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的紈绔篡位后 第54節
她一條條列舉著: “沈將軍一生為民,沈家一輩子為大鄴肝腦涂地。上面一句擁兵自重,說毀便毀了這一切,連府中的女眷都沒放過?!?/br> “沈夫人是你的娘親,而他們都是大鄴最該稱贊的英雄,如今卻滿身冤屈,你就甘心這么走了?” “扶松打小跟著沈家,李夫子亦是沈家的幕僚。他們隨沈家來關州,就是為了看見沈家能夠好好的。不說是復出,起碼不要落得忠骨含冤的下場。你離開了,拿什么對得起他們的期待?” “阿容,你是沈將軍唯一的后人?!彼澛暤?,“沈家絕不該就這么沒了,只有你最有資格替沈家平反,你懂嗎?” “......” 提及他們時,沈清容臉色松動了片刻。 黎云書一字一頓:“你若是感到不公,就自己變強,去改變這一切。這些,你不去做,還有誰能做?”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謀反是重罪,你又是要科考的人,怕是會被牽連?!?/br> “用一次科考換一條人命,值?!?/br> “可你會因我丟掉性命的?!?/br> “不會的?!?/br> 黎云書語氣肯定,“我有辦法躲開他們,你信不信?” 這目光實在太過明亮,也太過堅定,讓他單單看一眼,都像被陽光蟄過,怎么也忘不掉。 萬千思緒在腦海中崩潰重建,如經歷了一場暴雨的洗禮,沖刷盡了心中的一切,唯獨留下了這雙干凈的眸子。 ——她總是這樣。 無論外人怎么評判他,無論他是高高在上,還是狼狽落魄,她從不用偏見去質疑或疏離他,寧肯自己身陷險境,也要護他周全。 他囁喏許久,問:“為什么幫我?” “因為你是我朋友啊?!彼龑W著他往日語氣,“我幫你,天經地義?!?/br> 心中似有什么野蠻地生長起來,將他積壓的憤恨、不甘,與對沈家人的愧疚、牽掛,沉甸甸地拴在她身上。 他鼻尖一酸,最后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抱著,像是抓住現在與過去唯一的紐帶。 扶松在旁邊輕道:“少爺,事不宜遲?!?/br> 沈清容深吸一口氣,最后將這畫面鎖入腦中,“我知道了?!?/br> 他終于清醒過來。 ——他要活著。 為了沈家,為了近似沈家的更多百姓......也為了她。 他要讓殺了他親朋的人一點點付出代價,要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跪在自己面前道歉,要讓這天地間,再也沒人能傷害她。 就憑她的一句朋友,就憑她今日所做的一切。 “你放心?!鄙蚯迦菥o緊抓著她雙肩,“我沈清容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你舍命幫我,日后我必會用一生來報答你?!?/br> 黎云書抿唇,沒應他這句話,卻道:“獄里的事情由我周旋,你快走吧。我打過招呼,當年一同守城的兵士們會通融。四殿下的兵士尚未全然撤離,你出城后盡快與他們取得聯系,萬事小心?!?/br> 等沈清容離開后,她潛回獄中,看著被自己迷暈的劉家衛兵,暗中放了一把火。 滔天火勢燃起,獄外眾人立馬慌作一團。 她趁機將沈清容換下來的外衫披在一被迷暈的人身上,裝出僥幸逃生的模樣奔了出去。 獄中的大火引起了劉承望的注意。 他大驚失色,干脆把所有劉家人都遣來滅火,守城的便只剩了關州本地的將士。 將士們認出了沈清容,卻出奇地保持沉默,任由他離開關州城。 沈清容與扶松行了片刻,轉頭時,朱紅色的城門恰巧合上了最后一道縫,將他徹底鎖在了外面。 這城門是那般的巨大沉重,沉重到可以庇護萬人性命,亦逼迫他永遠向前,再也無法回頭。 他狠下心,揚鞭策馬,飛奔行遠。 * 次日凌晨,火終于滅了。 眾人在獄中翻找出一具燒焦的尸首,見是穿著沈少爺的衣物,都以為沈清容燒死在了火中。 而至于這場火是誰放的,迄今都無人知曉。劉承望遣人查了許久,得出一個結論:是沈清容心懷不滿,企圖與劉家人同歸于盡,才一把火點燃了牢獄。 至于黎云書,因身上早就有燒傷,裝得極其逼真。劉承望初來乍到不了解她,自然不會把懷疑放在一個柔弱女子身上。 他本想將黎云書當做同黨處理掉,誰知事情傳到了朝中。 太子殿下聞言后,立馬對圣上道:“此女抗蠻有功,在關州頗有民望,勾結沈家想必也是受了蒙騙。劉將軍初下關州,人心惶惶,正需要關州百姓信賴的人來平定,殺她反而會有更大變亂?!?/br> “你的意思呢?” “讓其功過相抵,赦免她生路,準許其科考。這樣既能平定人心,又能讓百姓窺見父皇您的仁慈寬宥?!?/br> 圣旨如是傳來關州,劉承望只好放黎云書走。 她出獄時身上還掛著傷,同李謙走走停停,一路無言。 許久后李謙問:“人是你救的?” 黎云書不置可否。 李謙嘆了口氣,瞇眼望著前方。那里的天空被夕陽染紅,濃云燒灼,恍似將某夜的烈焰重疊,“云書啊,你要一直是這個性子,日后的路,怕是不會太好走?!?/br> “云書明白?!彼p道,“但云書覺得,我做的是對的?!?/br> 沉默許久之后,李謙笑出了聲。 “當真是我教出來的人,連這臭脾氣都和我一樣?!?/br> 他不知是夸還是罵的拋下這一句,黎云書一愣,隨他笑了。 倒也沒什么不好的。她想。 第43章 .清安城諸位還是不要得罪我為好?!?/br> 沈家滅族一月后,關州下了場大雨。 磅礴大雨沖刷曾經的一切,洗凈了連日的塵埃與血色。 那日沈府前無人停留,唯獨一女子持著紙傘,在門前停留了許久。 黎云書靜默地看著。 昔日光輝無比的沈家,像是在那一場烈火中燒去了所有榮譽,如一頭精疲力竭的猛獸,沉沉地安眠在城中。 這一個月,她沒有收到沈清容的任何消息。 但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證明,沈清容還沒有被他們發現。 雨打在傘面上,似是哭訴又似是怒號。沈家的廢墟籠罩在雨霧中,灰蒙蒙的,像是關州城一道揭不過去的傷疤。 這幾日,發生了許多事情。 先是,劉承望替代沈家接管了關州。姜鴻軒既然忌憚沈家,對于原先沈家的勢力,自然也會萬般提防。 于是當時力挺沈家的關州太守,慶功宴才吃了一半,就被一封圣旨貶到北邊守疆。這倒霉太守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拼死拼活扛下了關州,沒得到圣上嘉獎,反而被罵了一句“快點滾蛋”。 太守走后,關州衛兵也漸漸換了血。至于縣令,他本就是個見風使舵的,沈家倒后毫不猶豫地跪舔起劉將軍,好話說得舌頭都快打結了??h令如此,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違逆,一來二去,劉將軍在關州愈發肆無忌憚。 黎云書握緊了傘柄。 雨聲大了起來。她駐足在沈家之外,看著這無人問津的斷壁,生出些慶幸。 無論如何,“沈家”畢竟留住了。 初時劉承望看重了沈家的地段,企圖將沈家廢墟“廢物利用”,修成個酒樓或青樓。誰知他這話一出,廟中高僧立馬出面,對劉將軍噼里啪啦規勸了一大堆,都是一個意思:這地方陰氣邪氣煞氣重,新鬼老鬼小鬼多,將軍若動了會招惹鬼魂,恐對氣運不好。 劉承望是個信邪的,當即不敢再動沈家的主意。為了讓沈家祖宗們別對自己動手,他還遣人好好修繕,將沈府修成了一座華而不實的空宅。 那些從火中僥幸逃生的仆從,在四夫人的幫助下,走的走留的留,各自找到了去路。要說這四夫人也算是個奇人,她逃生后不慎小產,卻不哭不鬧,冷靜地替沈家善了后。當時顧子墨因著父親身死,不得不居喪半年、錯過科考。這公子哥覺得簡直是命途多舛、生不逢時,每日都長吁短嘆。四夫人覺得煩,忍無可忍后將顧子墨叫喚出來:“你若是放心不下,我就同夫君說一聲,允你一個奪情機會?!?/br> 這“奪情”,亦即“為國奪去守孝之情”。原是說朝中官員居喪時碰上家國大事,可以國事為重、暫緩居喪。 顧公子淚眼朦朧地望著月亮,“所謂‘十月胎恩重,三生報答輕’[1],古來奪情的大都是邊關將士,我怎能......” “篤”地一聲——一柄長刀扎在他面前。四夫人終于爆發,“那你就滾到戰場上去!天天在這里愁來愁去,半點氣概都沒有,還不如我夫君呢?!?/br> 顧子墨:“......” 他只好承下了四夫人這個人情。 最后的最后,臨淵書院終于恢復正常。 學堂里還是熱熱鬧鬧的,似乎和往日沒有什么不同。弟子們有的還在做百世流芳的美夢,有的更加珍惜時日。她仍時不時替夫子代課,當著臨淵書院第一大師姐。只是每次經由他的桌子時,總會停下腳步走一會兒神。 黎云書想了許多。 直到身旁傳來一句蜜一般的輕笑,“劉將軍怎想到來沈家了?” 她轉回頭去,恰見兩人共執一傘,依偎著朝這邊走來。 那女子見了她,笑意頓時消失。男子眉頭一皺,立馬斥道:“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正是威風凜凜的劉大將軍,和花音樓借勢上位的頭牌,廖詩詩。 黎云書斂起睫,淡漠地望著他們。 劉將軍被她看得焦躁,正待發作,被廖詩詩攔住,“將軍您身體金貴,為她動怒,不值?!?/br> 廖詩詩不愧是花音樓往日的紅人,一席話說得劉承望心里舒坦許多??伤€是狠狠瞪著黎云書,“今天本將軍心情好,給你個機會,馬上滾?!?/br> 誰知黎云書非但沒走,還旋回過身,有意朝二人逼近。 她走得緩慢而沉重,像在有意挑釁劉承望的耐心。劉將軍怒上心頭,拔劍指向她,“不想掉腦袋的話,就快滾!” 可她只掃了眼二人,溫和道:“劉將軍的傘,太小了些?!?/br> 說完身體微微前傾,遞出傘柄。 她本就長得素凈,怎么瞧都是誠懇認真的模樣。劉承望疑心有詐,奪過廖詩詩手中的傘,“你把傘給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