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225節
和兄弟合起來給親爹下套,這是真心實意想挨揍?! 北安侯越想越氣,瞪著兩個兒子,尤其是世子瑒,怒火中燒,拳頭握得咔吧作響,很想把他拎起來,讓這個不孝子回憶一下童年。 看出親爹的不善,世子瑒匆忙朝趙顥使眼色。直至眼睛快眨得抽筋,趙顥才不緊不慢取出一張絹,送至北安侯面前。 “父親,此乃西原侯提議?!?/br> 絹布展開,鋪滿整張桌案,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是趙顥親筆謄抄。 北安侯低頭看去,僅僅一眼,目光就再也移不開。 內容起始處,赫然是“會盟”二字。 “大國會盟,一匡天下?!?/br> 一句話映入眼底,震撼如排山倒海。 從頭至尾看過一遍,北安侯單手握拳置于案上,遲遲沒有出言。許久,他才長出一口氣,感嘆道:“西原侯雄才大略,我不及也!” “父親以為可行?”趙顥道。 “可行?!北卑埠铑h首。隨即又像是想到什么,目光掃過世子瑒,明顯帶著嫌棄。 世子瑒來不及出聲,北安侯移開目光,單手拍了拍趙顥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兒,今后上戰場務必要佩面甲?!?/br> 趙顥:“……” 兄弟不能要,親爹也扔了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宴會隔日,國君府傳出小幽氏死訊。 小幽氏在清晨咽氣,侍人前來稟報,北安侯僅是一句“知道了”,態度盡顯冷漠。 宗人受召入府,得到的命令匪夷所思。 不停靈,不設祭祀,不入安氏墓,另葬孤陵。 小幽氏的嫁妝清點出來,大部分送往細地交到公子瑫手中,余下隨她下葬。這樣的喪葬規格,別說是國君正夫人,就算是妾夫人也極為寒酸。 消息傳到細地,公子瑫本就大病未愈,突聞噩耗當場昏倒。 等他從昏迷中醒來,仿佛一夕之間老了十歲。目光呆滯,一言不發。躺在床榻上,呆呆地望著屋頂,淚水從眼角滑落,止也止不住。 漠夫人守在一旁,見他這副樣子,不免嘆息一聲。 此時此刻,漠夫人能感受到公子瑫的絕望。 瀕臨絕境,前方是萬丈懸崖,身后是無盡地獄。沒有人能幫他,想擺脫這種境地只能靠他自己。 以公子瑫如今的境況,別說是做,怕是想都沒法想。 意外地,漠夫人對他生出憐憫。 往昔的種種如過眼云煙,不是徹底放下,而是沒必要再計較。 這不意味著漠夫人會讓出手中權利。 由北安侯的態度可以推斷,公子瑫永遠不可能回到權力中心。細地由漠夫人掌控遠比重回他手更合君意。 正因清楚這一點,公子瑫愈發絕望。 纏綿病榻時,他心中尚存希望。如今希望被打破,如同打斷他的脊梁,讓他瞬間垮了下去,再也站不起來。 小幽氏死得突然,沒有任何預兆。身后事又是這般草率,證明生前犯下大錯。 公子瑫不免懷疑,是否是為了自己,母親才走到這一步。 奈何斯人已逝,他永遠無法尋到答案。 公子瑫躺在榻上,漠夫人陪在一旁,夫妻倆沒有說話,靜靜對著燈火,一夜到天明。 運送嫁妝的隊伍抵達細地,來人見到公子瑫和漠夫人,呈上小幽氏絕筆。 信中內容不長,僅有寥寥幾行字,言明東西交給公子瑫,叮囑他非國君召喚不可前往北都城,最好留在細地,今生今世不踏出半步。 這樣的做法無異于圈禁,區別在于是公子瑫主動為之,而非北安侯下令。 拿到這封信,公子瑫徹底明白,自己的母親定然犯下大錯,無可饒恕。 來人未在細地久留,東西送到就匆匆離去。 隊伍離開當日,公子瑫病情加重,一度垂危。經過醫的努力,性命總算保護,身體徹底垮掉,今生今世纏綿病榻,再不可能康復。 好在兩名妾平安生產,一子一女,身體健康,養得白白胖胖,樣子分外討喜。 漠夫人兌現承諾,產子的妾得到優待。只要她們老老實實留在府內,不心生妄念,后半生都將錦衣玉食,偶爾也能享到天倫之樂。 鑒于北安侯的態度,漠夫人命人向北都城送信后,僅舉行一場祭祀,余下慶賀全部免除。 北安侯派人送來賞賜,東西不多,勉強中規中矩。 漠夫人和公子瑫皆松了口氣。 賞賜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北安侯的態度。 有這份賞賜,證明事情到此為止,兩個孩子不會被祖母牽連。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不能再奢求更多。 小幽氏服毒而死,留存最后一分顏面。 布湘沒有這種機會。 小幽氏死后,無人給她灌服毒藥,她的日子未見好過,反而比之前更為煎熬。侍人恨透了她,想方設法折磨她,令她生不如死,想提前結束生命都做不到。 世子瑒和趙顥出現在幽室,看到的就是一個形容枯槁滿身傷痕的瘋子。 布湘蜷縮在地,手指不自然扭曲,嘴里發出嗬嗬聲。她幾次想要爬起來,腿根本不聽使喚。臟污的裙擺下,腳踝已被侍人踩斷。 她的樣子十分凄慘,世子瑒和趙顥卻生不出半分憐憫。 大幽氏死時,趙顥年齡尚小,未存太多記憶。世子瑒卻記得清清楚楚,時至今日,他仍記得母親遭受的痛苦。 每每想到這里,他便如烈火焚心,陷入無盡的懊悔和痛恨。 眼前這個瘋子般的女人,是造成母親痛苦的根源! 他還曾萬般信任她,對她加以厚待,簡直是豬油蒙了心,瞎了眼睛! “布湘,我知你沒瘋?!笔雷蝇勯_口,聲音冰冷。 布湘頓住,猛然咳出一口血。 她緩慢抬起頭,面容扭曲,下巴被血染紅。雙眼爬滿血絲,充斥怨恨和憎惡,唯獨不見瘋狂。 “為何?”世子瑒繼續道,“我母對你有恩,你為何恩將仇報?” “有恩?有恩?!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布湘厲吼,十指在地上抓撓,道出埋藏在心中半輩子的怨恨。 “布氏緣何蒙難?是她之故!若不是她,若不是先君要立她為世子,布氏不會受召,我父更不會和滿朝氏族對立!” 布湘心中根本沒有忠誠的概念。 布氏家主的忠義之舉,在她看來是愚蠢之極。 南幽侯本就大權旁落,淪為氏族傀儡。竟妄想扳回局面和氏族對抗,還牽連布氏滅族,簡直可恨! 布湘不去恨動手的氏族,滿腔恨意全對準先君和大幽氏。 如果先君老老實實做個傀儡,如果大幽氏不被立為世子,布氏不會落入死地,她也不會從高高在上的氏族女淪為奴隸! 怨恨令布湘心態扭曲,不惜與虎謀皮,和害死布氏家主的卿大夫沆瀣一氣。大幽氏好心救她,非但沒有令她感激,反而被視為理所當然,更被看成假慈悲。 在給大幽氏下毒時,布湘沒有任何猶豫。每次回憶大幽氏的痛苦,皆心存快意。 “一切都怪她,怪她!” 布湘尖聲嘶吼,還想撲向世子瑒。 侍人一腳踹過去,布湘被踹回到地上,又開始劇烈咳嗽。 世子瑒和趙顥無意再問,該知道的一切都已經知道。 “車裂?!笔雷蝇劺渎暤?。 “其罪應剮?!壁w顥的目光冰冷刺骨,如刀鋒刺向地上的瘋子。 世子瑒先是一愣,其后頷首。 兄弟倆達成一致,布湘被拖出幽室帶去刑房。 行刑的是一個老手,接到世子瑒的命令,親自準備用具,上下打量著被吊起來的布湘。 “世子有命,最少剮三日?!笔倘诵涫值?。 “諾?!毙行倘祟I命。 侍人在一旁觀刑,行刑人拿起一把帶著弧度的小刀,舔了舔嘴唇,口中發出嘿嘿冷笑,一步步走向布湘。 這一刻,布湘終于怕了。 奈何被吊在繩上,嘴被堵住,別說是求死,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 侍人眼見布湘掙扎,目睹她陷入痛苦,心中生出無盡快意。 快了,就快了。 等這個女人咽氣,他會請求世子和公子,允許他為主人守墓。當年未能殉葬,更被布湘蒙蔽,余下的日子他要守著主人,用這條命贖罪。 見過布湘之后,世子瑒連續數日面色陰沉,全不似大勝歸來。趙顥改變計劃,未在北都城久留,迅速點齊兵馬再度南下。 趙顥身為南幽國君,的確不該在北都城久留。此舉有些突然,大體上并無不妥。 氏族們細細思量,卻總是懷有疑慮,覺得不同尋常。 世子瑒和趙顥都無心為他人解惑。 兄弟倆從布湘嘴里獲得一份名單,趙顥會帶著名單南下,凡錄于其上,不管當事人是否在世,其家族注定滅于刀下,從南都城徹底消失。 父債子償。 這些家族肆意踐踏幽氏,先后害死國君和女公子,罪惡滔天。其血脈享有權利卑劣手段得來的好處,遇清算之時,理當予以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