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317節
他們先后來到甲板下的另外一側船艙。 霍染因推開窗戶低頭看海。 孟負山默不作聲地看著霍染因的行動,冷不丁說:“紀詢拖延出來的時間夠了嗎?你竟然現在就打算跳海救他?!?/br> “不然呢?”霍染因說,“紀詢在等我?!?/br> “搞清楚,紀詢心甘情愿被折磨不是給你制造沖動機會的,風急浪高,你什么裝備都沒有,跳下去用什么把紀詢撈起來?用你的命嗎?”孟負山皺眉,“然后你讓被救的紀詢怎么辦?再頹廢自責三年出不來?” 霍染因回頭看著孟負山。 “紀詢在等我?!彼貜鸵槐?,“我不能去的太遲,否則他會抱怨?!?/br> “……紀詢給我們制造的,是沒有犧牲但能勝利的機會?!泵县撋饺棠椭突羧疽蚺n^不對馬嘴的對話,“我們上去,有機會?!?/br> “我想你說的上去是偷襲柳先生。我們確實有機會,但我們一旦上去,柳先生就沒有一定要留下紀詢的理由了——我們如果成功控制場面,皆大歡喜,萬一不成功,柳先生的人直接把纏鐵鏈的東西丟下海呢?”霍染因平平反問。 鐵鏈纏身。 墜重物下海。 那紀詢就十死無生了。 這件事情上,霍染因無法承受任何風險。 他重新凝視回海面:“我下去……你放心,我一定會把紀詢帶回來。而你,必須呆在這里,接應紀詢。隨后,耐心等待?!?/br> 他的目光飛快在表上一觸,又回到海面。 “柳先生沒有多少時間了,警方很快就到。保證安全,耐心等待。保護人質不歸屬于你,也不歸屬于紀詢,它歸屬于警察——僅僅是我?!?/br> 霍染因回望孟負山: “不要越俎代庖?!?/br> “口氣真大?!泵县撋嚼湫?,“好像只有你能跳下去,救得了紀詢?!?/br> “我是警察?!被羧疽蛘f。 “我也是?!?/br> “曾經是?!?/br> “曾經是——而這是紀詢欠我的?!泵县撋嚼淅涞?。 霍染因終于皺眉。 “你什么都不知道,卻想要掌控一切,未免過于自視甚高了吧。紀詢已經足夠自負了,而你的自負,比之紀詢更令人不爽?!泵县撋胶敛涣羟?,“讓開,我去把人撈上來,人是我帶上來的,也會由我帶回來?!?/br> 霍染因再次看向大海,而后他看向孟負山。 海浪如此洶涌,誰下去,誰就將直面死亡。 “為什么要和我爭?”霍染因問,“你不相信我能救回紀詢?” “抱歉,我不是不相信你?!泵县撋?,“我是只相信我自己。我會把紀詢救起來,我有必須要告訴他的事情。而你,留在這里,接應我們?!?/br> 沒有第三句話,兩人同時拔槍,槍口指向彼此。 但是,只過了一秒鐘。 霍染因深吸一口氣:“撤槍?!?/br> 孟負山:“同時?!?/br> 一,二,三…… 他們在心里默念三個數,沒有人拖延,他們又同時放下了槍。 紀詢還在柳先生的手上,如果這時候他們鬧內訌,恐怕要讓柳先生笑掉大牙。 冷靜點。 霍染因掐了一下掌心,一絲血跡從他指間滲出。 冷靜點。說服孟負山。 說服孟負山,才能沒有后顧的下去救紀詢,才能不在這里浪費時間。 孟負山也著急,孟負山露出破綻了,他脫口說‘紀詢欠他的’…… 是紀語? 不,孟負山深愛紀語,他為紀語所做的事情,絕對構不成所謂‘紀詢欠他的’。 紀詢曾說過甩開他上來,是因為被孟負山威脅…… “你拿紀詢欠你的那件事,威脅紀詢?!被羧疽蛘f,“我找人查過你,你因為滯留馬來西亞遠超批假時間而被警局開除。你因為紀詢才滯留馬來西亞?” 他自孟負山眼底看見了一絲意外。 霍染因冷笑。 他看不起孟負山,孟負山看不起他。 他們兩人相看兩厭實在很有道理。 他閉合一下眼睛。耳旁是紀詢的聲音。紀詢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回蕩,干擾他的思維,讓他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他明明極其厭惡孟負山,這時也只能尋求孟負山的幫助:“紀詢還在痛呼,你聽見他說什么了嗎?他太虛弱了,我聽不清?!?/br> “你說什么?”孟負山皺眉,更不信任了,“除了甲板上擴音那段,根本沒有紀詢的聲音。紀詢也不可能沒事瞎喊,他只會保存體力,堅持下去。你……” 霍染因不想聽孟負山接下去的話。 他又在混亂中找到理智的錨點:“安介。紀語的男朋友。自紀語案子出后不久就失蹤了,他最后能夠追蹤到的行蹤,是去馬來西亞。你在馬來西亞,紀詢在馬來西亞,安介也在馬來西亞。而后安介失蹤,你被警局清退,紀詢……” “紀詢……”霍染因,“殺了安介?” “‘紀詢殺了安介’?!泵县撋街貜?,“那么,現在你下去賭命救一個殺人犯?” “我在紀語的案子里就懷疑過他殺人?!被羧疽蚶淅涞?,“而我早就救過他?!?/br> “……” “現在只是又添了一個安介。懷疑不代表真相。真相到底如何,我會自己查清楚?!?/br> 他們對視了幾秒鐘。 孟負山轉開視線。接著他語速飛快: “紀詢沒有殺人。紀詢甩開我獨自去找安介,我擔心紀詢,追上去,在馬來的沙灘上,我看見紀詢對安介動手的那一幕,但是紀詢最終沒有真正動手——在最怨恨最崩潰的那個瞬間,他還是選擇放過安介。而后他在馬來西亞天天買酒,爛醉如泥,再后來,安介死了,我見到他們的時候,紀詢酒醉未醒,他隨身的刀,被已死的安介握在手中——顯而易見,有人陷害紀詢?!?/br> 一下子,霍染因明白了之后的大致情況。 孟負山將爛醉的紀詢從案發現場搬走,抹掉了紀詢留下的一些痕跡。 可是,也許因為一些不湊巧,他在案發現場的行動被當地人看見了。他卷入了安介的死亡案件,甚至可能被馬來警方拘留,由此不得不滯留馬來西亞,耽誤回國時間……被警局清退。 “案子破了嗎?” “黑吃黑?!泵县撋?,“安介來馬來找蛇頭偷渡換新身份,蛇頭吃了安介?!?/br> “這件事紀詢不知道?”霍染因無法理解。 “后來我回國,找紀詢。紀詢已經從警隊離開了?!?/br> 孟負山依然沒有多說。 但淡淡幾句,已經足夠霍染因將情況補全。 孟負山窺到了幕后黑手的影子,卻因為延誤時間,不得不自警隊離開,他再度來找紀詢,當然是想將這件事告訴紀詢,也想讓紀詢在警隊里給他幫助,他們共同調查這個案子。 這個事關紀語,也事關紀詢,由他人一手cao縱的案子。 但是在孟負山找來的時候,紀詢已經從警隊離開了。 紀詢是自己走的。 他沒有發現那時候發生在身上的不對勁……他本來應該立刻發現的。 他只是……只是在meimei的案子中,徹底崩潰了。 而后孟負山獨自一人調查到現在。 “你一直沒有將馬來的事情告訴紀詢,”霍染因說,“但你現在讓紀詢上了這艘船?!?/br> “因為我沒有其他人可以信任了,我走得太遠了?!泵县撋降f,“而紀詢,雖然改變過,可又回頭了,又成為了那個可以依靠的同伴……” “紀詢沒有變?!?/br> 迎向孟負山看來的視線,霍染因重復一遍。 “紀詢沒有變,只是迷路了,需要有人把他帶回來。而我能,只有我能。我們是同路人,生的路,死的路,都相同?!?/br> 霍染因低聲呢喃。 孟負山無話可說。 這次,他沒再反對。 “將紀詢帶回來,如果我沒法說,這些事你告訴紀詢?!?/br> 他選擇相信霍染因。 紀詢昏昏沉沉。 大腦在反復的刺激之中,不可避免的走向遲鈍,疼痛還在折磨著他的神經,但是這時候他反而期待疼痛更加劇烈一點,否則…… 紀詢用倒數計時來集中精神。 按照之前的規律,他們會在大概一分鐘左右把他從海水里拉上去,然后會在十秒鐘內把他再放下海里。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放到海里的時間變長了,拉出去的時間變短了。 似乎他們已經越發的缺乏耐性……想要讓大海成為他最終的歸宿。 一分鐘過十秒。 鎖鏈再度向上。 可是這次出了意外,一個大浪打過來,紀詢努力仰頭——沒有任何用,他沒有呼吸到任何一點新鮮的空氣,他再度被放下去。 存儲于體內的空氣在剛才的一分鐘里,已經消耗殆盡。 胸膛的疼痛到了一定界限,反而開始模糊,變成一種干涸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