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凌安低頭看手機信息,明天還有一個重要會議,缺席實在麻煩。 護工與他說了檢查結果,手部骨折和低血糖,檢查了一遍他上夾板的左手,說:陳女士剛才來過,希望你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沒必要,我弟弟來了嗎? 陳女士說他現在在外地,一時趕不過來。 凌安點了點頭:我等下就出院回家,麻煩您了。VIP病房的醫生護士推開門進來,為他檢查了手臂的肩膀的大概情況,確認可以出院。 你是剛到還是還沒走? 說著,凌安合上襯衫,將紐扣一顆顆系好。 病房門邊,高挑男人的目光逡巡于纏著繃帶和夾板的手臂,語氣平淡:我隔著一層窗玻璃,看到你的車被撞上。 與死亡失之交臂,就差一點點。 在他看來,凌安死了,游戲就缺了一半。 我理解你的心情,看見討厭的人出車禍確實應該高興。 我不討厭你。 嚴汝霏坐在他床邊。 凌安沒心情和他黏黏糊糊:剛才還沒醒的時候,我也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原來在地府里走一遭真能想明白很多事。 嚴汝霏沒有問他想通了什么,興趣寥寥:陳董以為我是你的朋友,我們在病房外面聊天,原來她在六月份已經慶祝過一次生日了。 凌安才回憶起自己在畫展買畫,說打算送給母親做禮物。 然而陳蘭心的生日早就過了。 凌安思忖了片刻:這件事我可以解釋,沒騙你。 我知道你打著這種幌子,畢竟你根本無所謂那些畫,只是想向我買下來。 這話說得凌安是個故意花錢買畫追求畫家的外行,然而并非如此。 他不反駁:嗯算是吧。 注意身體。 嚴汝霏深深看了他幾眼,眉尖輕顰,好似被風吹皺的湖面,徑直離開了病房。 凌安總覺得對方仿佛接下來就是一句「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他險些因此笑出來,顯然嚴汝霏又故技重施想與他玩曖昧。 也不是不行,畢竟嚴汝霏長了那么一張臉。 他休息了兩天就繼續上班,晚上再把蘇摩叫出來吃飯。酒過三巡,凌安也有些微醺,叫了司機將蘇摩送回公寓,又囑咐他注意安全別再被拍到。 蘇摩經歷了情感變故和事業不順,心思敏感了許多。 雖然他一直都能察覺,凌安對他不止是縱容。 他看著車外的凌安,忽然問: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因為你是搖錢樹。 我又不傻。 他能感覺出來凌安對他不止是當成賺錢工具,旗下其他藝人都沒有像他這樣和凌安走得近的,有段時間公司上下都以為蘇摩被凌安包養了。 當年凌安在小城旅游,一眼相中還在三本學院英語系讀書的蘇摩,那會兒他在寒假景點兼職導游,凌安把他丟在公司里包裝,一個月后他拿到了新銳導演的男主角,命運就此改變。 凌安手把手教他怎么應酬,如何在導演面前表現,怎么研究劇本好壞。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 你想知道嗎。 也許是因為喝了酒,今夜凌安的話變多了。 蘇摩問他:因為什么? 你的臉。 凌安看著他,忽然輕輕摸了一把他的臉。 他感嘆:你要是個等身玩具,我就把你擺在家里每天欣賞。 蘇摩心里漸漸泛起怪異的感覺。 長相? 凌安往后退了一步,吩咐司機將蘇摩送回。 蘇摩望著車窗,眼睜睜凝視著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路上,凌安吩咐自己的助理訂玫瑰花,每日叫花店送到固定地點。 黃玫瑰你送給誰啊,畫室?助理不解。 他笑:當然是情人預備役了。 先前酒吧里發生的打賭事件,包括嚴汝霏被懲罰追求他,期間每一句話都有人轉達到凌安耳邊,他不生氣,反而有了點興致,畢竟嚴汝霏模樣長得很他合心意。 幾日后,嚴汝霏被助理敲門,說又有玫瑰送到畫室了。 這陣子幾乎每天都有外送玫瑰到這里來,盡管他已經不在畫室作畫。 十九朵,清一色的黃玫瑰,沒有賀卡署名。前臺小姑娘見過這種追求手段,她在門口好奇地問他:花還是扔掉嗎?這次有一張卡片。 她將卡放在他桌上,剛才拿出來的時候,她看見里面寫了幾行字。 嚴汝霏注意到玫瑰花里夾雜的卡片時,已經是深夜了。 一段法文,蘭波的詩。 我永恒的靈魂 注視著你的心 縱然黑夜孤寂 白晝如焚 嚴汝霏看了一會兒,伸手撫平了卡片折痕。 凌安走到路邊,遠遠地望著駛來的汽車,不是他的司機,但下車的男人他卻眼熟。 他說:哪兒都能碰到你。 想打聽你行跡很容易。 嚴汝霏佇立在他面前,喝醉了? 收到花了么凌安怔愣,你想和我見面,打電話給我就行,如果是你的話,我肯定會自己開車過去的。 你醉了,我送你回家,凌安。 嚴汝霏語氣淡淡的,瞳孔卻因為興奮而緊縮,嘴邊掛著無法忽略的神經質笑容。 記憶斷在了這里,凌安醒來時沒有印象自己是如何回到公寓里的,但也不在意。 他這段時間很忙,公司制作的喜劇電影在國慶檔表現不俗,后續還有兩部內部看好的電影準備上映。 他去找了嚴汝霏幾次,想約他出來,都被三言兩語推拒了。 贈花倒是沒斷過,有一次去了畫室也沒見著嚴汝霏。 凌安原本是打算追求他的,但對方似乎不太感興趣那就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他身邊從來不缺人。 晚上他和公司高層在酒桌和兩個投資商談明年初的項目,氣氛熱烈,幾個投資商都和星辰娛樂合作過,還算熟稔,過程勉強結局順利。 助理們把幾個投資商送上車,回到包廂去接凌安。 包廂里只剩下他一個人,正坐在桌邊抽煙:你們早點回去,我叫了司機。 寧琴不太放心凌安。 她在他身邊做助理好幾年了,這兩年星辰投資和制作的電影接連熱映大賣之后,業內們提到凌安,也全都是夸贊眼光毒辣的,先是投資了無名導演的作品大爆,又是兩部電影捧出來一個當紅女角。 只有她記得凌安空降到星辰的時候,所有人對這個私生子只是做表面功夫而已,結果他不到一年就擺脫了玩票富三代的印象,不僅僅只是憑借挑制作和導演而已,應酬也很拼命,去年不得不休了三四個月養病。 有時候她也奇怪,陳蘭心已經是林氏集團的實際掌權者,沒有別的兒子,意味著這輩子花不完的錢,凌安這么拼是為什么? 你不是剛出院嗎? 嗯?是啊凌安無所謂地倚著墻,病懨懨地呼出一口煙霧,又不會死。 寧琴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關上了包廂門。 B城的夜晚如霍爾斯所說變得更寒冷了,凌安心不在焉地回憶只言片語,在踏出會所的第一秒,迎面撲來了深寒冷意將他淹沒。 不遠處滑過一輛賓利的車影,緩緩停下。 凌安懶懶垂著眼瞼,粗略掃了眼車輛的號碼就走過去開車門,以為是自己的司機,奇妙的是車窗降落,車里正優雅端坐一位男人,霓虹燈光照在臉上,虹膜淺淡,眉骨深邃。 他的第一反應是太像了。 為什么是你?凌安恍然,不怎么輕松地笑了,抱歉,還以為是我的車。 你連車牌號都能認錯? 嗯,也許因為我今晚又喝醉了。 凌晨時分,城郊的建筑仿佛都沉入無聲睡眠。 沉默的氛圍令嚴汝霏也靜了下來,凝視眼前的青年。 入眼盡是細膩的雪,凌安的膚色白得晃眼,額頭、臉頰、脖頸搭在窗框上的雙手,都是蒼白的顏色。 嚴汝霏也見過一周前寬衣解帶的凌安的上身,在病房里,瘦削,蒼白,與他的性格一致的病態。 先前游戲懲罰那晚,好事者玩笑嚴汝霏要是真追到手了,就沖那張臉也不虧。 有趣的是,比起身體,他更想見到冷酷者動心的時刻。 之前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對,向你道歉,在酒吧的時候我喝醉了有點發瘋。 像是醉酒,又不像醉酒,凌安就站在車窗前,自言自語,慢吞吞點了根煙,薄荷味,辛辣刺激,煙霧從外飄散到車廂里。 嚴汝霏看了他一會兒,轉頭吩咐司機提前離開,自己下了車,走到他面前。 凌安又抽了口煙,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了,幾乎拂到了嚴汝霏臉上。 嚴汝霏沒有躲開,反而與凌安對視了幾秒。 你在想什么? 想追求你凌安奇怪道,你收到我送的玫瑰了,這種花只有一種意味。 他垂眸,一本正經地回答:你太隨意了,戀愛前提是感情。 你怎么知道我不愛你?凌安反問他,又頓了一下,嗓音沉悶,人人都來問我是不是在和你談戀愛,分明是你把我甩下的。 濃郁彌漫的白霧之中逐漸清晰的眼睛、雙唇、舌尖在漆黑的夜色里仿佛另類蠱惑,嚴汝霏看著他,思忖他剛才的話語。 嚴汝霏捏著他的下頜,吻下去。 送上門來的,不玩白不玩。 4、生日宴 生日宴 徐夢出國出差了一趟剛回來,已經有段時間沒見著凌安了。 約也約不出來,通常這種情況又是和哪個男的談戀愛了,不超過半年又得分手。 他習慣了。 拈了拈煙,他問身邊的朋友:凌安和誰在一起了? 他想,估計是公司里的明星,或者影視學院里的男生,高個子,高嶺之花類型,長相清俊符合標準的,凌安總對他們出手闊綽,分開了也會給資源,好聚好散。 影視圈大多知道凌安的喜好和慷慨,有時候遇到主動貼上來的年輕人,你情我愿,凌安也不會拒絕。 偶爾他們幾個熟人會調侃凌安幾句,當著他的面下注賭,這次戀愛多久? 凌安不會生氣,也不阻止。 他?你沒聽說啊,他最近不出來玩了,正在和嚴汝霏談戀愛,我見到他倆去浮石吃飯了,就昨天。 我的媽誒,他好像是真喜歡上嚴汝霏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這么不知道怎么形容。 嚴汝霏倒是對他愛答不理的,太絕了。 仇人變情人,新鮮啊。 徐夢聽著,心下不解。凌安找誰不好,怎么喜歡上嚴汝霏了。 十一月份,B城氣溫驟降,開始下雪。凌安怕冷,非必要實在不出門,徐夢知道他那德行,特地拎著東西上他住的別墅去了,敲了半天門也沒人開,打了電話才知道對方不在家。 你跑哪兒去了?徐夢抱怨,我最近都沒見著你人。 當然是在玩耍了,我快到了,等我五分鐘。凌安說道。 徐夢嗯了聲,放了手機,他轉身到回廊上往外瞧。 我先送你回去?凌安驅車駛出小道,對副駕駛上的嚴汝霏提議。 不順路,但是嚴汝霏沒開車出來。 話說完打方向盤往另一處樓盤去了。 你朋友在等你,這樣不好吧。嚴汝霏幽幽說道。 又不遠,讓他再等等。 在凌安臉上,呈現的是不以為意的神色。 也許是因為為了送他回家可以擱置朋友,也可能是他和朋友熟到可以不介意。 他比較喜歡第一種。 凌安的朋友是什么人?嚴汝霏只見過幾個,不好判斷。 他問:徐夢,還是尤良? 你可以多念幾個名字,不過他們有些不在B城了,柯一宿你認識嗎? 柯一宿是享譽國內外的青年導演,拿了好幾個重量級的獎項。 嚴汝霏猜不到他們也認識,應該是在工作上結識,或者在國外讀書時見過面。 B城的各種場合里,常在他身邊的是徐夢和尤良,剩下的,出現頻率不高。 你不介紹我給你的朋友認識?他說。 下次吧,他們好幾個都在國外。 車子暫停在附近,凌安不打算找車位,也不下車,摟著嚴汝霏在臉上親了一下。 他說:明天見,男朋友。忘記說了,你那兩幅畫我很喜歡。 下了車,嚴汝霏隔著很多人和車窗玻璃回望凌安,這個青年翹著唇角正朝他笑。 男朋友真是個甜蜜的稱謂,尤其是凌安說這個詞的時候,眼里全是熱戀的親密,偶爾嚴汝霏也產生錯覺,仿佛這樣戀愛下去也不錯。 但他覺得玩玩就行了,沒必要再當真。 凌安回家的時候,徐夢正在看狼人殺集錦,頭也不抬:秦絲的生日,你家里人有叫你去嗎? 我下午過去一趟。 想到這件事,凌安皺眉,看他一眼,你吃飯了? 這都幾點了。 徐夢放下手機,本想問他關于嚴汝霏的事,話到嘴邊又止住了。 你想說什么?凌安看出來他欲言又止。 你和嚴汝霏在談戀愛? 嗯。 他以前和別人打賭追你玩。 沒關系,現在不是了凌安低頭玩了下手機掛墜,一只小麒麟,我有分寸,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