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8)
謝安珩擺手示意他安靜:停在這,把這個畫面放大。 監控上的圖像放大后并不那么清晰,但還是依稀可見低著頭的男人下巴又尖又長,跟他們身邊的特護顯然不是同一個人。 繼續放。謝安珩眼眸中更冷了一些。 緊接著,謝行之從電梯出來,這位偽裝成特護的男人便主動上前推著他的輪椅想往門外走。 謝安珩身側的五指收緊。 監控視頻最后停在謝行之被這名陌生男人推到街角,那位置是個監控死角,后續發生了什么就無從知曉了。 這么重要的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出了差錯,監控室里一時間落針可聞,眾人大氣都不敢出。 謝安珩抬手推開他們,站在門口撥通趙致殷的電話。 對方不知道在做什么,響了好久才接,聲音也帶著懶散:喂? 謝安珩言簡意賅:十分鐘后來公司見我。 趙致殷頓了頓:出什么事了? 謝安珩垂下眼睫,唇角拉低:謝行之被人帶走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怪叫。 什么?!你個小兔崽子交到你手心里都保護不好 謝安珩蹙眉:誰? 沒誰,我馬上過來。那道聲音立刻又消失了,趙致殷輕咳一聲,警方那邊呢?要知會嗎? 他話音落下,謝安珩手機又冒出一條短信。 未知號碼,發了一條地址,言簡意賅讓他一個人前往。 他放下手機,只看了一眼就重新將它放回耳邊,摸出車鑰匙,朝走廊盡頭的黑暗走去:你人過來就行,其他事情我來處理。 謝行之醒來的時候,后頸的疼痛還沒完全消散。 他想抬手去摸,卻發現胳膊動彈不了,低頭一看,身上捆了繩索。 你醒了。 面前一道低啞的聲音,說完還咳喘了幾下。 他尋聲望去。 施老夫人靠在輪椅上,正顫顫巍巍地將手里的茶盞放下。 老夫人邀請人見面的方式還真是獨特。謝行之早料到施家不會善罷甘休,對眼前的情景也不算太過驚訝。 施老夫人暗哼一聲:那謝安珩把你護得天衣無縫,尋常手段恐怕見不到謝先生。 您用這種方式把我請來,不只是為了讓我看您喝茶,順帶說上幾句話吧?謝行之低頭試著動了動,繩索捆得很緊,雙手還背在身后,幾乎完全沒有掙扎的余地。 你不用想著逃脫,我既然敢用這種方式帶你過來,就做了萬全的準備。 施老夫人緩緩轉動輪椅,正對上謝行之。 我施家的近況你也知道,謝先生還是不用跟我打啞謎了,我為什么帶你來,你心知肚明。 老夫人說笑了。謝行之扯了扯嘴角。 被她綁來,他心中自然存了火氣,可他畢竟見過大風大浪,又從死神身邊撿回一條命,對這樣的小威脅并不在意。 我剛從國外回來,又碰上車禍,還沒有時間了解國內的情形就被您請來論了解施家的情況,您無論怎么說也應該跟謝安珩商量。 謝行之微微放松緊繃的肌rou,試圖緩解疼痛,順便繼續和她玩文字游戲拖延時間,好打量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處境。 施老夫人聽了他的話卻一笑,頗有點譏笑的意味:我請你來,就是想找謝安珩。 謝行之對上她那雙狹長的眼睛,心中忽地一跳。 怎么?施老夫人訝異,用她干枯的手指轉動輪椅,朝謝行之靠近,難不成他還不曾向你表明心意? 謝行之面色一變:什么意思? 你還不知道?施老夫人定定望了他幾秒,忽然笑了,你少揣著明白裝糊涂,哼,他望著你的那種眼神,我一個外人都能一眼就看明白,在夏家老宅的那幾天,你和他朝夕相對,又怎么會不知道? 怎么人人都以為他在夏家老宅里和謝安珩發生了點什么? 對方都這樣講了,謝行之只能道:知道又怎樣?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她笑完又劇烈的咳嗽:原本只是你與他之間的事,但要怪就怪他跟他那個不要臉的母親一個樣子,豆大一點的腦袋整日里就只裝著情情愛愛,愚蠢至極! 聽她這么輕蔑地提起謝安珩和母親關若靈,謝行之當即繃住嘴角。 我不覺得追求所愛有什么可被恥笑的。 追求所愛?那關若靈,一個賣笑為生的小明星,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要跟我的瑤瑤比,她也配嗎?死在那酒鬼家里,對她來說也算是個好歸宿了。施老夫人坐回輪椅。 是你?謝行之抿緊雙唇,當初是你讓關若靈投奔謝偉茂的。 他沒用問句,事實也證明他沒有猜錯。 施老夫人輕蔑地揚起唇:那種只有皮相的蠢女人,我不過是從旁給她指了一條明路而已,她如何做是她自己的選擇,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謝行之向來脾氣溫和,此時也難免怒極。 兩世為人,要說他有什么遺憾,那就只有他的母親關若靈。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謝行之都沒能改變母親的命運,唯一能做的只是洗清她的冤屈而已。 但短暫的怒火過后,謝行之又平靜下來:不管你怎么粉飾,你女兒施瑤都是第三者,這件事情不可能改變。 施老夫人這樣自私自利的人,滿眼都只有自己和家族的利益。 這種人的思維方式本身就和他們普通人不同,跟她講道理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直接戳她的痛處來得爽快。 果然如他所料,施老夫人雙目驀地圓瞪:第三者?我的瑤瑤出身名門,想和我施家結親的人踏破門檻! 可她還是嫁給了你口中所說的這個渣滓,不是嗎?謝行之淡漠道,而且還是在關若靈已經懷上謝安珩之后。 這件事顯然是施老夫人的心結,她胸口劇烈起伏幾下,怒視謝行之:關若靈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瑤瑤當初嫁給夏景輝,也是被他花言巧語欺騙。 謝行之嗤了一聲:施瑤會被欺騙,難不成連你也看不出夏景輝是什么人?你覬覦他背后公司的財力,又圖他這個上門女婿不會與你爭權奪利,導致這一切的只是你的貪心而已。 你懂什么?施老夫人被他激怒。 我當初就不該放他們一條生路。她嗓音尖銳,我該讓謝安珩那個雜種和關若靈一起死在爛泥溝里! 還有你。她指向謝行之,你這個喜歡多管閑事的,偏偏要收養他你以為你建起來的那幾個小公司就能庇護他?毀掉你們這些年輕人,比碾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謝行之神色一凜,重新轉頭看向施老夫人。 對方正在氣頭上,見他露出如此神色,剛剛瀕臨瘋狂的表情總算收斂了一點:被整個圈子排擠污蔑的感覺,不太好受吧? 謝行之:傳播謠言的不是夏景輝? 夏景輝?施老夫人冷哼,你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就憑他的腦筋,只是任人利用的一條狗罷了。 只可惜他本人還沾沾自喜,以為這一招走得絕妙。施老夫人笑道,污蔑、造謠,確實都是他夏景輝最擅長的下作手段,但你當憑他一個人的本事能影響到整個滿北市的上層圈子? 謠言一事還有施老夫人在背后推波助瀾,難怪短短幾個月就擴散得如此迅速,滿北市人盡皆知。 你遠走高飛,在國外享受了一年清閑日子,謝安珩留在國內替你承受了飽經非議的痛苦。施老夫人也跟他想到一塊去了,我就看著他為了澄清那些傳言疲于奔命,但終歸還是束手無策,實在是讓人快意得很。 我聽說你們兄弟兩人還為此爭執過許多次,你以為是他傳播謠言,甚至責怪于他? 施老夫人譏誚地睨著他。 謝行之告訴自己不要再被她激怒:我剛回來時不了解情況,和他有過誤會。不過也不勞您老人家費心,早就跟謠言一起說清楚了。 施老夫人對他這句話仿若未聞:是嗎,說清楚?被自己心愛的人誤解,我都能想象到他那張臉上會是什么樣的表情痛苦、掙扎,哈哈哈,和他母親一樣 以愛為食,沒了情愛就活不下去,這樣的人也注定死在情愛手中。施老夫人狹長的眼眸耷拉下去,但那場車禍竟然沒能要了你的命,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指望你一死,也能讓他跟著你去了,免得我動手。 你該慶幸我沒死,我要是死了,他只會拉著你們所有人給我陪葬,你不會有今天在我面前對我說話的機會。謝行之道。 哼,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他真能有滔天本事?不也一樣讓你落在我手里。施老夫人轉頭,雜種就是雜種,關若靈那種人,生出來的兒子果真也絲毫不遜色,愛上撫養他長大的哥哥你倒也不覺得惡心。 惡心?我和他早就不再是兄弟,況且有人真心愛我,我為什么要覺得惡心?謝行之目光不避不讓,老夫人會這樣以為,恐怕是從未體驗過被人真心相待,以命相護的感覺吧? 施老夫人眼睛一睜,嘴唇抖了抖,剛剛還說個不停的人竟然被他把話堵了回去。 謝行之頓時明白他猜對了。 他回憶夏嘉譽在夏家老宅中無意透露出的只言片語,迅速思索道:不過我猜想老夫人應該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豁出命也要保下您先生留下的這些財產。 閉嘴!施老夫人眼下的肌rou狠狠一抖,是誰告訴你的這些?! 是誰并不重要。謝行之朝她一哂,您嘲笑謝安珩,嘲笑他母親,您自己又何嘗不是為情所困? 施老夫人用力轉動輪椅向他靠近:我讓你閉嘴! 謝行之不為所動,迅速道:謝安珩勇于追求我,關若靈也只是遇人不淑,他們都敢光明正大表達自己的愛,我不覺得這有什么可笑的,反倒是你。 你虛與委蛇大半生,等到人已經不在了,再一輩子活在悔恨里,故作深情自我感動,有什么意義? 你!施老夫人瞪著他好半天,顫抖著手,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神色陡然又癲狂起來,自顧自念叨了幾秒,再度抬頭。 你想惹怒我,好壞了我的計劃沒這么容易。 她說完抬起干枯的手,捏住謝行之的下巴,或使他抬頭跟自己相對,又用手里的拐杖點在謝行之受傷的那條腿上。 他吞了我幾乎九成的產業,又對你視作心頭rou,可以為你要生要死,我怎么可能讓你安然無恙地回去 謝安珩想要我施家的家產,想奪我的命根子,那我便也拿了他最在意的人。施老夫人面黃肌瘦的臉忽然湊近,謝先生以為,我這一招走得對不對呢? 謝行之也不躲避,淡然與她對視:無論他對我怎樣,這場對局你都沒有勝算,你傷了我,施家只會招致他更瘋狂的報復而已。 哼!那倒未必。 謝行之以為施老夫人要將拐杖戳下去折磨他,但她沒有,而是扯起她纖薄的嘴唇。 我不傷你,但你猜猜,我若是讓他用自己的命換你的,他會不會答應? 謝行之心里一沉。 看出他的面色變化,施老夫人輕輕笑了笑:謝先生便等著看看,你的命被我捏在手里,沒有勝算的人到底是誰。 她扳回一局,也不繼續停留,一扭輪椅便要離開。 房門打開,謝行之看見這是一個套間,陽臺外面竟然是大海。 他們在一處靠著堤岸的崖邊。 滿北市位處江海交匯之處,但大多數都是低平淺灘,唯獨在北面有地勢高峭的海邊,而那里也有著一片古老的別墅區。 短短數秒,謝行之就確認了自己所處的位置。 還好,沒有出市,不算太麻煩。 傍晚的海風帶了寒氣,直往房間里灌。 門口守著幾個保鏢,看樣子是不打算進來。 任何人都不能經過這道門,要是讓他跑了,后果你自己清楚。施老夫人明顯壓抑怒氣,吩咐完這句話,沒等保鏢應答就立刻離開。 保鏢看一眼被五花大綁的謝行之,又掃了掃他明顯不能活動的腿,頗有輕視的意思,關上了門。 咔嗒一聲,房間里重歸寂靜。 從施老夫人離開后,房里就再沒有任何人進來,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距離他坐的位置不遠處有一個小窗戶,勉強能透出光線,謝行之判斷出大概是已經到了清晨。 整整一晚上沒有進食,也沒有喝水,又被捆在椅子上不得不保持同一個坐姿,謝行之只感覺腰酸背痛,嗓子都要冒煙。 腿上的傷處多半也是在被帶來的過程中有磕碰,從他醒來開始就一直隱隱約約地疼。 哪怕知道他腿受傷根本動不了,施老夫人也沒有掉以輕心,還是將他的兩處腳踝全部捆住。 而捆綁的姿勢拉扯到關節骨頭,更加劇了疼痛,時間一長,這種疼自腿骨蔓延到全身,連帶著他腦仁里也一跳一跳地難受。 謝行之只能耷拉著腦袋,半合眼睛保存體力。 這種時候,謝行之才突然明白真正成為階下囚是什么感覺。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原先被謝安珩接回夏家那段日子雖說也不太順心,但至少生活起居方面體驗不差,比起高級五星酒店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現在落到真正想要他命的人手里,別說舒適溫飽,怕是只要還能喘氣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