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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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長老沉默,許久不答。 他不會死! 你們不會殺他! 婁江感覺到舟子顏的手藏在袖中顫抖著,他竭盡全力地克制著自己,維持著對老師該有的尊敬。 他是太虞氏少主,未來是天牧之首,你們不會殺他! 可他說什么?幾件神器,幾萬黃金,就夠賠我鱬城一條魚,說什么一人一口棺材二十兩,就算把全城人的殺光了,兩百萬兩黃金,他太虞也賠得起!說什么一條魚而已! 就算是一條魚,那也是護我鱬城千年萬年的魚! 他筆直地跪著,胸腔里卻沸騰無窮無盡的憤恨,鱬城比之百氏,有若螢火比之日月,如此微小如此渺茫,可螢火也敢沸騰,一若城池之內百萬人的奮不顧身,一若十六歲的少年抱劍,積蓄著怒龍般的一斬。 你又何必非要在鱬城殺他?陶長老說,你明明可以在城外殺他。 老師啊,鱬城活著,就是這么一口氣啊。 舟子顏輕聲說。 一口誰殺城中之鱬,誰必死城中的氣。 鱬魚數以億萬計,可每條魚分開都很弱,只有匯聚在一起才能照亮山河。他們要護所有的魚,就得守著這口氣。 今天百氏不死城中,明天就有千氏!萬氏!鱬城就沒了??! 寒風穿堂,陶長老重重地嘆息,負手而去。 你這樣,護不住的。 護不??? 為什么護不??? 明燭一騰,畫面一轉,婁江只覺得自己,或者說舟子顏,又一次跪在了地面上,重重地磕頭。他用的力如此重,以至于附著在他記憶里的婁江都感受到了那種刻苦銘心的痛意。 弟子疑百氏私改日月之軌。 弟子肯請山海閣問詢空桑。 一字一叩,滿座靜寂。 子顏求閣主與諸位閣老,問詢空桑,徹查天軌。 他抬起頭,一字一句聲音沙啞。 婁江見到了閣主,見到了白發蒼蒼的諸位閣老,見到了許許多多或嚴厲或慈祥的長老。舟子顏一位一位地望過去,他們或別過頭,或眉峰緊鎖,或搖首嘆息從未有過那么冷的穿堂風,冷得人的血和魂一點一點地涼下去。 子顏,最后閣主開口了,聲音很慢,太虞原本是要鱬城交出你的。你知道嗎? 弟子知道。 舟子顏的頭一點點地垂了下去。 弟子知是山海閣護我。 雖然當初司天之盟約規定,若仙門對日月之軌有異,可問詢空桑。盟約迄今,仙門共問詢空桑三次,每一次都是數洲血戰,生靈涂炭。閣主沉聲,你可知道? 子顏知道。 那你可明白? 婁江明白了。 明白了為什么連左月生這個少閣主都不知道鱬城曾劍斬太虞氏,明白了為什么舟子顏在十六歲之后就杳無音信,明白了百年來宗內完全不提這個人。 因為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仙門統十二洲,各洲城池百萬,城池與仙門契,因此每座城的城祝印都由各洲仙門統一鑄造。城池向仙門納貢,仙門則在大災大厄之時,出手護城池。除此之外,當各洲城池遇到一城之力無法抗衡的不平事,也會向仙門尋求幫助,請仙門主持公道。 鱬城便是這么一座城。 它像清洲的其他城池一樣,同仙門簽署了城契。 太虞氏借自己在百氏中的權力和地位,更改日月出行的路線,使鱬城日漸少雨漸小。日月出行,其軌本就復雜莫測,高天之上只需要一小點極細微的偏移,就足以引起地面的生死變幻。太虞氏就是掐準了這種改動太過微小,在整體日月軌跡沒有異動的情況下,山海閣絕對不會愿意問詢空桑。 改天軌只是一族之所為,但查天軌卻要查所有空桑百氏。 一邊是一座凡城,一邊是百氏空桑。 孰輕孰重,孰與權衡? 于是城契也只能作一聲嘆息,這世界的公道本來大多就是一紙虛言。 獨年少才會當真。 子顏明白。 子顏不怨,請辭山海。 辭山海,歸鱬城。 子顏,你瘋了!陶長老死死地抓住斷劍,劍刃切開了他的血rou,鮮血滴落到地面,你到底做了什么!誰教你這種邪法! 幻陣里千萬道飛虹,千萬道流火,水墨般的街道與房屋被撕扯,被燃燒,被抹去,又被復生。站立流光正中央的年輕人黑發成霜,他瘦削而蒼白,仿佛一身的血都在迅速流走,化為數不清的盤繞他著的緋紅魚影。 魚影從他的胸膛,他的心臟里游出來。 他站在那里,展開雙臂,成了血rou的魚巢。 隨著群魚游出,他的氣息迅速地以某種可怕的速度暴漲,拔高,變得前所未有的危險。陶長老對那些危險渾然不覺,一直凝如鐵封的神情破碎,露出掩飾不住的焦急和恐懼:你到底做了什么! 城??梢酝ㄟ^城祝印借用城神的力量沒錯,但舟子顏此刻的變化,已經超過了通過城祝印借神力的范疇! 老師,鱬城人都點過命鱗的。舟子顏輕聲說,您知道命鱗是什么嗎? 鱬魚把它的命魂賦予我們,點過命鱗的人,就成了一尾游魚,死后才能循鱗火的指引,回到魚群里。 但是反過來,人如果愿意也是可以把命借給魚的。 是以城人吞金自殺,以身飼魚。 他們將之稱為還命。 鱬魚佑我,賜我鱗紅,我以命還之。 而他是修仙者,他可以修煉,他百年來日以繼夜地修煉,以自己的靈識和修為來供養整座城的魚。 老師,我撐不了太久,可我要是死了,這座城怎么辦呢?舟子顏的眼睛空洞洞,鱬魚怎么辦呢? 混賬!陶容長老逆赤流而上,魚鱗割開他的血rou,白發如燃,你殺得了我,殺得了其他人,你殺不了仇長老,你做的一切還是白費,你個蠢貨!太乙那邊我去說,百氏那邊我去問!真想救這座城,你就把仇長老放出來! 我知道,舟子顏輕聲說,那個人說過,我殺不了他。 所以,他自己來了。 鱬魚把他的力量還給他,他變得前所未有地強大,可他正在迅速地老去,那種老去是從靈魂里透出的疲憊和絕望。陶長老終于意識到橫亙在他和學生之間的是什么了。 是百年歲月。 百年對仙人來說彈指一揮間,可對凡人來說卻夠了。 夠一代人與一代人生死訣別,夠祖輩的憤慨成為往事,夠苦郁冷了熱血,夠一個人在絕望里不顧一切。 老師啊,舟子顏蒼白地笑起來,負恩負義,孰與權衡,學生也算是懂了。 他自虛空中抽出了第二把劍,帶著一身血一身火朝陶長老沖了過去。光線扭曲,世界顛倒,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他放聲悲歌。 期我以日月,日月不至,我之奈何! 期我以四/風,四/風不至,我之奈何! 年少仗劍平不義,而今俯首求權衡。 我之奈何! 第38章 我有白刃仇不義 那么, 你想救它嗎? 金日墜落,黑云壓城, 赤鱬沉影,稻田為瘴所淹,城人在苦難中焦慮磋磨隨著懷寧君的袍袖一揮,百年的歲月流轉,一座城從繽紛走向灰蒙。 仇薄燈站在時光深處,衣袂飛揚。 大苦大悲生死衰亡,他注視著瘴霧如潮水般淹沒沃野, 把人像野獸一樣驅逐到末路,問我想不想救這話說得我真像什么絕代英雄,一蘇醒就自帶拯救世界的光環。我想救,就能救? 是。 懷寧君淡淡地說。 你能救。 為什么? 千萬年來, 金烏與玄兔年復一年因循著被框定的軌跡行于青冥,十日與冥月相交于一點, 有人把那一點抽出鑄成時歲的鑰匙,那是足以左右日升月落的鑰匙。懷寧君負手而立,城門在他身后關閉, 銅銹爬上古樸的獸環, 你握著那把鑰匙, 只要你愿意, 你就可以讓太陽在鱬城升起。 他凝視仇薄燈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絲神色的變化。 這件事是他一直以來的猜測。 他懷疑, 除了百氏之外, 這世界上, 還有一個人能夠主宰日月出行。 那個人會是仇薄燈嗎? 你誤會了,仇薄燈客客氣氣地道, 日影偏轉到他的背后,白衣飛揚如一尊立于旭日中的神像,也如一尊破日而出的魔像,我是問,我為什么要救這座城? 懷寧君的臉上掠過一絲詫異。 他像是完全沒有想到仇薄燈竟然會問出這個問題。 我為什么要救一座仇薄燈慢慢地補充,很有耐心地解釋,要殺我的城? 金烏轟然墜落,黑暗如潮水鋪天蓋地。 懷寧君在旭日墜落的瞬間拔劍,寒劍出鞘一尺,清光如雪,劍鳴如鳳,寒唳天地白鳳的虛影在他背后騰空而起,展開數十丈長的羽翼,每一根纖細的紋羽都蘊藏睥睨。 半座城被照成白晝。 看來是故人重逢拔刀相向的劇本啊。 在懷寧君拔劍的瞬間,仇薄燈鬼魅般后退。一道深不可測的裂縫從懷寧君站著的地方劈出,劈開整條長街,一直蔓延到仇薄燈身前不足一寸的地方。 你沒有被幻術所迷。 懷寧君說。 一開始還是有的,仇薄燈站在白晝與黑夜的分野,但點了命鱗的人,便是尾游魚啊,游魚又怎么會為水所迷? 他眼角的命鱗艷艷,仿佛一枚火。 一枚燃燒黑暗的火。 起先是無數群紅色的螢蟲從地面上蓬飛而起,數以億萬計,很快地星星之火迎風澎湃,化為了一尾尾矯行天空的游魚!它們成群結隊,像百年前瘴月過四野開一樣,匯聚成此起彼伏的長虹,把黑暗驅逐!點燃! 它們破陣而來,聚于一人背后。 原來如此,懷寧君轉腕,握住劍柄,你從踏進鱬城的第一天起,就知道這座城想殺你了吧。 是啊。 仇薄燈坦然地回答。 舟子顏忘了一件事。 或許不是忘了,是走上歧途的人就看不見別路。 仇薄燈入城的那一日,群鱬曳空徊游,只為照亮他一人的瞳孔那不是殺機,是一場盛大的歡迎。 這座城對仇薄燈而言沒有秘密。 鱬魚借天地水汽而來,輕輕觸碰他的指尖,銜住他的衣袖,指引他在迷宮般的城祝司中行走,把被人為毀掉的挪移陣指給他看,又扯著他的衣袖在街頭巷尾行走,把那些低低的私語送到他的耳邊 最后,它們請他離開。 請他在這座城染上無辜者的血之前離開。 請他在孩子們犯下無法挽回的錯前離開。 一個人在什么時候最幸福? 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 因為不論你做什么,都長者站在你背后。你若走上歧途,他們就會千方百計地把你拉回來,你若闖下潑天大禍,他們也會竭盡所能地把禍抗住。滿世界的風風雨雨,只要你背后的人還未徹底倒下,他們就絕不會看你在苦棘中跋涉。 一若上輩子仇家的那些老頭,總是在他出門招搖前提前四處打點,在他惹是生非后全力兜住。一若勸他離開的鱬魚。 你以為離去的人,其實從未離去。 既然知道他要殺你,懷寧君一寸一寸緩緩地抽出劍,你還敢把劍借給他?善意被辜負不后悔嗎? 他負我是他的事,我把劍借他是我的事。 仇薄燈立于長街盡頭,袍袖翻飛。 白鳳與群鱬對峙,仇薄燈與懷寧君對峙。 鴻宇之間,除了他們,再無別人。在他們背后,是涇渭分明的鱬城,仿佛通往兩種完全不同的命運。 我現在真的好奇一件事了,仇薄燈說,你們想殺我,就是為了那把鑰匙? 還是為了讓整個清洲亂起來? 仇薄燈是在看到師巫洛的化身變得虛幻后,才捕捉到這一件事的。 《諸神紀》前期葉倉只是個普通的太乙弟子,主要劇情是在宗門內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一路過關斬將地升級當學霸。等升級成首席后,十二洲混戰爆發了,葉倉領命率眾踏上戰場。葉倉的實力太微小,在他的感覺中,戰爭的爆發毫無預兆,仿佛是個偶然。 戰爭沒有偶然之說。 在刀兵四起前,一定有著無數精心籌備過的伏筆,更何況那不是一場簡單的洲與洲,仙門與仙門之間的爭鋒,是一場席卷整片厚土的血海之爭如果這場血海之爭的伏筆,就是現在呢? 為了南渡伐巫族,空桑問山海閣借道。山海閣權衡利弊,答應百氏請求。在百氏借道山海閣的背景下,如果他死于鱬城一座日月曾為空桑太虞氏所更的城。那么,聯想到太乙和百氏的救怨,他的死毫無疑問會令太乙再一次逼上空桑。 而巫族,特別是某個人。 會徹底發瘋的吧? 與此同時,藥谷少閣主、佛宗佛子死在清洲,藥谷和佛宗會做什么?會不會對山海閣興兵問罪?而少閣主也死于鱬城的山海閣,是否能壓下憤怒冷靜地自證清白? 就算最后這件事被處理了,點燃積怨的火種也會被一并埋下。 仇薄燈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這一條不當回事的小命,居然有這么重要。想來左月生他們得知原來紈绔還能改變歷史,也會驚得目瞪口呆。 以后說書人都能來段紈绔死鱬城,烽火起清洲的講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