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玄學) 第51節
隨即,他意識到,他再一次產生了以“白岐玉”的性格不會、不該有的想法。 白岐玉又趴在洗手池干嘔了幾下,卻什么都沒吐出來。 再堅持一會兒……他默念道,相信羅太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下午兩點,太陽最烈的時候,終于傳來了好消息。 秦觀河回來了。 他看上去頗為狼狽,額頭上的磕傷用繃帶繞了一圈,隱約滲出血來。 除此之外,衣服被劃破了幾道,袖子和衣擺末尾像是浸泡了原油,黑糊糊暈染開一片。 他帶回來了白岐玉的手提電腦,除此之外,還有購房合同,孔大爺給他的橙子。 手提電腦是白岐玉要求的,后面兩種,白岐玉就不理解了:“不是說少帶東西,避免被發現么?” 秦觀河搖頭:“仙家要一齊帶上的,我也不明白?!?/br> 說著,他脖頸猛地一擰,聲音變得尖銳暴躁:“小崽子你到底惹了個什么東西,差點把爺爺我交待在那里!算了,給你帶了這些,爺爺我也算仁至義盡了!” 即使知道仙家附身無規律,這猛地變臉也讓白岐玉嘆為觀止。 他僵硬的點頭:“謝謝您……” “嗐,謝不謝的,記得趕明兒在靖宗爺爺面前給我美言兩句!記住了??!” “好的……” 秦觀河的脖頸又劇烈的一扭,恢復了正常神態。 剛才的附身似乎是仙家臨時起意,他渾然不知的繼續剛說道:“……既然是仙家給你帶的,應當有他的道理,你打開看看吧?!?/br> 白岐玉接過,小心翼翼的把三樣攤開在桌子上。 那袋孔大爺祭祀用過的橘子,靜靜躺在透明塑料袋里,散發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甜膩膩的,像熟的太過了,仔細分辨,卻包裹著一股腐爛的臭氣。 極香與極臭混合在一起,擰合成令人作嘔的極具沖擊力的味道,白岐玉干嘔幾聲,抬手把它們推到地上。 表面光鮮亮麗的橘子散落一地,秦觀河詫異的看他,白岐玉難耐的捂著嘴:“快扔掉!” 秦觀河沒有多問,好脾氣的把它們收在一起,提到了屋外。 “你聞不到嗎?”白岐玉忍不住問,“那種……甜膩膩的臭氣?” 秦觀河搖頭:“沒有?!?/br> “對不起,”白岐玉說,“我失態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實在不愿去看祭祀用的橘子,粗略翻了翻購房合同,沒發現什么奇怪的,煩躁的放了回去。 他轉移話題:“這一行順利嗎?” 秦觀河后怕的沉下聲音:“你家那……靖德市怎么會有這種地方?明明風水極佳,怎么會這樣呢?” 什么樣? 白岐玉回憶那片小區,雖然建筑有了年歲,但國土局的宿舍嘛,不可否認的是建筑用料、格局、地段都是上好的。 94年的老房子,隔音依舊好,周圍也沒有過高的建筑,采光也不錯,最挑剔的房客除了“老舊”也挑不出錯來。 不過,一旦起了疑心,細細想來,確實有些蹊蹺。 呈直角緊挨的宿舍樓和廢棄辦公樓間的大院明明寬敞通透,可無論一天中哪個時間段看去,院子總是昏昏沉沉的。 像有一層泛黃砂霧蒙在了天地間。 院子一進去,臨馬路的矮墻邊便是雜亂無章的樹,最粗的一人抱不過來。 柳樹、梧桐……白岐玉只認得出這兩種。還有幾種他不認識的樹。 托這些胡亂生長,對綠化并無貢獻的野樹得福,一年四季院子里的蚊蟲很多,稍不注意就有蜈蚣、蚰蜒的爬到屋里。秋季更是落葉凌亂,煩不勝煩。 其他住戶早就抱怨連天,好多次寫聯名信、貼在單元門上新舊交織的要求砍樹。 卻因為老宿舍并沒有物業,也無人懶得攬起砍樹重擔,而作罷。 樹叢后面的擠壓的垃圾就更多了。 機關單位的舊停車場被改為了自建的停車棚,年歲也久了,邊角破碎漏風。零零碎碎的自行車和電動車停在里面,甚至有幾輛廢棄已久落滿塵灰的摩托車。 停車棚旁,堆著許多雜物,說是雜物,就是那種賣不出去、垃圾車也不幫忙收的大件垃圾,廢棄家具之類,還有兩個黑布籠罩的集裝箱。 從白岐玉住進來時,這些東西就一直蹲在那里,無人問津。 多虧了這些東西,流浪貓狗們有了家,那一片兒夏天不能靠近,又腥又臭,全是貓狗排泄物。 總之,這些過于繁密的樹蔭與矮墻、雜物,自建停車棚的影子雜織在一起,像無數只張牙舞爪的枯肢,每次看都讓白岐玉不舒服。 居住了一年多,若非晾曬衣服、開窗通風,白岐玉從來不在陽臺上久呆。 難道……或許不止是他自己的問題,老國土局宿舍也有問題? 這個推測讓白岐玉不太舒服,他無法抑制的回想起那個所有樓窗被漆黑膨脹之物遮掩的幻覺,還有李美瑰八卦的2013年和2014年的集體自殺事件和碎尸案。 來自他人的痛苦回憶擠壓進他的情緒,他狼狽的從回想中逃離。 但是,這些細密的,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不適感”是白岐玉居住一年有余才產生的,秦觀河為何知道? 白岐玉不確定問:“能具體說說嗎?你說它風水好,為什么又說它詭異呢?” 秦觀河解釋道:“是氣。死氣濃郁。這樣說可能不太好理解,你可以想象為磁場……” 說著,他輕點了一下額頭,動作很快,白岐玉沒看清具體點的哪個地方。 “對死亡的恐懼,是從狩獵-采集時代寫進基因的自我保護機制。進入農耕時代后,這個功能便沒有那么大需求了,在進化過程中優先級也降低,甚至有了退化……但這不代表,它不存在?!?/br> “例如,看到同類尸體,會尖叫、恐懼、下意識遠離,但看到的雞鴨魚這種非同類的則沒有這種感覺?!?/br> “剛才我說的,是大多數人沒退化的功能。而感知‘氣’,是少部分人保留、或者說返祖了的功能?!?/br> “一切事物存在過的痕跡,不是那么容易被‘抹除’的,”秦觀河想了想,“你是游戲策劃吧,你比我更懂軟件數據之類,那些運行程序的背后,是龐雜的數據流,即使被銷毀,也有更多更復雜隱秘的途徑來追溯。便是如此?!?/br> 秦觀河是個好老師,講解的淺顯易懂,白岐玉很快明白了他通過這種方式來委婉表達的事情。 院子里,死過很多人。 多到一面之緣,秦弟馬便感受到了無法忽略的,讓生物自我保護器警鈴大作的“死氣”。 而下一句,秦觀河的話,是個更明顯的驚雷—— “看你精神不錯,遲早要知道的,我還是坦白吧……”他嘆口氣,“我去的時候,一單元被整個封鎖了,我還是托了警局一位香客作擔保,才進去的?!?/br> “封鎖?為什么?” 白岐玉第一個想起的,就是四樓一家出事了。難道保家仙不在的短短幾天,就……? 可秦觀河卻說:“三樓東戶死了人,還是抄煤氣的報的警?!?/br> 是小情侶那一家。 “當時,我信手一算那家的氣運尚不至此,便咨詢了警察香客?!?/br> “他說這家人死的蹊蹺,抄煤氣的敲不開門,聞到一股‘從未聞過’的惡臭,就報警了。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尸體已經高度腐爛,快白骨化,導致難以判斷死亡時間,也難以尋找死亡原因?!?/br> “自殺?”白岐玉隨即否認了自己,“應該是謀殺,不然不會封鎖單元樓?!?/br> “白先生聰慧?!鼻赜^河點頭,“按照慣例,他們走訪死者一家的關系鏈,包括住戶、朋友、親屬……卻發現,最后一次目擊在一周前。但一周的死亡時間,在目前的溫度濕度下,是達不到‘白骨化’的?!?/br> “有人處理過尸體?!?/br> “對?!?/br> 白岐玉長嘆一口氣:“難以置信……” 他與三樓小情侶是兩面之交,準確來說,只有一面??傻降资腔钌娜?,死得這么蹊蹺,很難不多想。 “我去的時候,正在排查你們單元的住戶?!?/br> “查出東西來了么?” “還不知道。不過……你們單元的住戶真少啊?!鼻赜^河回憶道,“二樓沒人。一、三、四,加上你的五樓各一戶。你這兩天又不在家,怪不得三樓的死亡拖了這么久才被發現?!?/br> “是啊,”白岐玉嘲弄地說,“等這次搬出去,一定要換一個‘人煙旺盛’的地方住?!?/br> 等等…… 秦觀河為什么知道住戶這么少?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現在是工作日,李曉杰工作繁忙不在家,那么,秦觀河為何會知道四樓有人??? 他按捺著心頭的不安,輕聲問:“警察去的時候,是不是在詢問四樓?” 秦觀河一怔:“你怎么知道?四樓住戶是個中年男子,一敲門就開了,看到警察很激動,喊著什么‘救救我’,是個膽小的?!?/br> 完了。 完了…… 答案驗證了白岐玉的猜想:方誠被李曉杰囚禁在了家里。 而方誠被囚禁的原因……最初,白岐玉以為是李曉杰的占有欲。 但那日的談話時,李曉杰有幾個奇怪的點:她不怪罪白岐玉,卻說為了自己名聲,不讓白岐玉接近方誠。 看似邏輯無誤,但仔細一想,就會發現一個隱藏的矛盾:一個思維開化、幫理不幫親的人,卻在乎同樣作為受害者的自己的名聲? 還有那些歇斯底里的“離他遠點”,恐怕,這個“他”,除了指方誠,還在指“祂”。 原來,在短信前,她就已經提醒過他了。 白岐玉的牙齒因戰栗咯吱的響,巨大的恐懼再次襲來,他難耐的包裹住自己的胳膊,只覺得天旋地轉。 “搞砸了……”他喃喃道,“方誠要死了……” 秦觀河心頭一跳,顧不得安慰明顯陷入異常情緒的白岐玉,焦躁地問:“為什么這么說?” “小云兒不在……李曉杰護不住他了?!卑揍褫p輕的說,“假的,都是假的……你看到的一切……敲開四樓門的不是警察,而是祂……” 三樓小情侶,或許真的死了,也或許沒死,甚至他們是否存在都是一個謎。 而現在,白岐玉已經沒有精力再去辨別真假了。 “你冷靜一點,”秦觀河有力的手捧住白岐玉的臉,擔憂的眸子緊緊盯著他,“看我,深呼吸。吐氣,吸氣……吐氣,吸氣……好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