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書迷正在閱讀:皇后她又美又作又矯情、請對魔法少女尊敬一點、嬌寵福寶、在戀愛真人秀里假戲真做、[洪荒]招妖幡動(GL)、嗨,老婆?。℅L)、國家頂流、恐懼收藏、我靠刷臉收服隱藏boss[無限流]、假少爺聯姻后離不掉啦
噓。 婁江一打手勢,眼睛死死地盯著街巷的另一頭。 他來了。 只見舟子顏果然牽著一個孩子走了過來,幾個人下意識想躲,但雙方距離極近,街道兩側又沒什么東西好遮身,倉促間舟子顏走到了面前。 眾人驚得個個手按刀劍。 快到家了,不能再和你娘吵架了。 可是,我想當祝女。小姑娘揉著眼睛,子顏子顏,你和我娘說好不好?你現在是城祝了嘛,你和我娘說,我娘會同意的。 這個 一大一小沿著街慢慢走遠了。 左月生慢慢地松開刀劍,和陸凈對望了一下。 迷津里的舟子顏,比他們見到的時候要更年輕一些,還只是名祝師,哄小孩的架勢也遠沒有他們見到時那么輕車駕熟說實話,他們和舟子顏也沒什么交情,猝不及防被暗算時心情更多的只是種日你大爺,居然敢對老子下手的憤怒,甚至還想過,這姓舟的是不是像枎城前城祝一樣,又是一個王八羔子。 但舟王八又好像和葛王八有點不一樣。 左月生和陸凈還在糾結,婁江已經越過眾人,徑自跟了上去。 左月生一拍大腿。 靠,怎么忘了,他們這里還有個人貌似曾經是舟王八的迷弟來著!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大家都忘了這點,現在想想,剛剛在幻陣潘街上,婁江揮劍的氣勢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兇悍。 走走走,跟上跟上。 左月生一揮手,尾隨其后。 一行人快要繞過街道拐角時,前面走的舟子顏忽然停下腳步,低下頭對小姑娘說:你在這里等一會不要亂跑,我去和你娘先說一下。 小姑娘乖乖地站住。 舟子顏摸了摸她的腦袋,向前走去。 婁江離他最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發現了什么,手指下意識地攥緊劍柄。但很快,婁江便注意到了不對,舟子顏自己一個人繞過街角,悄無聲息地站在一處檐角下,垂下眼簾,靜靜地聽著從院子里傳出來的談話。 又比去年晚。 日頭也不出雨也小了,這下去可怎么辦啊。 婁江明白了。 舟子顏不是發現了他們,而是聽到了院子里的談話,所以讓孩子先留在街角等等。只是婁江有些不懂,這些談話和舟子顏的迷津又有什么關系。 正想著,院子里的對話逐漸變得激烈起來。 他一個人拖累我們,當初就不該 你瞎說什么!男人粗暴地打斷,你這婆娘懂什么! 我是婆娘,你們說的那些大道理我不懂,女人發狠,那你倒是說說,他又做了些什么?他自己吃喝不愁要什么山海閣給他什么,那我們鱬城呢?我們鱬城怎么辦? 他不是回來了嗎? 回來,回來有屁用。女人冷笑,當祝師又算什么,反正城一死,他照樣回去當他的山海閣第一天才,耽誤得了幾年?又有好名聲,又有遠大前途,多劃算的買賣。 婁江轉頭去看舟子顏。 舟子顏蒼白地站在原地,等爭吵結束過了一小會,他抬手揉了揉臉,若無其事地走上去,敲了敲門。 誰呀。 楊嬸,是我。舟子顏溫和地應。 院子里仿佛有東西被打翻,腳步聲急急地傳了出來,門嘎吱一聲被打開,露出一張慌張的婦女臉龐:啊,子顏,是你啊,快進來快進來老頭子快去拿棗子! 不用了,舟子顏神色如常,略有些歉意,我剛剛遇到兜兜了,她說怕你罵她,不敢回來。 這死丫頭。婦女一邊道歉,一邊把人往里讓。 后面的對話漸漸地就模糊了。 婁江后退幾步,撞到了人。 左月生、陸凈還有葉倉眉頭打著結地站在背后,顯然也聽到了剛剛的爭吵。 幾位施主,以前鱬城也是會出太陽的。 不渡和尚捻著佛珠,淡淡地說。 城門打開。 陽光沿著地面平推而出,轉瞬在成千上畝水田上鋪開,青綠的禾苗在金光中抽高,扎頭巾挎竹籃的婦女踩著平行的田壟而行,扛鋤頭挑草擔的男人牽著水牛跋涉在泥漿里。仇薄燈站在一條約莫三丈長的赤鱬身上,被湍急的河水攜裹著打半月形的城門下經過。 老人敲起鑼鼓,蒼老的歌聲在天地間回蕩。 瘴月過呦 四野開! 彎腰插秧苗的男女們直起身,高聲應和。 神鱬河開 種谷麥! 成群的赤鱬躍出水面,鱗片灼灼生輝。它們從正在耕作的人們頭頂飛過,灑下一串串絢爛的水珠。魚群在城外的空中劃過一道緋色的彩虹,又一頭扎進把水田分隔開的河道里,順河而游,游出一段距離后,又再次高高躍起。 所過之處,漫長瘴月殘余的晦氣如積雪消融。 赤鱬的鱗火來源于日光,懷寧君輕飄飄地落到仇薄燈身邊,雖然是離不開水的魚,但其實也離不開太陽。沒有雨,它們會死,沒有日光,它們會虛弱。 因為虛弱,才需要休眠。 仇薄燈在田壟上走了幾步。 太陽高懸在天東,積雨落于天西。隨著時歲的更移,日漸偏西,雨漸偏東,仿佛一個緩緩旋轉的雨與日的太極,陰陽相融,構成了這座城的奇特生息。在日光普照的地方,鱬魚借河而出,替人們清除一整個瘴月下來積攢在厚土中的晦氣。在雨水綿綿的地方,鱬魚半游半浮,從人們手中銜走精心烹制的青團裹點。 整座城有雨也有光。 喧嘩而熱鬧。 赤鱬之紅,桑禾之青,旭日之金,天地畫卷。 那么,懷寧君袍袖一揮,你想救它嗎? 雨水彌漫,四周的景物迅速變化。 庭院、吵架的男女都消失了,婁江幾個人靜靜地站在原地,心知這是迷津在發生變化。他們有那么一段時間,看不到其他的東西,只能聽到紛紛雜雜的對話,有時尖銳有時竊竊,但都很模糊。 子顏子顏,又有人歸水啦。 說多少次了,要喊城祝,再不濟也得喊先生。沒大沒小的。 可大家都喊你子顏子顏,憑什么大家喊得,我喊不得? 說得漂亮,人人平等。 聽到最后一句話,左月生和陸凈險些跳起來。 前面三句話應該是舟子顏和另外誰的交談,但最后一句聲音分明就是仇薄燈! 靠! 左月生和陸凈激動得差點大喊,心說仇大少爺果然最后還是您老提劍來救我們啊。幸好被不渡和尚和婁江一人一邊摁住了。 周圍終于清晰起來了。 幾人四下一看,發現這一次迷津呈現出來的畫面還蠻熟悉的,可不正是他們被設計進幻陣的圜壇嗎? 與此同時,他們也看到了仇薄燈。 仇薄燈待在距離圜壇不遠的水亭里,望著這邊,目光徑直從他們身上穿過,落在圜壇上??礃幼?,在迷津里,不論是舟子顏還是仇薄燈,都看不到他們。 左月生還想過去仇薄燈那邊,被不渡和尚拍了一下。 不渡和尚一指穿著城祝衣的舟子顏,示意其他幾個人先跟上他。 魂兮歸兮!厚土瘴迷,其唯止歇。 魂兮歸兮!高天無極,其唯止歇。 祝師祝女的歌聲渺渺茫茫。 雖然知道舟子顏看不到自己,但幾人莫名地還是有些心虛,躡手躡腳縮頭縮腦地跟著他上了圜壇最高處,就看到他握著刀,動作熟練地切割一具尸體。幾個人中,陸凈哪里見過這種陣仗,當場差點就想直接吐出來。 這家伙,別壓根的就是個邪魔吧? 陸凈用氣聲問。 好食人尸的那種。 婁江狠狠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把他捅閉嘴了。說話間舟子顏的刀已經切開了死者的腹部,幾個人同時見到一塊金從刀下滾了出來。舟子顏沒有什么表情地繼續執行歸水儀式,握刀的手蒼白用力,一把剜出了死者心臟。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不渡和尚輕輕道。 果然如此。 怎、怎么了?陸凈問。 吞金自殺,婁江回答,瞳孔中映出萬千鱬魚淹沒死者的景象,他是在以身飼魚。 群魚低旋徘徊,赤鱬不能言不能語。 但婁江卻聽到了它們的悲歌。 說要借劍的少年漸行漸遠,長不大的小姑娘嗒嗒跑進水閣,拽著年輕的城祝往外走。一開始歡快地說著典藏,后面聲音漸漸地就低了下去。 子顏今年歸水的人好多。 嗯。 子顏,鱬魚這次醒來是不是不會再沉睡了? 嗯。 陸凈呆呆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他們走遠。 素窗邊的女人撫摸著他的頭頂,輕聲說,十一,你要知道,我們很多時候都只是個過客,別人的喜怒悲歡我們不懂得他們來到鱬城,看它煙雨綿綿,看它在陰沉晦暗中迸濺出來的天地霞色,他們驚呼,他們贊嘆。 可他們真的了解這座城嗎? 不。 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他們只是過客。 唉,不渡和尚愁眉苦臉地嘆氣,難辦了哦,原來不是舟子顏要殺我們,是整座城都要殺我們。 知生無可期,知死無可懼。 舉城皆同謀。 第37章 年少仗劍平不義 我不懂, 左月生茫然地看著迷津中的舟子顏和兜兜遠去,這座城, 不也曾劍斬太虞嗎? 他還記得那日在酒館的血氣上涌。 當時有仇薄燈,有陸凈,還有他。他們圍著一盞蠟燭,聽一個不靠譜的和尚說鱬城的往事,說那太虞氏少族長嘶吼著咆哮著,說自己是未來的天牧者,說空桑千萬載力如浩海, 也說鱬城百萬凡人百萬兵,說鱬城滿城著刀甲。 說這座城的人,與修仙者相比卑如螻蟻的凡人在那一刻奮不顧身。 用菜刀,用剪刀, 用牙齒,用所有荒唐可笑的武器。 修為最高的鱬城城祝已死, 再無一人可與太虞少族長相抗,他肆意橫斬,攜鱬魚破破圍而去, 直到城門處, 遇到了打暗影中飛出的劍光。 尸如山血如海, 最后劍照十二洲。 其悲至此, 其烈至此。 這么烈的一座城,當初能夠百萬人一起奮力起身的城, 怎么就被困在冷雨中日復一日地磋磨著, 磋磨到夫妻間口角相向悔意橫生, 磋磨到正值壯年的人吞金自殺以身飼魚? 當初的那一劍哪去了? 鱬城劍斬太虞到底是什么時候? 婁江突然一把抓住不渡和尚,近乎失態地低吼。 說??!說! 歸已三十二年, 昭月二日。 歸已三十二年,昭月二日。三十二年 婁江松開不渡和尚,踉蹌地后退了一步,渾身生寒。他記得這個時間,他記得!他曾無數遍閱覽過另一人的軌跡,透過簡單的文字想象那個人在某一刻的意氣風發,即嫉妒又向往他看了那么多遍以至于最后那些數字都爛熟于心。 山海閣弟子宗卷載:歸已三十二年,昭月二日,舟子顏歸鄉探親。 距今約莫百年。 時歲的流逝要很久才能在修仙者身上看到痕跡,入了仙途,修為稍有所成,衰老就會很慢。修仙者的年少與年老和凡人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歸已三十二年,舟子顏悟道。婁江不知道,他返回鱬城時,是否也帶著榮歸故里衣錦還鄉的意氣風發。 那一年,他十六歲。 百年后,婁江再次見到舟子顏,他依舊面容年輕,甚至還會掩面欲走,被陶長老呵斥的時候,神態靦腆局促。婁江讀了他那么多年少風華,心里也下意識就覺得,他還是當初那個十六歲榮歸故里的人,沒有意識到,時間早已經過了百年。 一百年。 一百年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讓一個天才和一座烈如熾火的城,變成如今的模樣? 婁江推開其他人,朝快要消失在回廊盡頭的舟子顏沖了過去。 婁江婁江! 背后左月生他們在喊,婁江全然沒聽到。 他在舟子顏的虛影即將消失之前,一把抓住了年輕城祝的衣領,歇斯底里地吼: 到底發生了什么?! 你怎么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最嫉妒的人,也最崇拜的人。 手指擦過衣領,婁江被一股力量席卷,撞進了一片混沌里,等再次醒來,他跪在一間略微有些昏暗的凈室內,頭頂傳來一道熟悉的蒼老聲音:子顏,你太沖動了!我不是給了你聆聽符,為什么不先告訴我?再不濟,你也該把人帶回山海閣,讓山海閣來處理! 可他會死嗎? 婁江聽到舟子顏的聲音響起,壓抑而低沉。 交給山海閣來解決,他會死嗎? 他抬起頭,看到了面帶怒容的陶長老,熟悉而陌生。 婁江熟悉的陶長老是個有些不務正業的老人,整天在閣里閣外轉悠,毫無架子。然而舟子顏記憶里的陶長老,則顯得更加年輕,更加冷硬嚴肅,不抽煙也不風雅,更像傳聞中曾鎮守不死城數百年的山海閣頂梁柱。 老師,舟子顏輕聲問,山海閣會殺他嗎?他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