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2)
短短轉瞬,醫生求生欲極強,在腦海里迅速分析一波,僵硬地轉身對上這個傳說中的冷面閻王:那,既然這樣,謝先生您先讓我看看傷口吧? 事實證明是他分析對了。 謝安珩雖然不太情愿,但沒生氣,還一句話也沒再反駁,當場解開了上身的衣服。 等他身上的傷露出來,醫生到抽一口涼氣:這! 何止是傷,謝安珩露出來的腰腹簡直是傷痕累累,發炎泛紅的皮rou腫脹,說句一塌糊涂都不為過。 醫生眼底震驚,張嘴剛要說話,謝安珩又倏地將外套攏了起來,語氣明顯變冷:不是什么嚴重的傷,你趕緊處理完,手腳麻利一點。 啊是,是是是,不嚴重,不嚴重,就是些皮外傷。醫生哂笑,心道這人果然如傳聞一般翻臉比翻書還快。 但下一秒,他背上覆上一只手。 謝行之拉開擋在他面前的醫生:衣服打開,既然不嚴重,遮著做什么? 醫生屬實嚇到了,連連在旁邊對他做手勢,比劃著讓他不要再說了,免得觸了這位的霉頭,今天誰也別想好過。 但下一幕更讓他驚掉下巴,這個把滿北市攪得腥風血雨的新家主聽見輪椅上的男人說話,氣勢一下子就變了。 他說不出來具體有什么區別,只感覺面前的人突然從一頭惡狼變成了小綿羊。 緊接著小綿羊乖乖聽話地再度解開了外套,背對著醫生,朝輪椅上的男人:我這傷只是看上去嚇人,其實不嚴重 特別沒底氣,聲音都不敢放大。 謝行之只掃了一眼傷口就完全不想再聽他說的那些話。 當時在車里光線昏暗,他倉促間只來得及見到謝安珩腰腹傷得嚴重,卻沒想到嚴重到這樣的地步。 顯然這些痕跡絕對不僅僅是車撞出來的,還有身體的主人不想讓傷口愈合反復揭開血痂導致的。 謝行之攥著他的衣擺,緊緊盯著血rou模糊的傷口:他這傷是不是還泡過水? 醫生反應了半秒才意識到是在問他。 啊我來看看。他這會兒已經完全明白過來,得站在這位坐輪椅的先生這邊。 于是醫生仔細查看一番,絲毫沒搭理謝安珩刀子一樣的眼神,對謝行之點頭:是的,先生,患者似乎并不想讓傷口愈合,反復用鈍器揭開傷處,導致嚴重感染發炎,而且經常讓傷口見水,甚至長時間泡在水里必須趕緊處理治療! 謝行之又盯著他鮮血淋漓的腰腹看了幾秒,驀地轉頭,用力吐出一口氣:趕快給他治,還有他的手腕,身上其他的傷也一起治了。 醫生連連點頭:好好好,謝先生,您請在床上躺下。 謝安珩偷偷瞟了幾眼謝行之的臉色,頗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覺。 謝行之沒搭理他,他只能一言不發利落地按照醫生說的躺了上去。 旁邊的護士幫忙把器具取過來,醫生帶上塑膠手套便準備幫他清理傷口,他夾著一小塊棉球,忽然轉頭問:要打麻藥嗎? 剛進來的小護士不明白,戳了戳醫生:患者在床上呢。 我知道。醫生仍舊看著旁邊的謝行之。 謝安珩:我不怕疼,這點小傷,不用打麻藥。 謝行之剛想說要,被他這么一打斷,又看他把自己的身體糟蹋成這個樣子,心里忽然也起了火氣:他說不怕疼,那就不用打了。 謝安珩放在身側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抖。 那可真會有點疼哦,謝先生,你忍一忍。醫生好心提醒,說完對謝行之道,這位先生,不如可以讓保鏢先把你推到隔壁診室,讓那里的醫生幫忙處理一下你身上其他的傷,也免得耽誤時間。 聽到不打麻藥都沒動靜的謝安珩見了這話卻忽然抬起腦袋。 他還沒來得及出口阻攔,謝行之反倒是擺擺手:我就在這里,哪也不去,也不急這點時間,等他身上的傷處理完了再說。 謝安珩心底還沒升起來的小火苗倏地迅速被澆滅。 他話音落下,見到謝安珩半撐著身子要坐起來,擰起眉頭:干什么?躺回去讓醫生好好給你清理傷口。 這話語氣絕對說不上好,連旁邊的小護士都能聽出他隱忍怒意。 她連忙又去看床上的人。 謝安珩眨眨眼,半個字都沒蹦出來,老實巴交地重新躺好,姿勢標準得不行。 謝行之在心里無奈,懶得看他,自顧自背過身,將輪椅搖到窗前,望向窗外。 他就猜準了這小子的心思,剛把他找回來,正是黏人的時候。 長這么大一點都沒變過,小時候是恨不得把自己拴在他的褲腰帶上,走在哪跟到哪,現在看樣子是反過來了,要把他走哪帶到哪。 在他身后,謝安珩安安靜靜側著頭,任憑醫生清理他傷口處的臟污,甚至剪切掉少許壞死的肌理。 護士反復觀察謝安珩,怕他萬一太疼受不了,隨時準備等著他要求敷麻藥。 但他一聲沒吭,臉色都沒變過,好像根本沒有感覺一樣。 他就這樣默默注視窗邊那個男人的背影,輕垂著睫毛,整個人寧和又平靜,像找回了世界上最安全的港灣。 謝安珩的傷口耽誤太久,很難處理,醫生折騰了大半宿。 加上他非要把謝行之身上的傷全部重新檢查,兩人在醫院里折騰了半天,等回到車上,天都快亮了。 謝行之靠在車后座,不知道為什么,原本在岑向陽那棟別墅里都沒有什么睡意,現在反倒有些困倦。 他一開始還能撐著不睡,但謝安珩調整了路線,看樣子似乎不是回夏家老宅的路,甚至還刻意繞開了跨江大橋,改走另外一邊的隧道。 車又往前開了幾分鐘,謝行之認出來這條路。 是去他們最開始那棟小洋樓的路線。 他心里一時五味雜陳。 哥哥要是困了就睡一會兒,等到了我喊你。在醫院惹他生氣,一路上都沒怎么敢搭話的謝安珩輕聲說。 謝行之嗯一聲。 盡管兩人還有許多誤會沒解釋清楚,但看謝安珩現在這個態度,他也不擔心對方會有膽子做什么。 于是他輕輕闔上眼睫,閉目小憩。 約摸過了一個小時,謝行之是被身下突如其來的柔軟觸感驚醒的。 他詫異地睜開雙眸,還帶了點睡夢中的朦朧:到了? 嗯,到家了。謝安珩正將他放到床上,房間內的場景熟悉又讓人安心,我看你睡得很沉,就沒喊。 不是喊不喊的問題。 謝行之低頭,目光落在他放在自己衣扣正在試圖解開的手上。 謝安珩反而臉不紅心不跳:睡衣我都準備好了,我想幫你換下來。 不用,衣服給我吧,我自己來。謝行之現在對這小崽子警惕得很。 謝安珩也沒堅持,如他所說將一套新的睡衣放在了床頭,甚至還有一條全新的內褲。 謝行之掃了一眼,是他這幅殼子的尺碼。 結果他剛放松一點,謝安珩又走過來,長胳膊一伸,輕輕松松將他抱起來。 謝行之猝不及防就從床上挪到了他懷里,準備拿衣服的手僵在空中。 又要做什么?? 只聽在他心里已經詭計多端的謝安珩笑著說:熱水我也放好了,我知道哥哥向來都愛干凈,我幫你洗澡,順便把藥上了吧。 第56章 浴室里熱氣氤氳, 水霧彌漫。 輪椅就放在洗浴區外,謝行之坐在上面看謝安珩彎著腰調試水溫,又往水里加了幾滴醫生提過的沐浴精油, 說是能安眠放松。 一瞬間, 溫暖的香氛味蔓延開來。 看到謝安珩全部準備好, 站起身, 謝行之不等他開口便搶先道:你出去吧, 剩下的我自己可以。 自己可以?謝安珩仿佛真的有些疑惑一樣, 這間浴室沒安扶手, 哥哥會摔跤的,還是我扶著你吧。 謝行之總算體會了一回什么叫身不由己。 這次醫院又給他腿上加了一塊板,完完全全只剩一條腿能活動, 剛好如了謝安珩的愿, 讓他連洗漱這種小事都不得不依靠對方。 當時車是從側面撞過來的, 謝行之被他放進浴缸, 傷處多集中在肩膀和一側胳膊,露在沐浴泡泡外面需要處理的傷口都不大,但卻也不少。 我要是手重了,你就告訴我。謝安珩用小棉簽輕輕柔柔把養護啫喱敷在他皮膚上,力道很輕。 要癢不癢的感覺。 不是很舒適, 但還勉強可以忍受。 謝行之就低垂眼睫看他手的動作,隨時準備在他偷偷往不該碰的地方挪時抓他一個現行。 偏生謝安珩就硬是裝得一副心無旁騖只想照顧他的模樣,謝行之盯了他半天,愣是沒出什么差錯。 好不容易,謝安珩那小棉簽眼見著在沒有傷口的皮膚上流連忘返了半晌, 終于要往他鎖骨處深處魔爪 謝行之癢得整個人一震, 驀地抬手抓住他胳膊, 帶起一簾水花,全部飛到了謝安珩衣服上。 弄疼哥哥了?謝安珩突然被他握住,也嚇了一跳。 謝行之:你好好涂藥,往我鎖骨上戳什么? 你鎖骨上有傷口。謝安珩一臉無辜,取了小鏡子給他看,在這里。 謝行之一看,還真是。 在他視角盲區,一個不足綠豆粒大小的劃痕。 那可真是個好大的傷口。 要不是謝安珩發現了,再過一會恐怕它都要自己愈合了。 謝行之忍無可忍,棉簽和藥給我,我自己涂,你出去。 謝安珩沒答應。 他望著他,許久道:哥哥原先也是這樣給我清理傷口的。 謝行之嘴唇微動。 在福新招待所,我被謝偉茂打傷,你把我從垃圾場里撿回來。謝安珩勾了勾他的小指,我渾身都是傷和污穢,你一點都沒嫌棄,也是這樣幫我慢慢擦拭身體,處理傷處。 我那時覺得全天下不會有第二個這樣對我好的人,往后一定要盡我所能報答。 謝安珩烏黑深邃的眼瞳凝望他:今天我也依舊這樣認為。 思及他昔日悲慘的處境,謝行之也難免心中酸澀。 他放松不少,但還是道:你那時候年紀太小,和我現在不一樣。你不在的時候也是我自己上藥,沒有那么嚴重。 話里的意思顯然還是拒絕,謝安珩抿抿唇: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謝行之:什么? 我太蠢,沒看穿夏景輝的騙局,不知道你的良苦用心。謝安珩捏著毛巾的手攥緊了一些,淅淅瀝瀝的水珠滴進浴缸里,污蔑你的謠言我已經全部澄清了,那些天對你做的事真的很對不起,哥哥。 自第二回 重逢,這已經是謝安珩不知道第多少次向他道歉。 謝行之躲避他根本是不因為這件事,兩人不在一個頻道,他一下子都不曉得該怎么回答。 他不說話,謝安珩唇角落得更低。 謝行之見不得他這幅樣子,想了想,換了個話題:那些謠言夏景輝手里究竟掌握了什么,能把你折騰成這個樣子? 不是他太過自戀,這輩子的謝安珩雖然在某些方面長歪了點,但底子沒變,更何況他出國前還對他進行了魔鬼式的培養教育,沒道理玩不過夏景輝。 他要是真的無能,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短幾天之內就讓整個滿北市的上層大洗牌。 謝行之真的好奇究竟是什么能把他桎梏成這幅模樣。 謝安珩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直接問出來,怔了怔。 哥哥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謝行之認真道。 謝安珩深深看了他片刻:哥哥當年第一次和我見面時,說是從國外回來,想要幫助我,是假的,對嗎? 謝行之一滯。 他知道這個問題無論如何最后肯定逃不過,必須向謝安珩解釋。 可不代表是現在。 謝行之還沒能想出另一種能自圓其說的故事。 但他現在長大了,也不像小時候那么好糊弄,之前兩人第一次在郵輪里見面,謝安珩就問過這個問題,他顯然是早已調查過,甚至摸清楚了謝行之原身的詳細資料。 謝行之瞬間一個頭兩個大。 見謝行之沉默,他也不急:哥哥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和謝偉茂也沒有,你我同姓只是碰巧而已。 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么?謝行之想到他原身那個糟心的名字,生怕下一秒就從謝安珩口中聽見,忍不住打斷。 好在謝安珩的目的并不是他的姓名。 他用手指撥了撥水面,輕輕道:你曾經服藥自殺過。 謝行之抬眼。 就在你第一次往我包里塞藥的前一天,你在福新招待所開了一個房間,還買了一瓶安眠藥。謝安珩也停下給他擦身的動作,跟他對視。 這和我的問題有什么關聯?他又拿這樣幽幽怨怨的小眼神望著他,謝行之一見到這種眼神就心里發毛。 果不其然,他的預感一點也沒錯。 謝安珩伸手從口袋摸出手機,翻找出一張照片:這是當天跟你打電話的那個女生,還記得嗎?你們在電話里大吵了一架,然后你就服藥自殺了。 什么?謝行之下意識問,又立刻反應過來,我是說這你也查到了? 原身的家務事很好處理,這些年也沒有別的親朋找上門來認他,謝行之漸漸都快忘了這些。 他說完就想伸手去拿手機仔細看看清楚,但謝安珩往后一縮,躲開他的動作: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沒什么好看的。 這個人就是貪圖你的錢財,你家里出事,她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找你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