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226節
趙顥南下速度極快,中途給郅玄送去書信,言明此行目的。 按照原計劃,趙顥本該在北地停留一段時日,期間聯絡各方諸侯為會盟造勢。不想計劃沒有變化快,親仇不能不報,唯有徹底鏟除有罪之人,方能告慰大幽氏在天之靈。 接到書信,郅玄從頭至尾看過一遍,頓時怒不可遏。 南幽氏族的無恥卑劣遠超想象,為能攫取權利,他們完全是不擇手段,同禽獸無異。 “來人!” 一怒之下,郅玄決定派兵。 他相信趙顥的能力,派兵是為堵住漏網之魚。 西原國和南幽國不接壤,兩國之間有多個小國。郅玄要借道,小國國君根本不敢反對,萬一西原侯不爽,順手滅國如何是好! 換成他人,貿然出兵實屬不妥。 郅玄則不然。 他同趙顥有婚盟,軍隊不入國境,僅在周圍助陣,阻截逃跑的氏族,任誰都挑不出理來。 遇大軍過境,小國上下戰戰兢兢,唯恐大禍臨頭。 在郅玄許諾通商,給予一定好處后,小國國君和氏族立刻轉驚為喜,歡歡喜喜打開國門迎接大軍到來。 抱大腿的機會不常有,如今主動送上門,他們寧愿承擔風險也要往前撲,牢牢抱住絕不松手! 趙顥和郅玄先后出兵,南幽國又燃起戰火。 情況詭異的是,趙顥身為南幽國君,麾下是北安國強軍,攻打的是南幽氏族。史官記錄都禁不住皺眉。 趙顥兵勢之盛,南幽氏族全無還手之力,只能數著日子等死。 西原侯偏又派兵,將牛鼎烹雞進行到底。 南幽氏族很想吼一句:至于嗎?真的至于嗎?! 生死關頭,藏得再深也會露出馬腳。 有兩家氏族翻出和人王以及中都城氏族的書信,準備派死士護衛幼子出逃。只要能逃到中都城,當面拿出書信,為了保存顏面,對方也會提供庇護。 可惜他們打錯了算盤。 如今的中都城已是自顧不暇。 在王后的推動下,太子淮甩出證據,派王族私兵包圍氏族坊,將目標勢力連根拔起,全家趕往封地。 發現太子淮不會收手,針對的家族越來越多,氏族們不愿坐以待斃,索性揭竿而起,組織私兵和王族對抗。 對王后和太子淮而言,此舉正中下懷。 中都城掀起戰火,越來越來的氏族被卷入。氏族間的關系網盤根錯節,凡是關聯其上,想獨善其身絕不可能。 原桃的兩百甲士奉命守衛太子府,氏族們幾次進攻未果,反而損兵折將,被打得丟盔棄甲。 見識到氏族行經,太子淮愈發強硬,手段比先前酷烈百倍。 王族眾人心知太子淮將是天下共主,無論愿意與否,他們都必須團結在太子淮周圍,對他鼎力相助。 隨著越來越多的王族加入進來,勝利的天平逐漸向太子淮傾斜。 偏在這個時候,昏迷許久的人王突然蘇醒。 消息未傳出王宮,全因送信的侍人被王后攔截。 人王靠在榻上,怒視款款步入殿內的王后,抓起藥碗就要扔過去。奈何手臂無力,湯藥盡數灑在身上。 王后站定,打量著虛弱的人王,沒有行禮,而是冰冷開口:“王上,你醒得太早?!?/br> 昏迷不好嗎,至少活著。 醒得不是時候,唯有死路一條。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中都城內,火光沖天而起。 風助火勢,火隨風漲,不到半個時辰,大半個氏族坊被淹沒,陷入火海之中。 熱浪滾滾,濃煙彌漫,嗆得人喘不過氣來。 負隅頑抗的氏族被團團包圍,王族私兵有如神助,箭雨一波連著一波,擊破氏族戰陣,迫使對手向城門方向逃竄。 又一波箭雨落下,慘叫聲連成一片。 王族私兵越戰越勇,氏族軍隊失去戰意,開始大批潰逃。 太子淮的戰車被簇擁向前,王族成員緊隨其后。 號角聲傳遍城內,戰鼓聲震耳欲聾。 半個城池化為戰場,不甘心的氏族重新組織反擊,怎奈私兵毫無戰意,猶如一盤散沙,勉強組織起戰陣也是一觸即潰。 太子淮的戰車緊追不舍,前方的氏族狠狠咬牙,命戰車調轉方向,拔劍迎了上去。 “家主!”家臣驚恐大呼,竭盡全力阻止。無奈家主一意孤行,家臣聲嘶力竭,聲音卻被淹沒在沖天的喊殺聲中。 駕車者揮動韁繩,兩部戰車交錯而過。 寶劍相擊,嗡鳴聲沖擊耳鼓。 太子淮蕩開擊來的長劍,順勢向前橫掃。裂帛聲中,血光飛濺,身材高大的氏族向前栽倒,單手捂住脖頸,滿臉不可置信。 濃稠的血兜頭灑落,駕車者的視線被染紅。 看向倒在車上的家主,戎右眥目欲裂,大吼一聲跳到車下,雙手揮舞著長劍,沖向太子淮的戰車。 破風聲襲來,利矢鋪天蓋地。 戎右被箭雨籠罩,身上的皮甲被穿透,整個人扎得刺猬一般。強撐著向前邁步,每一步都染滿血跡。 距離戰車越來越近,戎右力氣耗盡。他再也無法前行,只能以長劍拄地,竭盡全力抬起頭,怒視距離不到十步的太子淮,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大睜雙眼氣絕身亡。 這一幕發生得極快,卻深深震撼王族眾人。他們對太子淮的印象徹底改變,言是翻天覆地也不為過。 之前僅是礙于王族顏面,眾人不得不出兵相助,走上戰場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經過此事,眾人對太子淮產生全新看法。 比起廢太子,這位新太子更為優秀,更適合繼承王位。 給予他足夠的機會,未必不能開創功業,遠邁今上。 然而,會有這樣的機會嗎? 想到愈發強勢的大諸侯,以及在大諸侯影響下,開始蠢蠢欲動的小諸侯,王族眾人眉心深鎖,在心中畫出一個問號。 喊殺聲持續整夜,戰車奔馳在長街上,車轍碾壓而過,留下滿目血色。 氏族坊的大火難以熄滅,燒到最后,近四分之一的城內建筑被付之一炬。距氏族坊較近的國人坊也未能幸免。 喊殺聲傳入王宮,侍人婢女心驚膽戰,唯恐太子淮落敗,憤怒的氏族沖破宮門大開殺戒。 若非王后提前做出布置,在恐懼驅使下,宮內早就生亂。 人王的妾和年幼的兒女受到嚴密保護,在勝負未分之前,不許他們離開居處,更不容許對外傳遞消息。嚴格意義上,這種保護更像是監視。目的是避免宮內同宮外串聯勾結,給太子淮引來麻煩。 年長的妾夫人十分不滿,卻沒膽子違抗王后。 近些年來,王后退居深宮修身養性,很少對人疾言厲色。早年間,她的手腕比任何人都強硬。 早年入宮的妾夫人,或多或少都嘗過她的手段。猛然間回想起來,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再看互相勾結企圖抗命之人,都是暗暗搖頭,目帶憐憫,仿佛對方已經是一個死人。 事實證明,王后的手腕非但不減,反而更勝當年。 出頭的椽子全被削平,妄圖挑釁的妾夫人不只自己遭到懲罰,膝下的兒女也受到牽連,和母親一同受罰,在兄弟姐妹間大失顏面。 至于妾夫人背后的家族,已上驅逐名單的削減封地,未上名單的直接添上,讓她們真真正正明白,中都城已經變天。能庇護她們的人王失去權柄,在如今的王宮和朝堂,王后和太子淮才是說一不二。 事情很快得到解決,未掀起任何波瀾。 失魂落魄的妾夫人被帶下去,關在各自居處,非經允許不得踏出房門半步,形同軟禁。 未受波及的妾夫人感到慶幸,再不敢冒頭挑事。 以梁夫人為代表,出身諸侯國的妾夫人自始至終沒有參與,全部冷眼看戲,將發生的一切詳細記錄,等到時機成熟,就會派人出城,將刻錄的竹簡送回國內。 王宮鬧出的動靜不小,卻影響不到城內,戰事仍如火如荼。 人王困在寢殿內,內外消息斷絕,有再多想法也毫無作為。 王后前來探望,婢女跟在她身后,雙手捧著托盤,托盤上是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 殿門開啟,侍人左右恭立。婢女撥亮青銅燈,火光照亮幽暗的室內。 人王靠在榻上,樣子比剛醒來時更顯憔悴。侍人跪在一旁,小心拾起砸在地上的藥碗,抹凈灑落的藥汁。 見到王后,人王試圖站起身,幾番嘗試無果,反而耗盡體力,重重倒在榻上,連坐都坐不起來。 王后無心同他說話,示意婢女送上湯藥,給人王服用。 “王上,該用藥了?!?/br> 王后站在原地,表情和語氣同樣冷漠。 人王奮力掙扎,卻被侍人按住四肢,強行灌下湯藥。 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此刻形同陌路。 目睹人王的狼狽,王后心中毫無波瀾。直至整碗湯藥灌下,人王變得有氣無力,連動一動手指都很費力,她才緩緩開口:“王上,你不該醒,不應在這時醒?!?/br> 人王艱難轉動脖頸,對她怒目而視。 王后不以為意,款步上前,從婢女手中取過絹帕,輕輕為人王擦拭。動作極盡溫柔,和眼底的冰冷截然不同。 “王上,我本想留你一段時日??上?,如今不成了?!?/br> 王后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殿內的婢女侍人皆為她的心腹。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眾人卻聽若不聞,各個含胸垂目,沉默立在一旁,似木雕泥塑一般。 人王顫抖著嘴唇,因憤怒五官扭曲。 王后傾身靠近,指尖細細描摹人王的五官,沿著他的眉心下滑,停在他的下巴上。聲音在他耳邊流淌,帶著無盡的冷意。 “王上,還有兩碗藥。待你去后,我會讓淮下旨,言中都氏族叛亂,天下共主驚悸而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