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318節
空虛之間,意識反而像長了一雙翅膀,越飛越高,越發飄緲…… 直到他在模糊中,突然看見一道影子,在海浪之中,反復地朝他靠近。 浪永遠在和影子較勁,在將影子拍向遠方。 它每前進一點,又被推遠,再前進一點,再被推遠。 他和影子之間的距離,遠到仿佛永遠都靠不近……但這仿佛永遠靠不近的距離,在又一個一分鐘里,被影子征服了。 影子將他環住,用力往他嘴里吹氣。 眼前模糊的霧稍稍拂開了,他看見一張臉。 他的視線看得不是很真切,但那張臉又分明真切的出現了。 因為早就記在心里的,所以剛見輪廓,大腦就自動將所有細節,一一補全。 視野恢復了,身體的感知也跟著復蘇。 對方的身體緊貼著他的身體,他們的心跳從兩道涇渭分明的路徑一路向中間位置靠攏,再到重合一體。 紀詢牽扯嘴角,沖人露出一個模糊的笑臉。他感覺到對方的手已經扶向他的手腕,而他也豎起指尖,費力晃晃。 那只手停頓一下。 于是紀詢知道了——霍染因已經發現,夾在他指尖的鐵絲,和打開的鎖頭。 所以。 雖然有點慘,但也沒有那么慘。 他嘴角的笑容,變得得意一點點。 手的鎖鏈解開了,還有腹部和雙腳的。 霍染因剛剛伸手去扯纏繞在紀詢腹部的鎖鏈,一道微光突然射穿黝黑的海水。 這次,紀詢真的看清了霍染因的臉。 熟悉的臉,放在心里描摹的臉,給他帶來了如同他想象,又遠超他想象的慰藉。 但是,為什么會有光? 是風雨止息陰云消散? 不,不是。 他費力轉頭,看見了海的遙遠位置出現了一艘船。 那是警方的船嗎? 可是至少警方的先頭部隊,應該乘坐直升機。 那么—— 捆在身上的鎖鏈霎時收緊,紀詢再度被拉扯出海面,他最后感覺到的,是霍染因倉惶向他伸來的手指,手指劃過他的臉頰,像一道躍在晦暗深海中的彩虹,以燦爛的光彩,悅動的熱力,驅散他身體里所有痛苦與疲憊。 他被重新拖上甲板,濕漉漉躺在保鏢群中,一位保鏢,拿著開了保險的槍指著他。 他看著柳先生,指示阿邦,向遠處突然出現的那艘船,打了求救的燈語。 第二八二章 燈塔。 碰觸到紀詢臉頰的手指,帶起了過電似的暖意,可這種安然的溫暖只在霍染因手指上停留一瞬,一瞬之后,紀詢被拖出海中,拖上甲板。 眼睜睜看著這一幕,錯手而過的憤懣差點讓霍染因失去理智,企圖上浮抓住紀詢,或者跟紀詢一起被抓上去。 但是沒有意義,沒有價值。 浮上水面,不會對現有的局勢有任何幫助,只會讓他和紀詢一起,落入敵人的手中。 他將自己埋在水里。 窒息。 伴著他成長,根深蒂固纏繞他的弱點,在這時候仿佛又變成了優點。 他能夠長長的,長長的潛伏在海里。 讓冰冷的海水,四面環繞著他,于昏昏惑惑的水域里,強迫自己將因為無法解救紀詢的自責和懊悔,一點點吞咽下去,如同吞咽一片片刀片。 沒有意義。 糾纏失敗,沒有意義。 冷靜點。 冷靜點。 你是來救紀詢,不是來跟紀詢一起死的,一起死不難。 最艱難的,是等待。 眼睜睜的等待。 等待著可能出現的機會,和可能出現的厄運。 可是還得等待。 等待下一個的機會。 海面上的燈光,越來越亮了,間歇似的,亮一亮。 透過海水,霍染因似乎看見遠處的船,只是剪影般的一片,但是綴著許多燈,像是被群星次第點綴,在瓢潑大雨氳出的朦朧霧氣里,迸射著細密的十字星閃。 不是警方的船。 又一會,一片小的陰影出現。 那道影子,以非??斓乃俣?,向這里行駛,于海面刺出一串白浪。 海水的冷意,開始穿透肌理,浸潤霍染因的骨頭,沒有穿著救生衣的他,在與海浪的搏斗中消耗了太多的力氣。 他閉上眼睛,用力揮去身體上的疲倦。 繼續等。 等船從他上方經過,懸停在不遠處。 他模糊看見有什么東西射了上去,有點聲音,聽不真切,水阻隔了聲音的傳播。 不過…… 霍染因趁著甲板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必然集中在接駁船的時候,浮上海面,換氣呼吸,同時集中注意,快速思考。 對面船只派接駁船下來,顯然是回應柳先生的求援。 柳先生年老力衰,應當不會自己下來……必然會將保鏢派下來。 他看見了,射上去的是繩梯,下來的,會是保鏢。 柳先生派保鏢下來,開出一段距離,在沒有信號屏蔽的地方向外界求援? 不,在紀詢已經拖延到的現在,再向外頭求援,恐怕柳先生的人來得再快,也沒有警方來得快。 所以,柳先生直接搶船。 搶到船,把船開走,開離這里,自警方眼皮子底下逃脫,再聯絡救援。 而后東山再起。 繩梯動了。 霍染因立刻潛回海里,伸手摸槍。 槍,固定在他的手臂內側。 他手腕一彎一抹,沉沉的鐵塊,已經握入掌心。 他依然等待著。 悄悄摸到接駁船下,等待著。 沒有救生衣,無時無刻都在與海浪搏斗的霍染因,感覺到原本輕盈的身體,像是被綁了無數重物,直愣愣地向下墜,而周圍的海水,也似乎伸出無數只觸手,將他往下壓。 他等到了。 兩聲重響,響在接駁船上,接駁船非常明顯地搖晃了一下。 兩下,兩個保鏢! 霍染因雙足用力一蹬,浮出水面,天色漆黑,跳上船的保鏢還在狂喜之中,剛剛拔出槍要對開船的人下手,沒有想到水面忽然浮起個人! 霍染因接連兩槍,射中船上兩個保鏢的小腿。 劇烈的哀嚎瞬間刺破空氣,正要朝船員下手的保鏢,跌倒在接駁船中,但他們沒有喪失反抗的力氣,相反,疼痛激發了他們的兇性,兩個保鏢齊齊調轉槍頭,沖霍染因所在的位置一通掃射! 霍染因已經迅速沉入海中。 亂槍射出的子彈,幾乎織成一張網,最近的一處網眼,便自霍染因眼睫前的一分飛過。 霍染因猛地閉上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他沒有停下。 等他再張開眼睛,依然能夠看見模模糊糊的海水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并沒有瞎。 這時他潛游到接駁船的另一側,不耽擱任何時間,他無聲上浮。 兩個保鏢,還在朝他原先的位置設計。 憤怒和疼痛一起,燒灼了他們的理智。 霍染因的手搭在船沿,他驀然用力,翻身上船,隨后用全力將一個保鏢撞下海中,可船上還剩下一個保鏢,以及抱頭縮在一邊的船員。 霍染因正要拔槍,保鏢卻反應過來,沒有動槍,反而迅速用身體撞過來,將霍染因撞倒在船,隨后保鏢抬槍—— 千鈞一發,力量流失過多的霍染因勉強抬手,將槍口一撞,子彈從他的腦袋上空飛過。 他再奮力一踹,把保鏢踹開,拔出藏在身上的匕首,抵著保鏢的脖頸,角力著,將人弄翻入海。 喘息未停,霍染因,看向接駁船船員,而后目光突然凝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