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晚上是生日宴。 凌安以前有段時間幾乎不和誰交際,活得宛如不知禮數,他一向厭煩應酬,尤其討厭生日宴會,像是另類應酬,滿眼都是各式各樣的親戚和朋友,虛假笑靨,這種環境下連做樣子寒暄都令人煩惱。 還不如聽一耳朵嚴汝霏的陰陽怪氣。 生日是遲了一天辦的,因為秦絲說昨天她女兒身體不舒服 哎,秦絲真疼孩子。 她是有一對雙胞胎,都教養得很好。 宴會的女主人十分訝異凌安會出現在這里:你來了。 他不打算解釋緣故,微笑夸贊她今日裝扮,又遞上禮物。秦絲面露驚喜:這是嚴汝霏的油畫,《秋天》。 我猜您一定喜歡。 小安真是太客氣了,你mama怎么沒過來?我也好久沒有見過蘭心了。她掩嘴歡笑。 她在忙幾個項目吧凌安話鋒一轉,我最近也在弄投資,一個電影項目。 秦絲了然道:你一回國就接手星辰娛樂,我聽說你經營得很好,這年頭生意也不好做了,出了什么難處嗎? 剩下的事情十分順利,起因是近來他的生意和秦絲丈夫的起了點矛盾,凌安原本不想找上秦絲,但因為無聊,他又想過來瞧瞧秦絲的表情。 盡管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自己面前只會滴水不漏。 理完這些瑣事不免無聊,凌安也打算離開了,廳室里又踏進來一男一女,一邊走一邊互相拌嘴。秦絲笑道:這是我的兒子女兒。 凌先生?秦絲的女兒是個小姑娘,認出來他的身份,眼前一亮,新的電影是不是蘇摩主演? 這是你能問的?秦絲叫住她。 大兒子也附和道:她整天就知道追星,凌先生,您別搭理她。 凌安微笑道:選角安排不是我決定的。 是么秦絲女兒奇怪道,電影主角是怎么選出來的?我以為是老板安排導演選人呢 你要是感興趣,以后到片場實習就知道了。 凌安說完,秦絲站起來對他說道:小妹就是說著玩,你別當真,她嬌生慣養的什么都不會,哪兒能去外邊給人添麻煩。 大兒子也在旁邊添油加醋:她肯定是想去追星啦。 這母子三人倒是十分幸福和諧。 凌安旁觀了一會兒,恰到好處說點場面話,起身告辭。 徐夢被家人派來祝賀秦絲的五十歲生日,走了個過場,兩人一起出了秦家,期間閑聊起秦絲的新任丈夫,徐夢說道:我記得你之前說,他和你在生意上起了點沖突,解決了? 不然我過來這兒做什么。 你還白送了一幅畫,挺貴的吧?送她不如送我。 凌安咬著煙,置若罔聞:一幅畫而已你喜歡這種我晚點買些名畫給你。對了,你和秦絲的兒子女兒熟么? 她大兒子和我認識,怎么? 我打算和他見個面,不是那種意思,你別多想。 徐夢猜不到他想干什么,沒問,但答應了。 又說:我沒多想。 蘇摩晚上陪同霍爾斯去參加商界酒會,霍爾斯臨時接了個電話,他倆就先離開了。 于是他現在坐在里間包廂里等另一個人,身邊坐著霍爾斯,正在瀏覽郵件。他托腮往窗外看,夜色濃郁,被頂樓割開兩半。 客人終于到了,霍爾斯站起身與男人說起英文,三人重新坐好,蘇摩微笑給每個人斟滿了酒。 霍爾斯沒有向來人介紹蘇摩,客人也忽略了他,兩人談論起一個子公司,他聽到一串一串的數字,不著痕跡打量談吐的男人。 一個身材高挑的亞裔,五官深邃宛如混血,即便在娛樂圈里也能被記住的外形,說話時面帶笑意,彬彬有禮,氣質顯然久居高位,即便不在這種昂貴餐廳里坐著,也會讓人覺得有矜貴的距離感。 蘇摩猜測,大概是一位海外背景的金融圈高層,比霍爾斯或許職位更高,看起來過分年輕。 他的注視被對方捕捉到,霍爾斯與客人的對話告一段落時,后者說:你是凌安的員工。一口字正腔圓的中文。 蘇摩有些訝異,驚訝于對方會和他搭話。 霍爾斯也有幾分奇怪,但他說:也許我們應該把凌叫過來。 不,我不希望他出現在這里。嚴汝霏回答。 男人不怎么出現別的表情,蘇摩無法判斷對方對凌安是什么態度,猶疑了一下,他說:凌先生現在應該在公司里。他在工作日休息時間的愛好是應酬和加班。 霍爾斯:凌是一個勤奮的老板。 特殊愛好? 嚴汝霏挑不禁好奇真假,他不曾在工作場合與凌安見過面。 過了會兒,他發過去了一條信息,凌安回復道:我在公司。 緊跟著是第二條消息。 我想你了; 一瞬間,嚴汝霏走神了片刻,連霍爾斯說了什么都沒注意,他放下手機,繼續之前的話題。 你剛才笑了霍爾斯好奇,你在談戀愛嗎? 是的。他毫無猶豫地回答。 霍爾斯許久才說:我無法想象。 上司是隨心所欲又冷漠的性格,這樣的人也會愛上別人嗎? 凌安: 不加班了 嚴汝霏: 打電話? 凌安: 我不和你聊天 沒意思 因為看不見你的臉 我想見你 你在哪 我現在過去 嚴汝霏起身道歉說自己需要提前離開的時候,霍爾斯已經不驚訝了。 他送嚴汝霏到電梯口,數字變化下墜。 抱歉,他現在想見我。嚴汝霏解釋道。 他和霍爾斯的私交在B城變得密切,對方性格隨和,有時候冷不丁冒出來幾句幽默的話,就像現在,霍爾斯回答「恭喜你」。 又補充了一句調侃:你的行為像個熱戀的年輕人。 我無法否認。 他笑起來。 他擅長扮演自己想要的形象。 今天是熱戀的男人,明天陷在甜蜜欲望之中,他套上這件外殼試圖得到凌安徹底愛上他的結論。 凌安: 我在公寓門口 嚴汝霏故意拖了半小時,才叫司機載他回去,這時候已經凌晨時分,室外氣溫冷得凍人。 遠處的青年就站在公寓入口,裹了薄的灰羊絨大衣,身體修長,黑發襯著蒼白的陰郁美貌。人來人往,許多人回頭頻頻看他。 指尖拈煙遞在嘴邊,凌安吸了口又吐出來,煙霧被風拽得細長。 他用力地環抱嚴汝霏,揚起臉,凝視嚴汝霏的面孔,眼神近乎癡迷。 凌安也知道,凌晨守在公寓樓下不對勁,跟舔狗瘋子沒有區別,但是他在辦公室多喝了幾杯,收到嚴汝霏的信息,冒出了強烈的欲望,想要在咫尺之遙看見這張臉。 他根本懶得和嚴汝霏聊天,只想見面。只有這樣才能平息洶涌的思念。 能再見到你真的很開心。他喃喃自語。 我等下給你門限,你以后自己進來。不應酬的時候別喝了。 嚴汝霏垂下目光,以身上的外套裹住他,將他帶上了樓。 他像是沒有聽到似的,四處張望,進了房間就變得安靜,坐著,也不睡覺,就是盯著嚴汝霏發呆,面色蒼白,眼眸極黑,視線卻沒什么焦點,過了一會兒,他闔上雙眼,像是睡了。 凌安一只手搭在他身上,姿勢放松,手指瘦削,骨節分明,不戴任何首飾。 嚴汝霏的視線從這雙手慢慢移到凌安沉睡的臉上,指尖很輕地碰了碰濃黑的額發,又收了回去。 他莫名嘗到了戀愛的快感。 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個撥入的電話,被嚴汝霏按掉,下一秒又重復撥入。他走出臥室,按下接聽。 半夜了,來玩桌球嗎?都在等你。 說話的是徐夢。 眼前忽然浮現凌安在桌球室嬉笑的模樣。 嚴汝霏回答:他睡了,你明天再打過來。 嚴汝霏?嘈雜靜了一些,徐夢關上門,將起哄擋在外面,他的語氣毫不意外:哦,你們在一起了?凌安知道你之前的破事嗎? 他輕笑:等他睡醒了,你可以告訴他。 說完徑直掛了電話。 以嚴汝霏對凌安的了解,徐夢能知道的事,凌安早也知情。 不僅一字不提,還依然與他熱戀,昔日男友隨便換的浪子,現在故意醉酒,半夜追到他樓下等了半個小時,像個偏執狂。 嚴汝霏半點也不擔心,反而覺得徐夢可笑。 5、桌球室 桌球室 翌日,凌安坐在沙發里搗鼓電腦,向嚴汝霏借的,他沒回家。 雖然請了假但還是不忘開個線上會議,把遞上來部門計劃過了一遍。 嚴汝霏原本待在書房,因為聽見凌安在發言才走出來,坐在他旁邊,期間攝像頭拍到他的側臉,一晃而過。 會議里的其他人倒是見怪不怪,只有寧琴覺得這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在哪兒見過? 她想不起來。 會議結束,凌安也不打算去公司,轉頭去了樓下的室內泳池。 順便檢查手機通話記錄,一個昨晚的已接電話,他看了眼,將手機放到一邊,游入水里。 嚴汝霏站在泳池邊上,望著凌安無聲無息沉入水中,離他越來越遠。 光影浮動,眼前涌過人影。 凌安游到岸邊,雙臂搭在扶手上休息,肩膀以下的身體沉在水里,黑色發梢濕漉漉地貼在后脖頸上,裸露的皮膚脆弱而蒼白,過了會兒,又揚起臉看向他,水流從發梢滑過尖尖的下頜,嘴唇也是濕的。 嚴汝霏朝他伸手:凌安,你現在像條魚。 被圈養禁錮的魚,離開水就會死,與在他身邊的狀態如出一轍。 凌安疑惑:魚,還是人魚? 一樣。他回答。 凌安的視線聚焦在到眼前男人的眉眼處,悸動頓時在胸口砰砰作響。 雙手撐在邊緣下壓,他支起上半身,在男人唇角輕貼了一下,濕冷的發梢蹭過了他的臉, 你身上好冷。 嚴汝霏垂眸,在凌安雙眼里看見宛如火焰熄滅般的細微情緒。 自始至終他的眼神都沒有離開過,炙熱得仿佛濕潤火焰。 他們在酒吧遇見的時候,凌安嘴上說著針鋒相對的話,眼神也在表達另一種意思。 凌安喜歡他什么? 凌安被男人的雙手輕易托住抱到岸上,對方仔細地拿了毛巾幫他擦拭身上的水漬,專注又溫柔。 以凌安對他的了解,不管這人表現得再溫情脈脈,本質上骨子里都是陰晴不定的瘋狂內核。 可惜了 凌安忽略了那種不同,平復著呼吸:要是我們可以早點在一起就好了算了,不說這些,我出門一趟,等會兒見。 去哪? 嚴汝霏看向他欣喜歡快的神色。 凌安回答:和弟弟見面。 嚴汝霏以為他說的是陳孟,也沒有多問,凌安從未在他面前提過家事,但那種出身不論在哪里,都是尷尬的,也沒放在心上。 凌安是去見秦絲的兒子的。 他和秦絲的兒女并不熟悉,先前連面都沒有見過。 我以前聽說秦阿姨有一對龍鳳胎小孩,大家提到這事,都說阿姨有福氣,一口氣兒女雙全。 凌安雙手交疊撐著下頜,笑起來略微彎了眼睛。 他的眼型非常流暢,像是工筆畫下的內雙丹鳳眼,眼皮薄,眼珠卻極黑,仿佛深邃的瑪瑙,名貴又神秘。 傳聞里凌安是冷淡美人,名校畢業,手腕了得。長輩們提到他,與他經營的如今是業內top的娛樂公司,都是無一不夸贊,至多只能在他私生活上挑刺,但那算不上缺點。 程鄞略驚訝,他為何在自己面前這樣客氣。 我mama前幾天還提到凌先生了,說讓我拿您做榜樣,十五歲就去了頂尖大學。程鄞露出仰慕的眼神。 這次輪到凌安不解了:阿姨竟然這樣說。 他眼波一轉:你換個稱呼吧,你幾歲?二十,還是十八? 十九程鄞不好意思,我還是叫你哥吧,我們也不差多少歲數。 差七歲 他睡在畫室里,衣服沾上洗不掉的顏料,程鄞兄妹正和秦絲慶祝十一歲生日,雙手合十許下愿望,祈禱快高長大。 凌安重新抬頭:你平常做什么消遣? 嗯打游戲,運動之類的。 你會打桌球嗎? 沒學過。 我教你。他說。 凌安領著個高大的年輕男孩進來時,有些人慣性地起哄,哎呀,又換人了? 馬上被他澄清了:少亂編排,這是秦阿姨的兒子程鄞。 徐夢在旁邊桌上坐著,聞言挑了下眉:小鄞?好久不見。 臺球室干干凈凈,沒有污遭邋遢的事情,只是幾個男人都咬著煙互相調侃,一邊打臺球一邊說起最近的并購風波。 你要是覺得無聊,我們去外邊。 凌安擊落了一顆2號球,轉頭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