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絕不可能臨離開酒吧時還記得自己收拾垃圾帶走,順道還把空酒瓶子挨個兒順好方便老板打掃。 然而蔣星的酒吧現在就是這樣,詭異的干凈。 溫翎剛進酒吧時仔細看過了桌上玻璃罐的干果,每一個都裝得滿滿當當,免費供客人食用。 現在罐子全都空空如也,但桌面一點兒果仁殼或松子表皮都沒剩下。 溫翎眼睛微瞇,借著彩繪玻璃投下的月光,走到一張小酒館桌前細細查看。 他鼻尖微動,清楚記得蔣星向他介紹的做法。這是金酒燃燒留下的味道,和下午桑德喝的酒如出一轍。每一桌都點了招牌的熔巖龍舌蘭。 人的口味千奇百怪,到底是這款酒太好,還是別的未知原因? 空高腳杯已經在吧臺上碼得整整齊齊,像是即將出巡的衛兵。 可距離客人離開不過短短幾分鐘,蔣星一個人又是調酒又是算賬,怎么可能這么快收拾好? 溫翎抽出一張紙巾擦過桌面。 沒有水漬,沒有任何一個人喝加冰的酒。甚至沒有醉鬼把酒灑出半滴。 樓上隱隱的歌聲停了下來,老舊水龍頭擰上時發出一陣引人牙酸的摩擦聲。 蔣星快出來了。溫翎雖然不受制于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學弟,但沒必要多費口舌。 他隨手團起紙巾扔進垃圾桶,悄無聲息地推開酒吧門。 沙漠夜里退了涼,干燥微冷的風順著門縫涌入,吹起溫翎額角的一縷發。漫天銀河低垂,仿佛觸手可及。 灰黑色的云團緩緩移動,圓月當空。 而月光之下,一條漆黑游蛇正盤踞在酒吧門前的木質欄桿上,隨著溫翎的到來而直起上身,猩紅蛇信輕緩吞吐,如同一位無言的守夜人。 溫翎反手關好酒吧門,靜靜與這條蛇對視。對方黑不見底的眼睛閃著無機質的冷光,仿佛在等待他回心轉意,熄滅夜晚出門的念頭。 是規勸,也是警告。 然而溫翎向來按計劃行事,絕不會為一條蛇駐足。 他向沒有蛇的那一邊走了兩步,蛇頭探起,緊盯著他一舉一動。 就在溫翎要踏下酒吧臺階時,蛇整個身體都弓了起來,好像下一秒就要飛身撲咬。 突然,一條臟得像墩布的中型犬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四肢彎曲,呲牙沖蛇狂吼起來。 憤怒犬吠驚擾了鎮上其他看門狗,雜亂叫聲幾乎要把鎮子吵醒。 溫翎手指拂過腰間左/輪槍,目光沉靜。 黑蛇被吠叫喝止,繃緊的肌rou隨之松弛下來,尖尖蛇尾輕顫,懶散地趴回欄桿上。就連方才殺氣四溢的豎瞳都柔和下來,懶洋洋看著溫翎。 但溫翎莫名從中讀出了類似看好戲的神情。黑蛇不殺他,卻像是轉而選擇看他送死。 臟兮兮的狗見蛇不再攻擊,尾巴垂下來,不遠不近地與溫翎對望。 溫翎松開槍,沖臟狗勾了勾手指。 狗見了這動作立刻興奮地小跑過來,尾巴搖得像直升機螺旋槳,深厚雜亂的毛發完全蓋住了它的眼睛,但溫翎知道它眼中肯定是單純喜悅。 狗就是這樣,人類招招手就能開心,若是為主人辦成了事,更是千倍百倍的興奮。 溫翎看著狗滿身干燥黃泥塊,連本身毛發顏色都瞧不著。頓時眉頭微蹙,實在下不去手摸摸它,只嘴里輕聲打了個呼哨:好狗。 狗搖了搖尾巴,在他腳邊坐好,似乎準備為他引路。 鎮上狗吠漸漸停歇,一切又歸于寂靜。 溫翎注意到入夜后的希望鎮靜得有些詭異。 明明喝酒的人才剛剛散去,鎮子卻像是已經沉睡很久,竟見不到一個人影,方才狂亂狗吠也無人喝斥。 溫翎抿緊唇角,低頭道:帶我去墳場。 臟狗轉了個圈,張嘴吐舌急促呼吸著,每根毛都在訴說開心。 它猝不及防咬上溫翎褲腳拽了兩下,小跑著往鎮子邊緣去。 溫翎回頭看了眼酒吧,那條蛇已經不見了。 * 蔣星用扳手把水龍頭重新擰了幾圈,終于把亂滋水的花灑修好,新換上的居家服也濕了大半。 單薄的純白面料一濕就緊緊貼附在皮膚上,靠著昏黃頂燈明明暗暗瞧不清晰。 【我賭五毛,溫翎已經出去了】 【賭半包辣條,不僅出去了,還馬上要出事】 彈幕互動正酣。觀眾們都看過這部名揚星海的全息小說,對里面的劇情可謂是如數家珍,就連希望鎮有多少條狗都知道。 蔣星把擦頭發的毛巾搭在肩頭,提醒道:我的腦洞可是很大的,不會局限于小說本體哦。 【!所以星崽這次身份又是秘密嗎 溫翎呢?】 【溫翎不就是個攝影師?事業瓶頸期,來希望鎮采風,因為鎮子里的怪物最終丟了命?】 嗯。蔣星回到走廊上,溫翎屋子底縫透出的光已經熄滅了,溫翎也不是原作里的身份。 【嚯,有趣起來了】 蔣星擰開溫翎的房門看了一眼,對方果然當晚就行動了。 他其實并不知道溫翎具體的身份是什么,但系統運算出的這位冷漠攝影師,顯然和原作里好奇心驅使下的男主截然不同。 蔣星嘆了口氣,從屋內取出一把獵/槍下樓。 手中的油燈晃晃悠悠照出一片亮光。 吧臺上,一個長條黑影直起身子,嘴里發出輕快的嘶嘶聲。 蔣星提起燈,笑說:你沒攔住溫翎? 黑蛇悠然吐信,順著蔣星提燈的手爬上去,冰涼滑膩的鱗片掠過指尖手腕,鉆進家居服的寬大袖子里不見了。 【?超出知識范圍了屬于是】 【蕪湖!人外控狂喜!】 【??果然又是你】 沙地上還有溫翎剛剛離開的腳印,出乎意料的,蔣星還看見一串狗爪??? 他順著腳印走向希望鎮外緣,油燈掛在腰間槍帶上,食指扣住獵/槍扳機孔,神態鎮定。 明明一身印著軟萌小熊的白色家居服,蔣星生生走出了狩獵大師的姿態??粗嗌儆行┻`和,也不知溫翎會作何感想。 鎮子靜得只有風聲掠過,遠方沙丘上傳來野狼嚎叫。 溫翎跟隨臟狗來到墳地。這里從前應該是一片教堂后面的墓園,但隨著神職人員離開,教堂荒廢下來,此時只剩下殘破的石頭廢墟。 墳地不大,也就五十來平米,呈方形,四周是兩人高的黑鐵圍欄,大門已經垮塌,門牌上的字跡模糊不清,應該屬于之前教會的訓誡。 溫翎輕輕踢開擋路的碎石,踩著鐵門進入墳地,臟狗則留在門外,機警地坐立著。 他很快循著氣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溫翎視力極佳,不必燈光也能看見那塊墳塋的墓碑上寫著的冗長悼詞。而在最下方,刻著一個怪異的名字和日期。 魚 1783.11.06 溫翎用鞋跟壓了下墳土,很實,沒有工具挖不開。他靜立原地,目光快速掃過墳地周圍,在不遠處的圍欄下看見了一根斷掉的欄桿。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副薄皮手套戴好,走上前去,俯身就要撿起鐵桿。 就在此時,他感覺身后一陣涼風吹拂。 溫翎視線微垂,握緊鐵桿緩緩直起身子。 方才沒有感受到涼意的后頸也吹過一陣風。 有什么東西在他身后。 但狗沒有叫,從溫翎的角度能看見狗正蹲在墳地門口盡忠職守地望風,時不時看他一眼,搖搖尾巴。 溫翎收緊手掌,轉過身。 什么也沒有。 然而這使他眉頭更深地皺了起來。希望鎮非常奇怪。 從白天看,只是一座偏遠沙漠城鎮,唯一怪異的就是過于美貌的酒吧老板??扇肓艘?,一切都像是翻轉傾倒進入另一個維度,無數不可名狀的生物借著黑暗,爬入人世。 溫翎不再遲疑,回到方才魚的墓碑前快速挖掘起來。 混過水的沙土板結成塊,非常難挖。溫翎把鐵桿插入鋼板一樣硬的土中,輕松撬開。鐵桿不比鏟子方便,他只能不斷把坑洞挖大,再一點點蹺出泥土。 隨著身邊的土堆越來越高,臟狗也開始焦躁起來。它跳入墳地,圍著溫翎一直轉圈,時不時望著圍欄之外看不穿的陰影呲牙,喉中發出陣陣低沉警告。 鐵桿一滯,堅硬的觸感在沙子中格外突出。 臟狗繃緊的弦瞬間斷開,沖著圍欄大聲吠叫起來,尾巴卻不可自持地顫抖夾緊,聲音透著隱隱的恐懼。 溫翎停下挖掘,抬首望去。 黑暗中,不知何時有了一雙血紅眼睛在圍欄上窺視他。 眼睛近乎正圓,足有橘子大小。位置很高,停在圍欄尖尖的頂端附近。 溫翎臉色冷下來。 它沒有因為狗叫做出任何反應,眼中閃動著人類無法理解的光芒,完全不同于捕食者面對食物的貪婪,而只讓人覺得頭腦發昏,理智崩潰。 溫翎把鐵桿插入土堆,拔出腰間配槍。 它眼珠微動,跟隨著溫翎動作安靜等待。 保險栓松開。 它終于眨了下眼睛,灰白眼膜一閃而過。 恰在溫翎扣下扳機前,柔和暖光從他身后晃動著接近。 紅眼怪物瑟縮了一下,但又舍不得離開,鍥而不舍地把眼睛貼在鐵圍欄中的空隙里,幾乎要凸出來。 溫翎沒有回頭,槍/口直指怪物眼球。 燈光越來越近,火焰的溫度透過玻璃罩子傳出,溫暖了他的后背。 一只柔軟細白的手按住溫翎手腕。 冰冷。 噓。 * 作者有話要說: 手里的事少一點了,明天開始日六,周末會日萬,小天使們不要養肥我QAQ 第30章 神明之酒4 怕冷 燈光終于照亮溫翎身前的黑暗。 怪物身體如蛇,順滑地遁回陰影中蟄伏。溫翎看清了它身上綠光瑩瑩的油亮鱗片。 手腕上的力道不大,即便是在最緊急的情況,它的主人也帶著貼心的克制。 臟狗先是謹慎低吼,等看清來人是蔣星,它立刻歡快地搖起尾巴,似乎連怪物都不怕了。 溫翎順從對方力度放下槍,淡聲問:你怎么來了? 蔣星把油燈舉到與自己視線平齊的位置,試圖嚇退怪物。 他緊緊抓著油燈提手,身體有些顫抖,怕極了的模樣。但表面上仍故作輕松,并不想把自己的緊張傳染給溫翎,輕聲道:先回去。 溫翎:不行。 蔣星有些著急:我說了外面有匪徒,很危險,我們白天再來好嗎? 溫翎瞇起眼。燈光下,蔣星那張格外美的臉上滿是擔憂,生怕溫翎在這兒丟了命。 但溫翎是個極端自傲的性格,絕不可能在最后關頭放棄到手的目標。 你先回去。溫翎用力把手腕從蔣星那兒抽出來,又去拿土里插著的鐵桿。 你蔣星意識到自己聲音有點大,立刻緊張地抿著唇張望幾下,雙手小心翼翼地拽住溫翎外套下擺,柔順可憐地哀求:學長,你不明白它們有多殘忍。夜里離開鎮子的人全被它們剝皮拆骨,連個全尸都剩不下 沙漠中恰好傳來一陣鱗片擦過地面的沙沙聲。臟狗也配合地輕吠一聲,似在催促溫翎抓緊時間。 衣擺上的力道不大,溫翎順著看過去,在對方指節上瞧見了那顆小小的痣。他意識到自己又不自覺被蔣星吸引注意力,眼中閃過一絲難得的興味。 好。 溫翎三兩下挖出盒子,拍了拍上頭泥土。鐵皮被拍響的聲音嚇得蔣星又一顫,不自覺往溫翎身上靠去。 好了嗎? 那鐵盒子不到手掌大,卻埋在一個人類棺材大小的墳塋里,無比怪異。 溫翎放好盒子,嗯。 蔣星定下心神,拽著溫翎往回酒吧的方向走去,隨著他們離開,四面八方一齊發出悉悉窣窣的動靜。臟狗緊緊跟在蔣星腳邊,時不時沖怪物們發出威脅低吼。 溫翎并不看路,只細細打量著蔣星表情,見他臉色蒼白,抖著睫毛眼神驚惶,心中一動,抬手去摟蔣星的腰。 蔣星被腰上的力道嚇得不輕,下意識就要把油燈砸過去,看清了是溫翎,方才一瞬間露出的慌張立刻收了起來,滿眼都是放松信任。 學長,你別嚇我。他輕輕抱怨著,身子卻不自覺地貼過去。 溫翎:燈給我。 說罷不待蔣星反應,溫翎冰冷皮膚擦著蔣星手背過去,直接把油燈拿到自己手中。 蔣星一怔:怎么了? 溫翎聞言收緊了些摟著他的手臂,目光看向遠處道路,語氣仍是淡淡:你在發抖。 被學長看出自己害怕了。蔣星臉色微紅,轉移話題催促道:快走吧。 油燈照亮二人周身,卻照不透濃厚陰影。溫翎皺著眉,這才發覺不對。 他剛剛出門時,月光明亮到能直接看清圍欄上的蛇,怎么墳地卻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就連他都看不穿保護那些怪物的迷霧。 至于蔣星所說的匪徒,純粹騙人的鬼話,那雙橘子大小的血紅眼睛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人類。 悉悉窣窣聲音不斷,但無論溫翎如何移動油燈,最多也只能看見一閃而過的鱗片反光,捕捉不到怪物全貌。 然而他們越靠近鎮子,動靜就越焦躁,終于,第二雙、第三雙眼睛出現在他們周圍,這次大概在膝蓋高度。 蔣星立刻給獵/槍上了膛,急聲道:它不會讓我們回去! 果不其然,跟在他們身后的一只怪物發出嘶聲,隨之一道勁風襲向溫翎后背! 溫翎拔槍射擊,那怪物卻很熟悉人類的武器,一開始就是佯攻,見溫翎開槍,它立刻身子一扭,蛇一般繞過他的攻擊范圍,利爪揮向溫翎胸口。 蔣星擊退來自另一個方向的怪物,見溫翎呆愣在原地,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地擋了過去。 唔 蔣星痛哼一聲。淡淡的血腥味在夜色中彌漫開。 溫翎敏銳地聞到血味表面下透出的一點甜味?很像今天他吃的黃桃威士忌沙冰。 溫翎接住倒向他的蔣星,正要反擊,那些怪物卻突然縮回身子,口中發出怒意十足的嘶嘶聲。遠遠聚集起來,不多時便遠離二人,消失不見。 周遭頓時安靜得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