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50節
麻布上只有寥寥數字,字字同他相關。 “刺殺?”郅玄放下麻布,側身托著下巴,回憶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挑唆鬧事是計劃之中,給自己下毒應該是計劃之外。 看樣子,這些西都城來的刺客尚不知城內變化。如果知道卻沒有離開,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他們是死士,不達目的不會罷休。 “有點麻煩?!?/br> 郅玄陷入沉思。 這件事已經暴露,難的不是如何抓捕,而是怎樣將他們找出來。 麻布上的內容證明自己會被刺殺,主使者是誰?密氏嫌疑最大,可誰能保證背后沒有其他人等著漁翁得利? 郅玄沉吟片刻,示意府令近前,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吩咐一番。 “公子,此事太險?!?/br> “不會,有巫醫桑醫在,暗中增加甲士護衛,定然不會出事?!?/br> 見郅玄主意已定,府令無法再勸,只能返回縣城,盡快著手進行安排。至于他帶來的鴿子,則被郅玄留了下來。 在他離開不久,巫醫端著一碗藥走進來,在他肩上站著兩只鸚鵡,身后還跟著一天比一天圓滾滾的狼崽。 “公子,該服藥了?!?/br> 巫醫和桑醫了解郅玄的習慣,在開方時都會盡量避免苦藥。熬煮湯藥時,偶爾也會加些甜草,緩解湯藥入口的苦澀之感。 郅玄接過藥碗,試試溫度,認為可以入口,送到嘴邊一飲而盡。 湯藥除了解毒,還有安眠的成分。 桑醫和巫醫為郅玄診脈,發現他身體元氣有一定損傷,在調養期間不可過于勞累,每天都要督促他早點休息,不要忙起來就到深夜。 湯藥很快起效,郅玄打起了哈欠??纯窗干现窈?,不需要馬上處理,索性推到一邊,等明天睡醒再說。 當夜,府令和幾位臨時接到消息的下大夫聚在一起,都是徹夜未眠。 身在新城的送糧隊伍被隔絕消息,均不知縣城內發生了什么。 天明時分,丁豹和另外兩名下大夫同去藥田,一個時辰后離開,持郅玄手令前去新城。 “入貢隊伍五日后出發?!?/br> 按照郅玄和西都城的約定,糧食送到后,他不只會在書簡上添加西原侯和六卿之名,還容許他們選派人員參與入貢,一同護送犀牛皮和犀牛角去往中都。 送糧隊完成任務沒有離開,等的就是這道手令。 對其他人來說,入貢的時間越早越好。藏在密氏隊伍中的刺客則不然。 自從抵達郅地,他們就被困在新城,消息無從傳遞,也聯絡不上藏在縣城的釘子。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除了知道郅玄不在新城也不在縣城,再沒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如今郅玄下令,入貢隊伍很快就要啟程,他們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郅地。不想無功而返,唯有盡快動手。 “聽聞城外有一藥田,公子玄就在此處?!?/br> 通過和城內庶人打聽,刺客們確認郅玄所在,還喬裝打扮溜出城,跟蹤兩名故意泄露身份的藥仆找到藥田的具體位置。 殊不知,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郅玄的預料之中。 郅玄無法馬上鎖定刺客,畢竟送糧隊伍人數眾多,萬一刺客不在密氏隊伍中,貿然行動很可能打草驚蛇。 經過一番思量,他決定以自己為餌,在新城廣撒網,總能把這些家伙引出來。 事實證明,這種方法十分有效。 跟蹤的刺客自以為聰明,相隔一段距離就停下腳步,沒有繼續上前。幾人藏身在一片草叢里,確認木屋的位置,看到有侍人出入,才互相點點頭,迅速退了回去。 “今天休息,明天夜里動手!” 刺客們商定計劃,開始擦拭武器,還在身上準備了毒藥以防萬一。 只是他們絕不會想到,在探查藥田時,身上沾染了藤蔓的花粉,幾只蜜蜂追蹤而至,此刻就趴在屋外窗上。 不多時,窗上的蜜蜂已覆滿一層。 蜜蜂后是兩只體型巨大的灰狼,身上系著特制的繩子,繩子另一端系在馬車之上。 馬車后是成隊的甲士,踏步穿過新城,將刺客所在的坊團團包圍。 屋內的刺客察覺不對,推開窗,大群蜜蜂瞬間涌入。幾人猝不及防被蜂群包圍,臉頰脖頸傳來劇痛,頓時一陣鬼哭狼嚎。 為躲避蜂群,他們不顧一切沖出屋門,卻發現自己早被包圍,房屋周圍都是全副武裝的甲士。 房屋正對面停著一輛馬車,車旁兩匹巨狼正兇狠地盯著他們,活像是盯著即將入口的鮮rou。 馬車的門推開,一個身著黑袍的人走出來,不是旁人,正是他們計劃刺殺的目標,郅地的主人公子玄! 第四十九章 看到郅玄和周圍的甲士,刺客當即知道不好。 方才為躲避蜂群,幾人連武器都沒帶出房門,就算是帶出來,憑自己這點人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一名刺客狠狠咬牙,料定坊外肯定有人圍觀,心生一計,大聲吼道:“公子玄,你……” 不等“你”字出口,郅玄已經抬起手臂,下令甲士張弓。 反派總是話多。 明知道對方不懷好意,傻子才會給他們嘮嘮叨叨的機會。 看到郅玄的動作,刺客全都瞪大雙眼,就差吼一聲事情不該這樣,公子玄不講武德! 可惜他們的憤怒無濟于事。 “放箭!” 甲長齊聲高喝,控弦聲連成一片。 黑色箭矢如雨,頃刻覆蓋刺客所在的位置。 十名刺客瞳孔緊縮,紛紛轉身想逃回屋內??上允锹艘徊?。鋒利的箭矢從天而降,穿透他們的胳膊和雙腿,卻巧妙地避開致命處,將他們接連釘在地上。 最為狡猾的兩人拽過同伴擋在身前,避開第一波箭雨。 被當成盾牌的刺客大睜雙眼,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看向本該托付后背的人。下一刻嘴角溢出鮮血,在憤怒和恨意中,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氣。 破風聲停下,唯有兩人隕命。都是被同伙當成擋箭牌,不走運地偏離位置撞上飛來的箭矢。 躲在他們身后的刺客也沒好過多少。 由于這種不講義氣的舉動,兩人被甲士重點關照。別人身上至多有三五支箭,他們身上超過兩個巴掌,偏偏全都避開要害,不會當場斃命。 刺客全部倒在地上,幾名甲士上前查看,將死去的拖到一邊,還活著的拽到一起,根本不理會他們的哀嚎,卸掉他們的下巴,照著傷處踩兩腳,讓他們既不能出聲也不能移動。 蜂群依舊擋住門窗,扇動翅膀發出嗡嗡聲響,甲士不敢輕易近前。 郅玄取出一只木筒,打開蓋子,香甜的氣味飄出。蜂群受到吸引,陸續離開房屋,朝馬車方向飛來。 兩匹灰狼變得緊張,趴低身體擺出威脅姿態。 郅玄抖動兩下繩索,安撫過它們,將木筒放到馬車一角。待蜂群圍攏過去,拿起特制的罩子罩上,沒有一只蜜蜂能飛出來。 解除蜂群的威脅,甲士迅速進屋搜查,陸續從屋內搜出二十多把長短刀,能藏在袖子里的銅刺,以及見血封喉的毒藥。 此外,幾人的行李中還有幾張麻布,部分上面帶著字跡,是和城內釘子聯絡所用。 甲士將搜到的東西逐一拿出來,放在門前的空地上,這些人的身份一目了然,無從抵賴。然而,這些兵器雖然坐實幾人的身份,卻無法證明他們背后的勢力。 哪怕在多數人看來,他們混在密氏的隊伍中,事情都是明擺著的,只要他們不承認,沒有切實的證據,就不可能將事情蓋棺定論。 密氏實力非同小可,兄弟二人均為六卿,在西原國的地位舉足輕重。別說是扳倒兩人,就是要讓他們因此被問責,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次不成功的刺殺就想將一個大氏族連根拔起,無疑是癡人說夢。 等屋內再搜不出什么,郅玄讓甲士帶過一名刺客,接上對方的下巴,開口問道:“誰指使你們?” “無人指使!”刺客十分硬氣,堅決不吐口。他十分清楚,若招出密氏,自己斷無活路。反正都是死,索性梗起脖子嘴硬到底。 連續問過幾名刺客,都是一樣的守口如瓶。甚者,有狡猾的還攀咬別的氏族,均是同密氏不睦之人。 知道問不出什么結果,郅玄索性不再詢問。 刺客們以為自己得逞,公子玄也拿他們無法,心中生出幾分扭曲的快意。 將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郅玄沒有惱怒,而是從袖中取出一枚早就準備好的玉環,當著眾人的面摔碎。 刺客們不解其意,隨行的侍人上前一步提高嗓門,大聲道:“你等膽大妄為偷竊氏族玉環。今被發現,為掩飾罪行竟予以損毀,依律當大刑!” 啥? 他在說啥? 他們又聽到了啥? 刺客們圓睜雙眼,之前的得意定格在臉上,下一秒反應過來,表情變得扭曲。 “血口噴人,你血口噴人!” 他們何曾偷竊玉環,更沒有毀壞! 這名侍人睜眼說瞎話,竟還振振有詞! 侍人早得郅玄吩咐,無視刺客的的叫嚷,袖著雙手走上前,彎腰拾起摔碎的玉環,用手托著,居高臨下對幾人說道:“你們在城內打探公子行蹤,有多人目睹。日前跟蹤藥田奴仆,一樣有人證。你們夜間到過藥田,身上沾了花粉才引來蜂群。兩城附近只有藥田才有此種藤蔓,你們總不會是夜間去了深山吧?” 侍人的語速不緊不慢,還原出幾名刺客偷竊的過程。 “你們到過藥田,大膽偷竊玉環,如今將其損毀,證據確鑿無從狡辯!” 刺客破口大罵,要不是手腳不能動,恨不能沖上去撕碎侍人。 見過不講理的,沒見過如此不講理的! 他們是刺客是死士,不是毛賊! 雖然都是惡徒,但惡徒之間也有鄙視鏈。與其被蓋上偷竊的烙印,他們寧可被一箭射死。 可惜郅玄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卸掉下巴,捆起來帶回去?!?/br> 郅玄一聲令下,甲士立即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