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29節
皇帝這個時候說氣話歸氣話,但還是揮手叫他進去伺候了,他無力地在外間踱步,寧越安排了一處安靜些的側殿請圣上暫且歇息,見圣上并不理人,親自為圣上搬了座椅過來,天子也只瞧了一眼,并沒有坐下的意思。 寧越看了看,鄭玉磬事先是問過太醫,等到圣上來的時候,女子生產過程之中相對于平緩的時期早便過去了,剩余的只有最凄楚的時刻。 他心里放不下,向圣上告了一聲罪,左右有紫宸殿的內侍宮人在,他便是不在外殿,也沒人敢短了天子的服侍。 這個時候她在內殿搏命,圣上覺得自己實在是坐不下去,也顧不得什么是每臨大事有靜氣,仿佛那紫檀的座椅像是煎熬人的油鍋,便是挨一挨邊也叫人皮開rou綻。 圣上通常不會留心到他后宮里的嬪妃生產,十月懷胎不易,嬪妃們生產的時候也都是一樣的撕心裂肺,他知道歸知道,但是并無太多感觸。 畢竟產房是污穢地,不宜天子駕臨,而那些懷了孕的嬪妃并不能經常得到圣上的陪伴,每每陪侍圣駕都小心翼翼,只敢嘴上說一說懷孕的辛苦,為了以后的圣寵,哪敢叫圣上真接觸到自己狼狽不堪的一面? 除了孝慈皇后生育太子,其余的嬪妃生產大概都是由皇后或者張庶人做主,這些內廷事,是不該拿來煩擾天子的,便是孝慈皇后生育太子的種種,因為已經過去了二十余年,圣上也有些記不清了。 那個時候的孝慈皇后怕打擾到他的大業,派人通知了他一聲,但等到趕回來的時候,太子已經快出來了,他滿懷憂慮和期待地站在外面,不一會兒便結束了。 母后那個時候見他匆匆忙忙地奔回來,當著孝慈皇后母親的面責怪了他幾句,然而等到孩子呱呱落地的時候還是第一時間叫人抱給了他看。 廢太子那個時候剛被穩婆擦拭干凈身上的污穢,圣上第一次看見初生嬰兒,只記得自己的嫡長子皮膚紅皺皺的,像是個老頭,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張著無牙的嘴在哭,把圣上著實震驚了一番。 這樣丑的孩子,難為母后還能瞧得出來鼻子和下巴像他,眉眼像孝慈皇后多些。 雖說當時鬧了一出笑話,可新生對于皇室來說,總體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因此得知鄭玉磬有孕的時候,圣上自然欣喜萬分,同它的母親一起盡力小心護著這個孩子,并沒有想到今日的局面。 她被人阻斷在兩人一同起居的內殿,不許他瞧見一星半點,只能聞見內里的血|腥味,看見進進出出的人,讓他想象她此刻是有多無助。 圣上煩躁地踱來踱去,他的音音怕疼,又久臥床榻,哪里有一點力氣,還要被穩婆們大聲地吆喝喊叫,要貴妃打起精神來繼續用力,這種話他聽了生氣,但卻也只能任憑她們對貴妃或是恐嚇或是鼓勵。 然而思及此處,圣上卻又頓了頓,那些婆子的話再怎么粗魯也是為了皇嗣,音音現在怕是也聽不全字句,聽見人說話也是好的,然而白日里自己當著眾人訓斥她,那些脫口而出的賭氣話,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記在了心坎里,還當作了真,為此動了胎氣。 偏偏她生氣傷心、剛發動的時候,聽見的卻是鐘婕妤留在紫宸殿治傷的事情,她到底是有多不信他,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竟然尋了別人,也不來告知他。 他有多重視這個孩子,音音自己也是瞧在眼里的,兩人再怎么柔情蜜意,他也始終克制著沒有碰她,逗一逗,向她討一點甘甜就夠了,即便如此,他也是最常留宿在錦樂宮,怕她有一點閃失。 遠在宮門口的內侍也能感受到天子周遭的冷肅煩躁,但是當惠妃與麗妃的步輦過來的時候還是硬著頭皮高聲唱喏:“惠妃娘娘到!麗妃娘娘到!” 而上氣不接下氣的顯德正好也攜了羅韞民等幾位婦科圣手進來問安。 圣上這個時候正是怒氣最盛,太醫們見圣上下顎收緊,面色鐵青,也不敢有太多的虛禮,站著問了一句圣躬安,立刻進到里面去協助幾位當值太醫。 惠妃同麗妃本來都是睡得正好,聽見錦樂宮出事雖說心下一緊,怕圣上生氣,都做出來著急驚慌的模樣,可實際上又不是自己或者自己的兒媳婦生產,哪會當成十萬火急的事情。 “妾見過圣人,”惠妃見到圣上并不意外,貴妃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她也清楚,只是沒想到圣上剛和貴妃當眾鬧翻,仍然會來得這樣快:“聽說貴妃正在生產,妾與麗妃meimei都驚得不成,因此特地過來探望?!?/br> “驚得不成?”圣上從頭到腳地將惠妃與麗妃打量了一番,鬢角青筋半顯,那陰惻惻的目光叫人毛骨悚然,隱含了幾分暴怒的前兆:“都回去,貴妃瞧見你們一個個杵在這里,還不知道要怎么煩心!” 顯德站在圣上身后偷偷擦了擦汗,惠妃與麗妃又不是里面受苦的主兒,還是錦樂宮的人去請人家過來的,就算是沒有精心妝扮,也力求整潔齊楚,落到圣上眼中反倒成了不是。 畢竟圣上如今雖在外面,卻如困獸,心中躁郁又無能為力,難免將怒氣發泄到旁人的身上。 麗妃瞧得見圣上的怒火,她眼眶微紅,卻也不敢說些什么,同惠妃低著頭立到一側,不敢照圣上的吩咐回去繼續睡,也不敢多嘴多舌。 多新鮮的事情,她們這些嬪妃生產之后,圣上派人垂問皇子近況都歡喜得不得了,盡量報喜不報憂,除了賞賜,也不見圣上對她們有多少顧惜體貼,輪到貴妃難產,仿佛是第一次做父親似的。 說起來鄭貴妃之所以早產艱難,還不是因為圣上白日里將她說了一頓,傷心動氣了么? 羅韞民進去了半個時辰,便見滿手是血的枕珠跑了出來,她臉上分不清是汗還是眼淚,枕珠不是那種訓練有素的宮人,圣上這個時候也沒有心情同一個宮女計較見君儀容不整,只瞧她哭著跪倒在地上,竟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貴妃到底怎么了?”圣上只覺今夜簡直事事不順心,恨不得將枕珠像抓貓似的,捏著頸項后面那塊rou提起來問話,但已經沒了力氣,“那么多太醫在這,竟還束手無策嗎?” 他為音音安排了許多可靠的宮人,用了許多藥材,也有專門伺候的太醫,可事到臨頭,又一個有用的都沒有。 “羅院使說,娘娘產程艱難,孩子若是再出不來,恐怕就得請圣上決斷,”枕珠嗚嗚咽咽地哭著,“……保大還是保???” 娘子說人總有一死,吩咐她萬一真到了要圣上決斷保小的時候也不要太怕,就算母親身死,圣上多憐惜這個孩子些,她們這些人也可以暫且守著孩子過得好些。 貴妃只要她把之前教過的話對圣上說一遍,情真意切些就夠了。 她本來是只用在旁邊看護鄭玉磬,手上并沒有沾血,出來的時候卻臨時起意,搭了一把被換下來的血帕。 那血的味道便相當濃郁了。 “大人和孩子便不能一齊保住嗎,朕養他們還有什么用處?” 圣上怒不可遏,里面的太醫聽見了外面的聲音,連忙讓岑建業出來回話,求一求情,省得圣上一怒之下要做出什么事來,“圣人息怒,娘子也說過,若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還是保住皇家子嗣為上?!?/br> 岑建業接手的婦科生產也不算太少,治不好寵妃,天子生氣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圣上的暴怒出乎他的意料,不過鄭玉磬已經主動這般要求,圣上心里稍微緩一緩,也該下決斷了。 圣上做過的決斷并不算少,御筆一抹,不知道勾掉過多少人的性命,他也從來沒有什么猶豫,可此時此刻卻說不出半句話來,屋內宮人的聲音沒有半點給人希望的意思,大約貴妃也要熬不住了。 一面是她,另一面是他們的孩子,圣上隱隱約約聽見殿中的哭泣低吟,明明是烈油烹心,可是所有人卻又敦促著天子早做決斷。 若是決斷當真這般容易,他也不會站在這里遲遲不敢進去瞧她了。 枕珠滿眼含悲,血色的手印清晰地印在青石地面上,她正要再同圣上說幾句貴妃的話:“圣人,貴妃說……圣人、圣人您不能進去??!” 不單單是跪在地上的枕珠,紫宸殿與錦樂宮的內侍宮人都驚住了,然而就算是內侍監也不敢攔住皇帝的去向,他們除了驚叫和哀求,什么也做不了。 麗妃連忙上前幾步,想要去阻攔,瞥了一眼仍然站在原地的惠妃,咬牙停住了。 這個時候去攔圣上,只怕是自尋死路。 太醫們聽見外面的聲音,下一刻便瞧見圣上出現在自己面前,討論的聲音都被嚇停了,圣上卻顧不上這些,只是用最后一絲理智清明克制自己停下,啞著聲音吩咐。 “無論如何,保住貴妃,”圣上的聲音像是換了一個人,仿佛里面生孩子的不是貴妃,倒是正要進去的天子,“若有萬一,皇嗣該舍……便舍了?!?/br> 皇帝的步伐還勉強能維持得住威儀,只是這個時候往里面進,怎么也瞧不出像是理智之人能做出來的事情,太醫們面面相覷,雖大感震驚,但仍將心思放在了救治貴妃上,來不及細想貴妃在圣上心中的地位與來日的榮寵。 里面的穩婆見到圣上進來,滿手的血都來不及用熱帕子擦,鄭玉磬嘴里咬著東西,陷入了短暫的昏迷,這樣的情形比被人用了刑還恐怖十倍。 金碧輝煌的宮殿如今也只不過是一間精心布置的人間煉獄,觸目驚心,叫人欲嘔。 眼前種種,無不刺痛人眼,圣上再也顧不得其他,連忙握住鄭玉磬的手,對旁邊的人喝道:“聽不到朕的話嗎,保大人!” 殿內的人聽見連忙動作,鄭玉磬模模糊糊聽見圣上的聲音,痛得悶哼了一聲,嘴里堵著的東西叫她說不出話,她眼神渙散,大約以為是自己痛到出現錯覺了,皇帝愛惜自己的性命與氣運,怎么會在這里? “音音,音音!” 圣上連著喚了幾聲,見她那樣無助脆弱地望著自己,眼角的淚都干涸了,早已經是心如刀割,用力地握住她的手,焦急道:“沒事了,音音不怕,想哭就哭出來,一會兒就不疼了,是咱們同這個孩子沒緣,以后朕待你千倍百倍地好,我們不要它了!” 他看到鄭玉磬的眼中似乎有了些意識,連忙道:“朕之前的話都是氣你的,你打起精神來,朕在這里,不會叫你死的!” 圣上或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只想叫她清楚自己的心意,他瞧見自己心愛女子滿頭滿臉的狼狽,咬著牙寬慰她道:“音音已經夠辛苦盡力了,是朕……朕平生殺戮過重,同你沒有子女上的緣分,不是音音的錯?!?/br> 寧越在一旁聽著這些有些瘋狂的話,略有些遲疑,卻沒有再勸,難得圣上也有喪失理智的時候,比起腹中這個孩子,貴妃想來也是更愿意自己活下去,索性依著圣上,站在一側默不作聲。 在他心里,貴妃的性命,當然比皇子要重要很多。 穩婆們畏懼天子,不敢靠近,圣上瞧見他們這個時候還在畏手畏腳,閉了閉眼,不忍去看,低斥了一聲:“還不動手!” 鄭玉磬混沌了片刻,現在終于聽明白了圣上的話,她滿眼驚恐,如何保母去子她不知道,但是穩婆的手不斷用力向下,那種強烈的保護欲叫她不知道從哪里生出一陣力氣,抬手扯開了自己口中塞著的柔軟絹帕,丟在了一邊。 這個孩子是她深宮中唯一的慰籍,為什么要把它留下會這么難,要她沒有半分生趣地陪伴在皇帝身側,看他一個又一個地寵愛新人,做一個金尊玉貴的花瓶,早一日死和晚一日死又有什么區別? “生孩子是我來生,要死也是我去死,憑什么把它拿出來?”她唇角有些被咬出來的血跡,對圣上的態度卻近乎癲狂,“我就想要這個孩子!” 她大喘著氣,正要再說些什么,卻氣得已經說不出了,只能恨恨地盯著圣上看,好像兩人不是一對令人艷羨的帝妃,而是殺子的仇敵。 這種時候當事人往往都沒有什么理智,但是局外人卻一清二楚,寧越見貴妃疼到已經沒有半分清明的神智,反而要弄巧成拙,連忙讓宮人抱住了貴妃的身體,把布塞回去,自己與顯德跪在地上請圣上移駕。 “娘娘如今怕是有些瘋魔,還請圣人體恤則個?!?/br> 寧越見圣上便坐在貴妃的一旁,不理旁人,總不能對圣上大不敬,回身從貴妃妝奩里拿出一枚精致的香囊奉給圣上,含淚道:“圣人瞧在娘娘為您費了這許多心血的份上,還請暫且離開產房,叫貴妃留些力氣生產?!?/br> 那香囊刺繡精致,與京中式樣有別,看得出來是花了一番心思的,饒是圣上的心神都放在鄭玉磬的身上,聽到寧越這樣說也略有些分神,他想起來鄭玉磬晨起的時候當著眾人的面親他,親手為他整理衣裳時說的小物件,大抵就是這個了。 她從前閑來無事總是為孩子做些小鞋小帽,就算是動手緩慢,做的總不滿意,也足以叫他這個做父親的艷羨非常,玩笑抱怨了幾次,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在這樣懷胎辛苦的時候做了一個,當作給他的驚喜。 他原本已經擁有了期盼的一切,卻又輕易地同她翻臉,傷了音音的心。 她繡這些的時候有多歡喜,想來現在就有多不愿意看見他。 顯德瞧著圣上神情松動,也勸了勸,趁著貴妃如今忽然有了力氣,圣上若是離開或許還有更多的可能。 最終圣上看了一眼鄭玉磬,還是坐到了屏風外面,一個她瞧不見、卻又離得十分相近之處。 月落日出一天只有一次,但是在這短短的間隔里,錦樂宮卻經歷了反反復復幾個兇險的來回,最終,在雞人報曉的第三聲過后,殿內的貴妃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后沒了聲息,旋即殿內響起了嬰兒嘹亮的啼哭聲。 圣上驟然從坐榻上起身,內殿的穩婆和宮人疲憊卻盡量輕柔地將孩子擦洗干凈,抱到了圣上面前,躬身道賀:“奴婢們恭喜圣上,貴妃娘娘誕下了一位皇子!” 太醫們也松了一口氣,若不是圣上在內殿,估計那兩三個年紀大的已經累得癱軟到了地上。 任誰被半夜從高床軟枕的美夢中被提起來,還在圣上的注視下為貴妃施針、討論該用什么湯藥,只怕都是一樣的反應。 “貴妃怎么樣了?”圣上匆匆瞧了一眼這個孩子,同廢太子當年出生的情形確實很相似,那絲作為人父的欣喜還沒涌上心頭,面上便添了憂色:“她人好不好,可要用水?” 穩婆們正打算領賞,聽見圣上這樣相問,忍不住都是一愣,但到底見多了婦人難產,福身恭敬答道:“奴婢請枕珠姑姑用巾帕蘸濕潔凈溫水,娘娘如今下||體疼痛,喝是喝不下去的,潤一潤唇,睡一覺才會恢復得更好些?!?/br> 平常人喝水才需要用多大的力氣,但鄭玉磬的身子才遭受重創,就是呼吸也懶得呼吸了。 “圣人?”顯德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貴妃娘娘平安誕下了十殿下,不知道該依何例賞賜?” 他也是做奴婢的,知道這些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辛苦了這么久,自然也是想多得些賞賜,圣上賞的越多,貴妃的面子也就越好看。 那種緊繃的感覺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哪怕是貴為君主,都有些撐不住,圣上便是再怎么喜歡這個小兒子,也累到沒心情了。 “叫人進去瞧瞧貴妃,有朕在,不必避嫌?!笔ド峡戳丝醋约耗莻€無牙的小兒子,勉強笑了笑,想要抱一抱卻沒有心力:“叫人把錦樂宮側殿收拾出來,朕稍微躺一躺,不要擾了貴妃休息?!?/br> 羅韞民聽了這話立刻便起身進去為貴妃診脈,岑建業作為貴妃最常用親近的御醫也一同進去探望,寧越累了一夜,知道這兩位此時必然不會戕害貴妃,也同樣清楚圣上便是鐵打的身軀也熬不住回紫宸殿,連忙出去安排張羅。 “貴妃若是醒了,立刻派人過來知會朕起身,旁的事先放在書房里,晚間朕再回去?!?/br> 圣上頭疼得厲害,想了想從前的舊例:“貴妃此遭辛苦,宮中也許久不聞喜事,只是她位份在這,已經不好加封,就按誕育皇子的份例,再翻三倍賞賜宮人,皇子出生三日,宮中不設宵禁,每夜燃放鐵花?!?/br> 歷代君主幾乎都是在東宮時便有了自己的嫡長子,說起皇帝的嫡長子降生該如何封賞,可能已經很久沒有舊例可循了,廢太子出生的時候是按照皇長孫的份例來的,比起自己這個剛出生的弟弟寒酸了許多。 顯德聽圣上三句不離貴妃,就知道這一胎是子憑母貴多些,使了眼色去讓小黃門到外面傳旨,自己隨著圣上從殿內暖閣到已經收拾好了的側殿。 ——雖然圣上歇在剛生完皇子的嬪妃宮里這十分離譜,但奈何貴妃生產時圣上已經將更離譜的事情都做過,所以其余的太醫們接過了寧越提前備下的額外謝禮,不約而同地識相閉嘴了。 惠妃與麗妃見圣上進去時就已經睡意全無,等到聽見內殿嬰兒的哭聲與眾人的恭賀聲,知道這一夜的熬煎總算是過去了,哪怕心里有千般玲瓏的心思只能暫且放下,準備打起精神給圣上道賀。 然而左等右等,太醫們都出來向兩位妃子行禮問安了,可始終不見圣上。 顯德等帳中的呼吸平穩了些,才有心力偷閑喝了一盞提神的濃茶,出來安排后面的事情,見到惠妃和麗妃的時候還稍微有些驚詫,大約是已經把這兩位在外面凍了一夜的嬪妃給忘記了。 錦樂宮里的人要么注意圣上,要么注意貴妃,她們二人回去也不好回去,留下也不好留下,可惜這種時候也沒有人想到為兩人解一解圍。 “兩位娘娘等候辛苦,圣人有旨,吩咐您二位回宮休息,”顯德迅速反應過來自己面色的不妥當,仍舊換上了謙恭溫和的笑容,“奴婢吩咐人抬轎輦過來?!?/br> 守了一夜就是這樣的結果,惠妃稍微能忍耐一些,額外多叮囑了幾句育兒之道,請內侍監轉告貴妃,麗妃卻沒有那么大的肚量,氣得哼了一聲,搭了宮人的手往外去了。 “總管,已經要到辰時了,御書房外還有好幾位大臣求見……” 顯德手下的人已經出去傳過了旨意,回來時卻帶了外間的消息來,只是圣上還在貴妃宮里睡著,這著實有些難辦:“相公們有事要同圣上相議,也想借機向圣上道喜?!?/br> 紫宸殿里調|教人是有分寸的,內侍們傳旨的時候當然不會說起圣上半夜闖到貴妃榻前這般驚世駭俗的話,大臣們知道圣上后宮內時隔多年又有新生的皇子當然想著恭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