> 意思是,沈家被抄家,他要經歷無數遍。 無數遍的親朋離世,無數遍的孤立無援。 然后,徹底懷疑身邊的一切。 “那有什么幫他的辦法嗎?” 奚澤沉默,“你說,他曾短暫的認出你?” “不錯?!?/br> “這很難得?!彼?,“興許你可以多去探望,沒準會有幫助?!?/br> 于是那幾日,她得空了便往沈清容那邊跑。 槐槐的笛聲能短暫地壓制他身上的毒蠱,她便趁著他片刻清醒的功夫,一遍又一遍地向他證明。 可清醒的時間總是短暫的。 他甚至曾將劍抵在她脖頸旁,目光陰冷,“我本想殺了你,又覺得太便宜?!?/br> 她迎著劍光與撲面而來的殺意,淡道:“若我真的想害你,為什么我還任你擺布,不肯還手?” “......” “若你心里沒有懷疑,為什么次次留情?”她指尖摩挲過他的側臉,“或者說,你下次可以狠一點......” 說到此,她的手劃下,摁在脖頸旁的劍刃上,白皙的皮膚霎時綻出血痕。 “我也不會躲?!?/br> “……” 劍刃咣當落地。 沈清容匆忙起身,一手扶住桌,一手狠狠揉著頭,“你......” 他忍耐許久,忽然嘩啦一聲——桌上茶壺茶杯被他振落在地。 “你離我遠點?!?/br> 他攥著桌沿,面色痛苦。 “......” 那之后,他躁狂的癥狀少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怎么也喚不醒的長眠。 正如奚澤所說——倘或蠱王不能使他瘋魔,就會換種方式,讓他永遠沉睡。 而這也是最困難的。 他面對的將不再是幻境與現實的隔閡,而是徹底的虛無。 黎云書沒放棄。 甚至將自己休息的時間壓縮得極短,不管有用沒用,每日都來同他說話。 那天黎云書照看完他,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她遙遙望見一盞滯留著等她的燈火,以為是黎子序,快步行去才發覺認錯。 “謝初?” 第73章 .駐守他能隨著它們一直駐守在南疆?!?/br> 謝初應了一聲,“聽聞知事還在這里,我過來看看?!?/br> 她道了聲謝,而后一路無言。 謝初畢竟是太子的人,她不得不提防,更不敢將他的所作所為輕易當作“好意”。 及至行到營帳之前,謝初才道:“知事大人對殿下的任務,有什么頭緒嗎?” 談話間有風吹來。她輕攏了一下衣衫,“等疫病平定再說吧?!?/br> “殿下甚是關心黎知事?!?/br> “......” 她哂笑了下。 誰都能聽明白,這壓根不是“關心”,而是“警惕”。 “所以呢?” 可謝初話鋒一轉,“我沒有同殿下說您與姜經歷的事情,只能幫你到這里了?!?/br> 黎云書駐足,“你不是來監視我的嗎?” “知事能完成圣上和殿下派遣的任務的話,多留一人又有何妨?!彼?“我原先以為姜經歷是看不慣我,直至今日才明白,他是真的不愿放棄任何一個百姓,他是好人?!?/br> “包括知事你也是?!?/br> “......” 她又笑了一聲。 起初是忍俊不禁,后來便是譏諷,“我以為在京城呆久了的人,不會說這些話呢?!?/br> “不一樣?!?/br> 謝初斂下眼睫,眼中映著燈火,卻沒有照透他眼底的灰暗,“不是所有人,都忘了自己是為何步入朝廷的?!?/br> 黎云書抬頭看天。 夜已深,明燈卻并不見少。她問:“那你呢?” “最初我和你一樣,是個書生。我在京城科考,忽遇藩王謀反,自皖南一路北上?!?/br> “皖南不比南疆,此番進攻簡直防不勝防。更兼那藩王勾結水賊并外寇,一連戰了多日,都不見能阻滯他分毫——直到二殿下有了提議?!?/br> “那時黃河汛期,他們吩咐人開鑿豫州河堤,借水勢逼退叛兵?!?/br> ——后面的事,不需黎云書再問了。 黃河決堤,沿岸皆被淹沒。豫州數萬村落被毀,家破人亡,只在瞬息之間。 那時她正在書院讀書,聽聞消息的時候,生生掰斷了手中的筆。 這策略成功阻滯了叛兵北上,也奪走了十余萬百姓性命。 朝野震驚。 天下震驚。 可始作俑者并沒有察覺到此舉有多荒唐。 甚至還因成功逼退叛黨,被記了一功。 她屏息,“所以,你是豫州人?” 謝初苦笑。 “不錯。我那時廷試剛考完,逃過了一難。我科舉成績不比你,但好在發揮超常,入了二甲??纪旰?,我每日以淚洗面,而這恰被太子殿下知道?!?/br> “決堤之事,是二殿下提出。太子重重提拔我,用以安慰。作為回報,我自然要幫太子,一幫便是九年——想來殿下也對你說過類似的話吧?” 確實說過。 而且條件開得很誘人。不僅幫她解決后顧之憂,還承諾她可以平步青云。 只是,她拒絕了。 黎云書點頭,“我不希望受制于人,哪怕他是未來的儲君?!?/br> “所以我們不一樣?!敝x初繼續,“我所有的家人、親朋,都在那場洪水中喪生。那時我舉目無親,甚至不知自己或者是為什么。而在這時,太子殿下來了?!?/br> “他成功讓我把仇恨轉移到二殿下身上,數次幫他打壓二殿下,終于獲得了他的全盤信任。但其實我知道,真正需要憎恨和改變的,不止二殿下一個人?!?/br> “你懂嗎?” “......” 她懂。 若非趨炎附勢、茍延殘喘成為了風氣,若非朱門豪強能笑著將百姓白骨換做瓊漿,這樣的提議,也不會被采納。 謝初心里還是明白的,只是他們走了不同的路而已。 所以,他會幫她。 “我很佩服你和姜經歷?!敝x初由衷地感慨,“我大抵不會像你們這般堅持,故而,想要看你們一直堅持下去?!?/br> 她嘆了一聲,“多謝?!?/br> 疫病的情形愈發嚴峻。 眾人體內的蠱,都與蠱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是故蠱王的每一次振動,都會激起一大片動蕩。 由此,四殿下的病癥越來越重。 某日,他咳出了整整一地鮮血,卻不敢告訴任何人。等收拾干凈后,他調息許久,吩咐屬下:“云書閑下來時,讓她來見我一面?!?/br> 他如今重病在身,任何一點差錯都可能將蠱捎帶給其他人。就連黎云書來見他時,也不得不如當初見奚澤一般,裹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