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 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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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不會走到上一世那般田地的。 素幔馬車停在曹家大門前。因是宮中女眷,曹氏男丁不便迎候,兩房主母也不見蹤影。主人家就只有一個眉舒,一身重孝地立在門外。 眉舒向徐姑姑與寶珠行禮,因她倆是代表皇后來的,便坦然受了,隨即才向眉舒見禮。 而后徐姑姑上前一步扶住她:“姑娘,先進門去吧?!?/br> 里頭下人倒是跪了一地,哀哀痛哭著,可寶珠眼睛一掃,就瞧見角落里一星艷色還沒遮全,更不要說徐姑姑這樣細致的了。 人走了幾個時辰了,這點兒事都辦不周詳,再說老夫人病的時日不短,又是高壽,總沒有家里什么都不預備的道理。 徐姑姑一路看過,心里有了數。到了老夫人靈前,與寶珠兩個先敬香致哀,老夫人的幾個孫兒們便跪在一旁回禮。 掛幔守靈勉強算過得去。徐姑姑便攜著眉舒,往一旁議事的屋去。先問她的父親,說是請僧道去了。 這事兒其實應該吩咐給底下人做。寶珠暗暗皺眉,但多少能理解他的忙中出錯。 徐姑姑不便說什么,叫人多趕制些生麻熟麻、粗細白布,來吊喪的親疏不同,用的也不同。 停靈的日子欽天監算好了一時便能送來,此外供茶供飯、照看火燭、收拾器具,都要有專人輪班。 這些施排調停的事,徐姑姑是做老了的,分毫用不著寶珠幫忙,她只管安坐著,意義遠大于一切。 曹家兩個兒子,資質都不過平平,大老爺即眉舒父親的六品銜兒是皇帝當年賞的,二老爺更是白身。家里雖富裕,門第并不高,來往的也沒有什么達官貴人,或者名士大儒。 皇后派宮里的人來,是不想老夫人身后事太凄清了。 同時,也是沒能及時定下眉舒名分的一種補償。 臨近晌午,太子來了。 他身份尊貴,被奉至內室歇息也不奇怪。寶珠和徐姑姑忙起身要行禮,太子叫了免,見了寶珠,不覺皺眉:“你若在宮里,還能寬解寬解母后?!?/br> 說了這一句,因徐姑姑在場,便住了口。 徐姑姑便對太子說:“這里進出回話的人多眼雜,殿下不如去后邊小樓坐坐,勞寶珠姑娘領個路?!?/br> 太子點點頭,寶珠見他神色郁郁,便沒說話,帶著他過去了。 小樓的位置高些,略有點兒冷。寶珠進來合上門,便將手爐遞給太子。 “你留著吧?!碧記]接:“也在這兒歇一會兒?!?/br> “我也沒有累著?!比允琼槒牡刈铝?,寶珠道:“曹家人手不夠,徐姑姑正好辦事老道,來替主家治喪,是娘娘的一片恩德?!?/br> 太子微皺的眉頭展開了些:曹老夫人年過古稀,一生過得也還順心,算得喜喪,母親這樣分外地眷顧,倒有一半是借機宣泄對父皇的不滿。 他理解這種不滿,但覺得這種宣泄極不明智。 終究嘆一口氣,罷了。轉而問寶珠:“什么時候回去?”相比自己,好像寶珠的安慰更有用許多。 寶珠看這府里的情形,少說也還有兩三日忙碌,便說:“還要看徐姑姑那邊,到時一塊兒回宮就是?!?/br> 太子琢磨片刻,取下自己佩著的一塊沉香牌交給她:“這是崇善寺開過光的,你且戴著?!?/br> 寶珠沒接,他便又說:“你頭一回來這宅子,又是白事,戴著權當讓我安心些?!?/br> 想到今晚多半還要留下過夜,寶珠還是收下了,道:“多謝殿下?!?/br> 太子沒說什么,只說眼下,他確實沒有立場讓寶珠永遠不要對他提一個“謝”字。 沒多時,曹家的下人送了一桌素饌到小樓來。太子原本要走,因說:“你們事忙,我一來倒添許多麻煩?!?/br> 那下人忙道:“殿下親臨,是曹家莫大的榮耀。廚上粗使的人手尚夠,諸多禮數不周之處,還望殿下見諒?!?/br> 寶珠見此刻已近午時,也跟著道:“殿下不妨用一口,待過了這時辰再動身也不遲?!?/br> 那下人便又向寶珠道:“姑娘的吃食也送到內院了,這就送上來?!?/br> 寶珠知道她的飯食總是和徐姑姑安排到一起的,便說:“不敢勞動您,我一時自己下去吃?!?/br> 太子用膳,跟前畢竟不能沒人伺候,那人不再堅持,布好菜色便退下了。 寶珠又拿熱水洗過一遍碗箸,奉于太子。太子沒想真讓她侍立,說:“你坐就是?!弊约号e箸,夾了一塊兒松仁酥。 大概是覺得還能入口,他便對寶珠道:“你也吃一點?!?/br> 寶珠搖搖頭:“一會兒還要坐一下午呢,吃多了反倒不舒坦?!碧訍鄢运扇?,這一桌素饌準備得也可謂講究至極了,主家的一番用心,她怎好去沾一指頭。 送走了太子,外頭自有曹家的男人恭送。寶珠回到徐姑姑跟前,聽見說眉舒一日多水米未盡,如今支撐不住,被攙進里間休息了。 徐姑姑正要進去探看,偏巧又有人來回話,寶珠見狀,便自己先一步過去了。 眉舒靠坐在床頭,面色有些蒼白,她跟前兩個丫鬟,一個捧著托盤,一個拿小湯匙舀了米湯,一點點地喂她。 寶珠上前問候一聲,眉舒懨懨的,抬起紅腫的眼皮兒,瞥了她一眼,算是理會了。 寶珠知道眉舒打一開始就不喜歡自個兒,面上的禮數盡到了,也不多擾她清凈,退了出來,碰著徐姑姑,猶豫片刻,到底還是低聲同她道:“天兒寒,姑娘只怕捱不住?!?/br> 眉舒是曹老夫人的孫女,在室未嫁,服齊缞五月,穿的是熟麻縫制的孝服,腳上亦是麻鞋。寒冬臘月,風吹起來跟刀子似的,更是無孔不入,十幾歲的女孩兒家,最怕落下病根。寶珠看她陷在床被里,憔悴又伶仃,提了這句,至于她自己如何選擇,便不打算再過問了。 而太子這頭回了宮,便聽說皇帝召見,匆匆忙忙換了吉色衣裳,往宣政殿去了。 皇帝此刻在長禧宮里。太子在宣政殿等了四五刻鐘,方才見到皇帝神情愉悅地返來了。 太子忙向他行禮,皇帝略一抬手,隨口問:“哪兒去了?” 太子如實道:“曹家老夫人過身,臣去曹府吊唁了?!?/br> 皇帝這才恍然想起來,“哦”了一聲,片刻,說:“畢竟不是皇后生母,你去足夠了?!?/br> 他的反應不在太子意料中。太子只不動聲色地一挑眉,抬頭時已經面色如常,父子倆轉而說起了旁的。 “今年范授、周信禮、黎諭等人都回京來了,朕與這些結義兄弟們也有年頭不得見,除夕宮宴上,定要盡情大醉一回?!?/br> 這幾位,都是當年襄助皇帝黃袍加身的舊臣,大徵定鼎后,被封往各地,享受著榮華富貴,只是交出了兵權,無旨也不可擅離封地。 皇帝是重諾之人,故而在將二公主嫁于周家幼子后,此番又有意從這些舊臣家的女兒中定下太子妃的人選,以求君臣相安,永無猜疑。 第10章 .十鯉魚吐珠燈 住在曹家時不覺得,等回了宮,才知到底是宮里的日子更令人習慣。 寶珠說不上這是好是壞,索性不深琢磨。先回到住處,擱下曹家贈的一只紅包——實實在在一個深青閃大紅緞兒的口袋,里面沉甸甸地裝著銀錠——宮里的人來幫著料理了一場后事,總要叫人洗洗晦氣,這是對方想得到,她若推脫反倒失禮。換掉素色衣裳,拿文旦葉煎的湯浴熱氣騰騰地清洗一通,舒緩過來,方才往皇后跟前復命。 徐姑姑跟寶珠這兩個人,皇后是放心的,略聽了幾句,便點頭表示知道了,臉色平和地接著吩咐年下的事情。 除夕的大宴、給嬪妃命婦的賞賜,已出嫁的二公主有孕、六公主歸寧,九公主病情反復…以及,來年的選秀女。 仿佛一霎之間,年已逼到眼前。 寶珠深吸一口氣,滿腔干冷的涼意里,依稀混雜著些硝石氣味:從臘月二十三祭灶過后,宮里面每天都要放煙花炮仗,各個宮門前也扎起了鰲山燈,最恢宏的自然要數麟德殿前那一座,據說足有百來尺高,闊約三百六十步,上面不僅有龍鳳虎豹各式彩燈,鏘然成韻的珠玉金銀,更絕妙的是頂端還以轆轤提水、水箱貯水、如瀑布一般傾瀉不絕。 杏兒說得滔滔不絕,向往之情按耐不?。骸暗瘸σ归_大宴,jiejie就可以親眼瞧見了!” 寶珠只含笑聽著。雪點子跟鹽粒兒似的,沙沙地落在大紅傘面上,地面也積了存許厚,她穿著羊皮小靴不怕沾濕,杏兒卻只得穿尋常釘鞋,防滑雖足夠,保暖到底差了些。寶珠留意到了,便說:“這趟走完了,你跟我回房里烤烤火?!?/br> 杏兒歡快地答應一聲,又說:“我在家里的時候,有一年也飄了雪花,真有鵝毛那么大,本以為那就是頂頂冷了,誰知京里的雪看著不大,竟還要冷一百倍?!?/br> 她是越州人。寶珠看前人的書畫,南方的雪,似乎總要溫情詩意一些。 把整個鳳儀宮都走了一遍,檢查過四處門旁的桃符板、將軍炭,室內的福神、鬼判、鐘馗畫,檐下堂前的芝麻、秸稈,床邊懸掛的金銀八寶、西番經輪…無一不妥帖,二人這才回到房里取暖。寶珠又囑咐杏兒:“三十當日大柳jiejie和我都要隨侍娘娘左右,這宮里別的也不用你管,燈油火燭上多留神些就是了?!?/br> 杏兒連忙點頭,寶珠不覺又笑:“若有好吃的湯點,我給你帶些回來?!?/br> 除夕一早天還沒亮就起身了,伺候皇后梳高髻、戴鳳冠、穿葫蘆景補子的蟒衣,接受內宮嬪御、公主及外命婦拜賀、分發賞賜,忙忙碌碌地便到了晚間,麟德殿大宴。 帝后同席?;实巯率资翘?、朝臣,皇后以下則是嬪妃、公主及誥命夫人們。此時的男女之防還不嚴苛,大殿當中又歌舞不斷,是以并未作阻隔。 寶珠注意到,有幾位面生的夫人還帶著一位乃至數位年輕女孩兒同坐。 她心下有了猜測,不禁往太子那邊看了一眼。哪知太子恰好也看過來,四目相對,還好太子并未覺出什么,只對她輕輕笑了一下,旋即又被臣子們拉著祝酒了。 寶珠便收回目光,又看外頭燦爛輝煌的鰲山燈,確實富麗耀目至極,不過這東西她后來見得多了,也沒有覺得如何驚艷。 皇后與皇帝交談得不多,倒是賢妃同皇帝及明琰長公主時有說笑。此外喬昭容面有憂色,顯然擔心著抱病在床的九公主;劉昭儀目光游移,心思不知在哪兒;阮才人托腮看著殿中踏歌舞,倒是一派專注;柳葉兒沒來;善善則暗覷著周夫人身旁的姑娘,像是在打量她的妝扮。 周家封地在楚州,周夫人按品妝扮,周家姑娘穿的想來是楚州時服,不同于宮裝的端麗宏美,顯得分外飄逸纖柔。 再看其他幾位官家姑娘,亦是春花秋月,各有風姿。 不合時宜的,寶珠想起孝服麻履的眉舒來。 前世結怨太深,這會兒仍不至于轉為惺惺相惜。只是,寶珠暗暗立誓,絕不要成為她們當中的一個。 忽聞樂聲一變,該是看雜耍百戲的時候了。大伙兒都起身離席,這會兒走動便可以隨意些,只要不沖撞了圣躬、沒了上下規矩就行。 酒膳撤下了,換上鮮果點心。寶珠扶皇后去更衣一回,拿金花漚浣了手,皇后略有幾分倦意,在偏殿稍作休息。 寶珠便勸:“娘娘不如到床上偏一偏,過了子時,還要受禮呢?!?/br> 皇后搖頭:“睡不了多會兒工夫,不必折騰?!睂氈橛秩砻廊隋N,輕輕替她敲腿,松泛松泛。 徐姑姑在另一側為皇后按肩膀,笑說:“小孩兒家渴睡,倒不該拘她在這兒守著?!?/br> 皇后深以為然,對寶珠道:“你也去外頭湊湊熱鬧,說說笑笑的才有精神熬?!?/br> 寶珠聞言猜測皇后與徐姑姑恐怕有事要商量,便知趣地告退出來了。 百戲表演正酣,又噼里啪啦地放起了煙花,寶珠隨意走走看看,竟有越走越困的意思,真應了徐姑姑那一句,小孩兒家渴睡。她停下腳步,緊了緊斗篷系帶,決定往回走,興許還能和善善說兩句話。 “寶珠?!鳖^一個遇上的卻是太子。 “殿下?!睂氈樾τ囟琢硕锥Y,畢竟是除夕,愈要和和氣氣才好。 太子點點頭,說:“我陪父皇散了會兒酒氣,才被打發回來?!?/br> 寶珠想起適才見到那幾位官家姑娘聚在一處,忍不住起了促狹念頭,道:“我去叫人給殿下送解酒飲來?!?/br> “不用?!碧訁s攔住她:“我給你留了一盞鯉魚吐珠燈,方才不好帶過來,這會兒才讓小篆回東宮取?!?/br> 寶珠便說:“多謝殿下美意。不過,這彩燈是掛出來叫人賞看的,我拿回去擱著豈不浪費了?” “這個好辦?!碧硬患偎妓鳎骸暗刃∽瓉砹?,我讓他越性把燈掛到鳳儀宮的鰲山燈上,大伙兒進進出出都看得見?!?/br> 話說到這份上,寶珠再推三阻四就太扭捏了,只是尚還想不通,太子這樣有什么東西都想著她,值得嗎? 既然如今是這樣,為何后來又變了? 然而她的問題,眼下的夏侯禮是給不出答案的,至于十多年后的夏侯禮——罷了。 太傷神的事暫不去想,卻依然悶悶地提不起心緒閑話幾句。太子見她一心低頭隨著自己往前走,游廊兩旁的花燈看也不看一眼,莫名覺得有點心疼,有意說些什么,又都沒有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