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的紈绔篡位后 第55節
遞傘的一剎那,黎云書將掩在袖中的粉末輕輕一彈,彈到了劉承望袖口上。 隨后她退入雨簾中,輕輕行禮,飄然離開。 這藥,是子序抵達南疆后,連同家信寄給黎云書的。 信中子序說,他已經帶著阿娘安頓了下來,但實在擔心黎云書,就寄給她一些毒藥,拿來防身用。 毒藥并不會害人性命,只會讓人難受幾日。因是南疆獨有的藥粉,除了黎云書,關州城中還沒有第二份解藥。 黎云書動作隱秘,劉承望沒能察覺到。 他嗤了一聲,攬住廖詩詩的腰,“還是廖姑娘識時務?!?/br> 趁黎云書未離遠,他故意調笑道:“廖姑娘,你知這關州城中,我為何獨獨欣賞你嗎?” “那日我責令人處置沈家余孽,無意打死了幾個。其他人要么不滿,要么旁觀,獨你笑著接過鞭子,替我處刑。也正是你的舉動,讓他們明白,這關州如今到底由誰做主。這么聰明的人,我怎可能不欣賞?” 黎云書攥緊雙拳。 ——是了。 四夫人走后沒多久,劉承望忽然下令翻出沈家早已葬身火中、埋在地下的殘缺尸骨,當眾鞭尸。 還一一抓出被安置好的沈家侍從,施以鞭刑,當眾打死了兩個。 那之后,消沉了許久的廖詩詩像是從血泊中長出的玫瑰,帶著對沈家的怨恨,義無反顧投靠了劉承望。 黎云書不知廖詩詩為何這么做。 但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必在這人身上費心思了。 忘恩負義之人,終受天譴。 * 劉承望和廖詩詩走了沒多遠,身上忽然奇癢無比。 他起先以為是蚊蟲,直到廖詩詩驚呼一聲,“將軍,你手上......” 劉承望低頭看去,只見皮膚之上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紅腫,模樣猙獰,癢入骨髓。 他暴跳如雷:“快去醫館!” 誰知衛兵們尋遍了關州所有醫館,竟無一人能拿出解藥! 這疹子癢得他頭腦發炸,幾近崩潰時,有一衛兵來報:“將軍,方才黎姑娘前來......” “沒空!” “......說她有幫您的法子?!?/br> 劉承望一滯,抄過來人衣襟,“什么法子?” “她說,您是觸怒了沈家的怨靈,只要您每日對著沈府的方向焚香作揖,磕三個響頭,再自罰耳光三掌,三日后病癥便能好?!?/br> “胡言亂語!” 劉承望聽后大怒,“她就是成心想讓我出丑的!” 衛兵猶猶豫豫,“將軍您這般難受,不如就聽一聽吧?!?/br> “本將軍是有骨氣的人,豈能為沈家這種逆賊下跪?!” 于是三日過去,劉將軍身上的腫塊不減反增。 他依舊沒找到解法,只好遣人去找黎云書。 去時黎云書正在院里喝茶。 她聽眾人訴苦,靜靜開口:“大抵是那些怨靈愈發氣惱了。原先三日便可好,如今將軍只怕需在府門前磕頭作揖七日,才能好轉過來?!?/br> 消息回來時,劉承望更憤怒了。他將黎云書十八代祖宗都拉出來問候了一番,用所有的定力強忍了一日。 次日已經連床都碰不得了。 他身上的皮膚幾乎都被撓破,又疼又癢,生不如死。 在痛苦面前,劉將軍那“骨氣”終于化成了空氣。 他硬著頭皮,挑那些人少的時候,跪在府門前又是磕頭又是自扇耳光。往來者頻頻側目,皆忍不住低笑。 三日后他病癥輕了些許,卻未全然解除。劉承望怒氣沖沖地讓人找黎云書,黎云書問:“將軍他是不是拖延了一日?” 得衛兵承認后,她一揚下巴,“那就再跪十日吧。只怕是將軍的怠慢,又招惹他們了?!?/br> 話傳到劉承望耳朵里,他生生咬碎一顆牙,“去他......” 本想再問候一番沈家祖宗,又怕莫名其妙得罪這群小氣鬼,劉承望只得忍氣吞聲,“去他家一次而已,至于這么折騰我嗎!” 但他不敢再松懈,每日都朝著沈家磕頭,邊磕邊想罵,又不敢罵。 十日后那病癥果然好了,而劉承望,也淪為了關州城民的笑柄。 * 沈清容離了關州后,不敢耽擱,一路往南疆行去。 雖說原先的計劃,是隨著四殿下的軍隊一并離開,但他害怕牽連旁人,帶著扶松先走一步。 兩人逃命時只備了些許盤纏,走得顛沛流離。以往花錢大手大腳的少爺,連一文錢買的饅頭都要省三頓吃。 他自離了關州后,極少再露出笑容。 扶松默不作聲地看著,有一日,忽然拾了幾塊石頭過來。沈清容問何故,他道:“少爺以往最喜歡撿好看的石頭玩,我瞧著這幾塊還不錯?!?/br> 沈清容眼眶微熱,安靜片刻后,忽將他緊緊抱住。 扶松跟他一樣,都被餓瘦了。 他越瞧越不是滋味,聲音帶著沙啞,“委屈你,和我在這里受苦?!?/br> 到后面,盤纏越來越少,可路程還很長。 沈清容沒有辦法,餓了三天買了塊破舊畫板和劣質竹筆顏料,遇見村落或城鎮,就去街頭畫畫。 他和扶松已經狼狽得不成樣子,只怕姜鴻軒親自來,都認不出二人,就連身上的軍服都像是撿來的。路人行過時,總會不自覺皺眉。 扶松見他蹲了許久都蹲不到人,輕輕道:“少爺,你笑一笑?!?/br> 沈清容不解,扶松繼續:“少爺的模樣是很好看的,如果笑一笑,能引來很多人?!?/br> ——也是,誰賣藝和他一樣,擺著個苦瓜臉,嚇都被他嚇跑了。 可沈清容已經快一個月沒笑過。 以前那么恣意,能毫不在意地懟回夫子的話,能揚一把折扇逗得姑娘們掩面含羞,如今看來,卻像是另一個人。 他不想笑。 他笑不出來。 但他不笑,就意味著賺不到錢,意味著扶松和他都要挨餓。 最后他深吸口氣,“我知道?!?/br> 他瞧著路邊來來往往的人群,壓下心底苦楚,憑著自己混跡關州多年的經驗,喊住一手里握著同心結、面上浮現喜色的少女,“姑娘,你有東西掉了?!?/br> 少女果然轉過頭。 沈清容自打看到她的第一眼,提起的筆就沒有停過。人群走得緩慢,等他喊出這句話時,一副人像恰巧草草畫完。 而后他一挑眼尾,笑盈盈地將畫舉起,“像嗎?” . 一整天,沈清容都是面露微笑、滿面春風的模樣。 甚至有時候,他還會頗為夸張地夸上幾句,“姑娘生得這般好看,我這畫技還真是不配了?!?/br> 但他畫畫功底如此之深,每幅畫出來都讓人驚嘆不已,那些姑娘們聽了夸獎,自然掩面含笑,多施舍他一些錢財。 到了夜晚,他與扶松露宿街頭時,一枚枚地數著銅錢,高興道:“兩百四十枚!抵上買畫板材料的價錢,扶松,夠我們吃幾天了!” 扶松聽他的話,心里如針扎了一般。 他和沈清容橫看豎看都像難民,收費高了不會有人來。是而每一幅畫,都只收五枚銅錢。 意味著,沈清容一天畫了四十多幅。 雖然他畫得并不精細,也只有單調的一個色調,一天下來,沈清容的手依然會發酸。 可他是高興的。 掛了一整天的笑,他終于真真正正開心了一回,就因這兩百四十枚銅錢。 “我們明天好好吃一頓,先趕路?!彼诜鏊缮砼詴诚胫?,“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和我說,我能賺到錢,我也能照顧你?!?/br> 扶松越聽越心酸,“早點睡吧,少爺?!?/br> 二人躺下后許久,沈清容枕著頭,聽扶松翻來覆去,忽道:“我想她了?!?/br> 沈清容最好的親朋,全都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關州城里,也只剩了黎云書一個朋友。扶松一想,便明白他說得是誰。 “你說,她要讀書,還要照顧阿娘和弟弟,還要賺錢養家,該有多不容易?!鄙蚯迦莸穆曇魸u漸沉下來,“你不知道,我今天畫畫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她?!?/br> 難怪。 難怪扶松覺得,沈清容今天的畫,總有那么一點和黎云書相似的地方。 許是氣質,許是動作,又許是那雙淡漠的桃花眼。 “我好想她?!彼?,“我已經很久沒有畫過其他女孩子了,總想著畫一畫她。但浪費一張紙,就要少五枚銅幣。我不想讓你挨餓?!?/br> 扶松猶豫片刻,“少爺,你想畫就畫吧,我不餓的?!?/br> 沈清容安靜片刻,起身去找畫板。觸到畫板的那一刻,他忽將手縮了回來,“不行。你今天只吃了半塊饅頭?!?/br> “少爺,我真的......” “睡吧,當我沒說過?!?/br> 他不再理會扶松,偏轉過身,留給他一個背影,將一切思緒都收斂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