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婦覺醒后(雙重生) 第6節
他攏起長眉,薄唇微抿,正欲發問,卻聽他說,“更深露重,下官先行告退?!闭f著下官,男人卻沒有一點謙卑之色,他仍坐在馬車里,姿態冷矜地朝人一頜首便也不管他要說什么,松手落簾。 馬車從蕭業的眼前走過。 看著離開的一行人馬,蕭業心里莫名,但今日積累在他身上的事實在太多了。顧情在婆家的事還未徹底解決,還有蘭因…… 想到顧蘭因,蕭業平展的眉宇又皺了起來,他如今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妻子了。 “賣烤地瓜咯,新鮮香甜的地瓜有人要嗎?” 隨風攜來一道叫賣聲,蕭業循聲看去,便看到一個推車的老人從遠處走來。 空氣中傳來烤地瓜的香氣,蕭業看著這副情景忽然想起他跟蘭因成婚的第一年,那個時候的蘭因還不似如今這般沉穩,她也會害羞,也會臉紅。 他記得他們成親后的頭一年元宵,他帶著她跟思妤去街上游玩,思妤買了一堆吃的,完全不顧形象抱在手里吃得不亦樂乎,她卻一點吃的都沒買,只是要走的時候盯著一處地方。 他看過去才知賣的是烤地瓜。 他知道若是問她,她肯定還是說不要。 他的妻子從小就是金陵杭州兩地有名的淑女,一身規矩即便是宮中再嚴苛的姑姑也挑不出差錯,所以那日他偷偷買了等人上了馬車才遞給她。 想到那夜她看向他時那雙怔愕又慢慢變得璀璨的眼睛,蕭業心里忽然一軟。 “去買個烤地瓜?!彼蛑馨卜愿?。 周安一愣,卻沒有多問,領命過去買東西。 揣著烤地瓜回去的蕭業比起離家的時候,神情明顯要變得舒展許多,原本心里的那些郁氣也仿佛被這晚風吹散了,其實想想她今年也不過二十,和情兒一樣大的年紀,有時候使使性子也在所難免。 等回去,他好好哄她下就是。 她一貫是最好哄的。 回想這些年蘭因的溫柔,蕭業那雙深邃的眼睛也不免含了幾分笑意,“駕!”他在夜色下,在春風中,笑著揚起手中的長鞭,朝家的方向駛去。 晚風掀起他的墨發也卷起他的袍擺。 他怕更深露重,回頭地瓜冷了不好吃,便小心翼翼揣在懷里,想著她拿到時會是什么模樣??傻人麧M懷高興回到家,等來的卻是蘭因離家的消息。 第5章 前塵往事 蘭因死前曾聽到有人在喊她,…… “你說什么?” 看著面前戰戰兢兢的管家,蕭業握著手中仍舊guntang的烤地瓜,滿臉不敢置信。 徐管家聽著他詫異的聲音也嘴里發苦。 今日花廳發生的那些事,他也有所耳聞,從未與世子爭吵過的世子夫人,今日因為她那個meimei與世子……說吵也不合適。 夫人一向溫柔端莊,便是對他們這些下人也從未說過一句重話。他也只是聽那會伺候在花廳的下人說,“夫人和世子提了離開的事,世子沉著臉讓夫人隨便后就離開了”。 看世子這個樣子,顯然是沒想到夫人真的會走。 也是。 若不是如今府中真的沒了夫人,誰又會真的相信呢? 夫人嫁進他們伯府三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這三年,她孝順公婆cao持家業,就連伯府最艱難的時候,她也不曾離開。 那會伯爺在牢里受了苦,夫人得待在伯爺身邊照顧,世子又忙著在外頭打點關系,如果不是世子夫人,只怕他們這個伯府早就散了。 徐管家在伯府待了幾十年,也算是看著蕭業長大的。 有些話,旁人不敢說,他卻是有這個分量的,此時看著臉色難看薄唇緊抿臉上驚怒不定的蕭業,他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與人說道:“世子這次屬實是有些傷夫人的心了?!?/br> “夫人嫁給您三年,除去子嗣艱難了一些,哪里挑得出一點差錯?您這次不顧夫人的體面把方夫人帶回家,還打算讓她在家里長住,您可曾為夫人想過?” 蕭業臉色難看,“……我只是想幫她?!?/br> “她夫君死了,她那個小叔子……”說起方淮葉,蕭業面上閃過憤怒和厭惡,事關顧情的體面,他不忍多說,只道,“她們是姐妹,如今情兒出事,她這個做jiejie的為什么就不能體諒她照顧她些?”他話中仍有責怪。 他實在不明白這樣的小事竟能惹得顧蘭因離家。 便是使性子,這次她做得也實在太過分些了!蕭業心下惱怒,聲音也不自覺帶了幾分苛責,“情兒自小離家,心思本就敏感,她如今這般行事讓情兒日后怎么待在家里?” 徐管家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看著面前高大挺拔劍眉星目的男人,徐管家的心里一陣無奈。 他忽然明白夫人今日為何這樣毅然決然要走了。 自己的丈夫不顧自己的臉面,一心維護外人,這樣長久以往下去,她該怎么在這個家里立足?可他到底是心疼蕭業的,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便是心中再無奈,他也還是放緩聲音與人好好說道:“方夫人出事自有她的娘家庇佑,何況夫人說的也不錯,人言可畏,方夫人一個已經成婚的婦人長久在家中待著,旁人會怎么想?” 蕭業沒說話,面上卻已有松動之色。 徐管家見他還是聽得進去的,心下稍松,便又再接再厲,“夫人城中那幾個宅子當初為了幫咱們伯府都給賣出去了,這個季節郊外最是寒涼,夫人的身體又不好?!?/br> “她身體不好還要這般胡鬧,她身邊那些丫鬟也是!”蕭業一聽這話果然急了。 又聽他說起過去蘭因的幫扶,蕭業心里的那點氣也徹底沒了,縱使臉色還有些不好看,但也還是說道:“這會城門已經關了,明天天一亮,我就去郊外接她?!?/br> “哎!” 徐管家那先前布滿溝壑的眉宇也終于舒展開來,他笑著說,“夫人知曉您去肯定高興?!?/br> 夫妻間不就是這樣。 給個臺階說些軟話,再大的氣也就散了。 也幸虧他提前把那封和離書藏了起來,明日派人和夫人提前透個氣把這東西撕了才好,不然世子肯定生氣?!澳浀檬罩┢?,夫人說到底也還小,您可不能再把人氣到了?!?/br> 蕭業睨他一眼,“啰嗦?!?/br> 面上卻沒有一點不喜,嘴上也應承道:“知道了,明日我好好哄她便是?!庇挚戳艘谎凼掷锏目镜毓?,他一貫不喜歡這些東西,正想給人便聽到遠處傳來一道柔弱的女聲。 “阿業?!?/br> 蕭業循聲看去,便瞧見不遠處站在紅木廊柱邊的女子。 她還是今日來時那副打扮,一身白裙,春日的晚風掀起她的裙擺也吹起她的黑發,她就那樣手扶紅柱站在那,如弱柳扶風,柔弱無依,烏壓壓云髻上的白色絹花在晚風的拍動下一顫一顫,而她白的近乎透明的臉只有那雙眼睛是紅的。 此時她正淚眼朦朧看著他。 “風這么大,你怎么出來了?” 蕭業看到她,臉色微變,立刻快步走過去,看到她一身素服又皺了眉,“怎么穿這么少,你的下人呢?也不知道給你添件衣裳?!?/br> 他說著隨手解開身上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 顧情看著他沉怒的眉眼,忙小聲說道:“是我知曉你回來,急著來見你,阿業,你莫生氣?!?/br> “我如何會與你生氣?” 蕭業看著她小心怯懦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他有時候忍不住想,當初把顧情帶回來到底是對是錯,如果她一直都是鄉野中那個不識人間疾苦的小女孩,或許也就不會有如今這樣坎坷的命運。 當初他出去公干,半路被人所傷滾落山崖,最后被顧情和她的養父母救下。 醒來的時候他什么都記不得。 不記得自己叫什么也不記得自己是做什么的,是顧情把他留在家里,照顧他的衣食起居,她說若是他找不到回家的路,那就留下吧。 他就那樣留下了。 顧情善良天真,在他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她用她的溫柔和笑容包容治愈了他所有的不堪。他那個時候不知道自己是早有婚約的人,雖然沒有和她做出越軌的行動,但他也的確不曾阻止過她的依賴和親近。 后來他的人和顧家派來的人找到了他。 那個時候顧情的養父母已經死了,他不忍她一個人便把人帶了回去,本想著把她帶回家里照顧,沒想到顧家派來的人中卻有人認出她正是侯府走丟多年的二小姐。 顧情回了侯府。 可她就像生活在山野間的小白兔突然進了一個巨大的金絲囚籠,處處都不自在不適應,她求過他,可他為了自己的責任和承諾還是選擇了蘭因。 她如今變成這樣,他實在是有不可逃避的責任。 他總是對她心軟,只因這一切都是他欠她的。 替人仔細把披風攏上。 蕭業的聲音十分溫柔,就像是怕嚇壞她,連音量都很低,“以后有事派人來喊我便是,不必這樣跑出來,你身體不好,別累著?!?/br> 顧情輕輕應了好。 想起離開的蘭因,她水蔥般的細白手指緊緊揪著身上的披風,帶著害怕倉惶道:“阿業,阿姐走了,她……” “別擔心,明日城門一開,我就去找她?!?/br> 蕭業早就梳理好自己的心情,蘭因這次與他生氣不過是以為他還喜歡情兒,他只消與她說清楚自己的心意,她必定會體諒他,屆時蘭因會回來,情兒也不必走。等日后情兒從方家脫離出來,她若不想再嫁人,他就替她布置家業,讓她一生無憂,她若想嫁人,他就替她好好相看,必定不會再讓她受委屈。 可他所有的憧憬全都斬斷在顧情的那句話中。 “阿姐會回來嗎?”顧情驚訝抬眸,“她這次都與你和離了,還帶走所有奴仆和嫁妝,她……” “方夫人!” 徐管家白了臉。 尤其是看著神色微怔的蕭業,更是心亂如麻,他正想解釋,卻聽世子喃喃,“和離?”他顯然沒反應過來,“什么和離?” 顧情也是看到徐管家的反應時才知曉蕭業還不知道。 她小臉發白,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蕭業這會也顧不上她,他扭頭看向徐管家,沉聲問他,“情兒說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和離?沒有我,她怎么……”看著徐管家欲言又止的那張臉,他似乎想到什么,蕭業變了臉,猛地抬腳往內院走去,一路到芷蘭軒,看著空蕩蕩的院子,他腳步一頓,隨后臉色愈沉往里走去。 他知道蘭因把那封和離書放在哪。 一年前。 伯府出事。 他怕連累蘭因,遂寫下和離書。 可蘭因那會…… “世子把妾身當什么人?難道在世子眼中,蘭因便只是能同富貴不能共甘苦的人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br> “我知道,可我不愿?!庇洃浿心莻€紅衣華髻的女子在滿室燈火下握著他的手,“你是我的丈夫,是我要相伴一生的人,何況世子便對自己這般沒信心,您堂堂八尺男兒,難不成還怕委屈了自己的妻子不成?” 她在燈火下與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