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玄學) 第52節
白岐玉緊緊閉上眼,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我問你最后一個問題。羅太奶,是不是,又沒空來處理我的事了?” 秦觀河詫異的點頭:“韓嫂告訴你了?我本來想最后和你說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許多已經結案的香客,紛紛跑來說復發,羅太奶、施弟馬、小仙婆……所有師兄弟們都忙的焦頭爛額,分身乏術?!?/br> 說著,他安慰道:“你放心,你的情況很穩定,這里也安全,等太奶處理完緊急事項,就會來幫你了?!?/br> …… 果然如此。 果然是“祂”為了干擾局勢作祟。 都說三十歲之前一定要讀加繆,他的書白岐玉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鼠疫》中的一段話,卻總是不懂。 “……他早有所料,但事到臨頭,還是非常難過……” 現在,白岐玉讀懂了。 最后一點希望也破滅,白岐玉怔愣的癱倒在床頭:“我就知道……祂怎么會這么好心,讓我希翼一切順利?” 在秦觀河欲言又止的視線里,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冰冷的轉向他。 “如果我是你,我會趕緊聯系你那個警察香客,詢問他,今天有沒有派人去老國土局宿舍走訪?!?/br> 秦觀河一怔:“突然這么說……” “你剛才也說了,那個香客走訪過親屬后,發現三樓東戶最后一次被目擊是一周前。那么,為什么今天你還能撞到警察?” 秦觀河的眸子忍不住睜大:“我cao!” 對啊,作為鄰居,被走訪的順序應當是第一順位! 且警察香客都把調查結果告訴他了,那么今天他遇到的…… “是那個東西?!卑揍褫p輕地說,“祂知道我在這里,也知道你是去干什么的。祂是故意的?!?/br> 故意,通過秦觀河之口,告訴他—— 不要掙扎這些無用功了,放棄吧。 不然,方誠就要被你害死了。 事態緊急,秦觀河顧不得刨根追底,他深深看了一眼白岐玉:“稍等……我先去打個電話?!?/br> 寬袍廣袖的身影急匆匆的消失在走廊深處,白岐玉收回眸子,冰冷的手指輕輕婆娑過秦觀河帶回來的東西。 手提電腦,租賃合同,一袋橙子。 租賃合同是一年半前簽訂的,簽訂后,白岐玉隨手收到了柜子里,再沒看過。 可秦觀河的仙家把它帶來,一定是有原因的,他細細密密的從第一行開始看,翻到第三張紙,看到了一個“果然如此”的名字。 張一賀。 當時,孔大爺是這樣說的。 “俺兒和兒媳婦是公務員……俺害怕傳出去影響他們工作,這個合同用的俺一遠方親戚的身份?!?/br> 白岐玉懷疑過為什么要這樣,但老人看著憨厚老實,老一輩也容易有一些年輕人不理解的想法,也就沒深究。 他猛的把合同往前翻,看到第二行條例,心中冰冷萬分。 “……二、房子中的一切物品,所有權在于戶主。若產生損壞、損耗等糾紛,戶主具有追索權?!?/br> 在不知道戶主是誰前,對于法盲來說,這一條似乎是沒問題的。 現在,這一自開始便是陰謀的局,終于揭開了真面目。 有問題的“契約”,從來都不是搬家時簽訂的那張,而是從頭到尾被忽略的這張。 白岐玉渾身都在抖,即使知道這里是安全的,羅太奶會佑護他,可……他那么想尖叫、想不管不顧的崩潰,前所未有的想與玩弄他把他當寵物戲耍的祂對峙。 后頸撕裂般的痛,胃里開始翻滾饑餓感與嘔吐感,他嗅到了難以忍耐的海腥味兒,來自每一處房間中的陰影。 他深吸一口氣,憎恨的開口:“你在的,對嗎?出來,我們談談?!?/br> 微風拂過,空氣中仿佛翻涌過什么氣息。 他繼續說:“我知道你還在。既然你今天這么拐彎抹角的戲弄我,就是想繼續和我交\配,對嗎?” “現在我告訴你,我同意了。但在此之前,我們來做個交易……或者說,一場賭約?!?/br> 狂風大作。 淺薄的、蟄伏房間每個角落的陰影,開始肆意瘋漲起來,陰霾于四面八方、于萬千張口吵鬧低語中襲來。 祂來了。 第34章 賭約 祂來了。 房間仍是明亮的, 氤氳熏香、昏沉的床頭燈……每一處光都波瀾不驚,但白岐玉就是感覺得到,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針扎似的壓迫感幾近要把人逼瘋。 被子下的手狠狠攥緊, 用疼痛感抑制顫抖。白岐玉需要很大的力氣, 才能讓自己聽上去沉著冷靜。 “我們這樣沒意思, 真的。我也就算了,還要加上我周圍的人……” 他輕輕搖頭:“為什么一定要這樣?” 風聲掠動,線香星點般的火頑強的明滅。 “我也不明白?!钡k很緩慢地說, “為什么你一定要這樣?!?/br> 隨著開口,祂終于現形了。 祂像人影, 但也沒那么像,是模糊的, 不可名狀的, 難以以人類想象力和感知力揣度的真實。 從各個物件的影里,從房間的頂與地里…… 祂像一面巨型的玻璃罩,或者膨脹的無數夢魘中見過的黑影, 靜靜地垂下身子,看著被包裹在渦旋中心的白岐玉。 白岐玉垂著頭, 努力不去與祂對視。 但即便如此, 發自本能的——生物鏈底端遇見頂端捕食者的恐懼——是無法掩飾的。 他瘦削單薄的身子如寒風掠動的落葉,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不裝了?”他壓抑牙齒的打戰,“這就放棄了?” 許是沒料到白岐玉說這個,祂短暫的頓了頓。 “我一直在尋找你喜歡的模樣,”祂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但沒能找到?!?/br> 還誰的模樣?白岐玉在心中嘲諷的笑了, 如果真說了誰的名字, 不亞于謀殺。 “我沒有喜歡的人?!彼粍勇暽卣f, “但我喜歡的是人……人型就夠了?!?/br> 許是他乖巧的模樣起了作用,或者上次成功交\配的精力讓祂愉悅,認定了白岐玉已經臣服,祂竟聽從了白岐玉的話。 不可名狀的黑暗扭曲、縮小,最終成為了一個“人”的影。 高大的人影站在床頭。 像任何一位探病的人一般,安靜的垂著頭看他。 “如你所愿?!?/br> 如果不知道暴虐而不容置喙的本性,現在的祂看上去甚至有些溫順、有些愛他的意味。 這讓白岐玉不可避免的想起張一賀。 想起那天晚上,他們在凌晨三點的廚房里聊天。 吧臺上垂下鈴蘭狀的玻璃酒杯,倒影綽約曖昧。 他問他要不要喝水,說“人不喝水就會脫水”。他還嘲笑他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看到他沒穿拖鞋,張一賀又溫柔的摸著他的腳,給他套上厚厚的毛巾襪,說“天寒了”。 …… 都是假的…… 白岐玉狠狠閉了閉眼,忍住了淚意。 用謊言筑基的好感,自始至終都是空中樓閣,一分一秒都不能相信。 他很想問“為什么是我”,又想問“偽裝張一賀的時候你到底有幾分真實”,可他都忍住了。 最后,他對上靜靜等候他開口的人影,說:“來賭吧?!?/br> “賭?” 似乎聽到了極其好笑的話,祂的聲音顫抖起來。 四面八方的超脫常理語序混亂又自成邏輯的萬千低語吵鬧著此起彼伏,蟄伏的細碎黑暗在嘲諷的膨脹,帶來極端的恐懼與顛覆感。 這些自然界不該存在、人類認知力無法分辨認同的異狀,無時不刻不在蠶食白岐玉的意志力。 如果理智有一條線,一旦越過就會徹底崩潰,他想他不止游走邊緣。 他即將邁過那條線…… 堅持住…… 不能瘋能不不不能瘋不能不能瘋瘋瘋…… 不能。 還不能瘋。 “我們,做,最后一次的博弈?!?/br> 他顫顫巍巍的抬起手,在極端的恐懼與幻覺中,一下,又一下,隨即緩慢但堅定地打著手勢。 自7歲后能開口說話以來,啞語已經成為了不必要的生存技巧,塵封在記憶深處。 奶奶告訴他,人生之路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段一段的。 “你會說話了,小岐?!蹦棠虦厝岬恼f,“你的下一段人生就要開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