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307節
叔叔? 這絕不會是禮貌的稱呼,那就只能是……切實的親戚關系。 但紀詢是怎么知道的? “進來吧?!?/br> 何止是霍染因和孟負山錯愕,就連ben,也感覺一陣驚疑。 但在短短的驚疑之后,他讓開位置,讓幾個人走進室內。 而后他將燈打開。 明亮的燈光驅散了黑暗,也讓廚師長的面容徹底暴露。 “你是……” “紀詢?!奔o詢說,“褚興發從這群人中逃離之后,改名紀興發,娶了我奶奶。但我爸爸和爺爺沒有血緣關系。至于我怎么知道你,我爺爺有個寶貝銀殼小鏡子,鏡子里有他抱著還是嬰兒的你的照片。這張照片我出發時才看過,記憶深刻?!?/br> ben眼中的疑惑褪去了。 他點點頭:“我也曾經遠遠的見過你們一次,記得你還有個meimei。但你應該沒有見過我,你是怎么把我和那個嬰兒聯系起來的?” 原來如此?;羧疽蛲瑯酉?。 他記得紀詢在離開寧市的時候,確實先去了爺爺家一趟,事后紀詢還給他發過短信。當時短信里寫的是—— “確定爺爺曾在福省生活過一段不短的時間,之后去了香江,換成香江戶籍;爺爺可能認識胡坤?!?/br> 除此以外,沒有更多的線索。 沒有鏡子,沒有照片。 霍染因和孟負山一起,在沙發上坐下。 紀詢不經意間和霍染因雙目對視,不知怎么的,他感覺背脊一陣發涼…… 真冷。 不會是剛才吹風吹得要感冒了吧? 紀詢疑神疑鬼,又裹了裹外衣,才簡單回答ben: “容貌。你和我爺爺有同樣的大耳朵,方下巴,還和他年輕的時候一樣胖,這些都是顯性基因,很容易被遺傳,再加上那本日記只會出現在當年的后人手中,彼此一串聯,答案顯而易見?!?/br> “你確實很聰明?!眀en由衷說,“除了一點以外,全部推斷對了?!?/br> “哪一點?”紀詢問。 “代表著倪老板‘失蹤’的重物落水聲,不是機關,我有幫手?!?/br> “女人?”紀詢擰擰眉,“我曾經想過這個可能,但是女人們失去了雙眼,和盲人配合實在太難了,尤其是在女人們都在甲板底下的情況下?!?/br> “凡事總有例外?!?/br> “你的意思是……”紀詢恍然,“有個女人的眼睛能夠看見!” 有個女人的眼睛能夠看見。 孟負山剎那聯想到了自己和陳家樹上來時候,旁觀柳先生的船員將死去女人投入海中的過程里,曾看見一個小小的影子出現在地上。 那個小小的影子,仿佛女人的影子…… 它會屬于船上唯一能夠看見的那個女人嗎? 紀詢沒有探究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霍染因和孟負山也閉口不言。 他們都有默契的輕輕放過這個女人的名字。 “說了之前的情況,該說之后的了?!奔o詢說,“我想吳老板沒有死,是你所沒有想到的,所以你才選擇把日記本拋出來,作為一個誘餌,引我們上鉤,但考慮到在此之前你不可能得知我們任何一個人的真實身份,這一招明顯是不得已之下的險招……你已經沒有了別的后手,對吧?另外就算沒有吳老板險死還生的意外,我也沒有想明白,最后你能怎么對付柳先生?!?/br> “你打算…… “和柳先生同歸于盡嗎?” 胖胖的廚師點了點頭,平靜的像是他們議論的不是生和死,而是窗外惱人的天氣。 “為什么?”紀詢問。 “我注意到你口袋里有藥?!被羧疽蛟谂赃呎f,其余人的目光轉向他,他簡單解釋,“是硫銼嘌呤,一種最常見的抑制移植排異反應的藥物。而這種移植后的排異反應藥,需要長期乃至終身服用?!?/br> “你因為需要更換器官而上了這艘船……”紀詢接著說。 “與其說我為了更換器官上這艘船,不如說,到底誰才能上這艘船?!眀en頗帶深意地笑一笑,“你們上來得也不容易吧。不會認為,誰都能上來當船員吧?” “柳先生只會讓他信任的人當船員?!泵县撋酵蝗徊逶?。 “是啊?!眀en的手,在腰間輕輕按動,“還有什么比同類,更加令人放心呢?” 器官衰竭,需要更換,所以能夠上船嗎? 這說得通,柳先生對于這類人,必然是比較放心的,因為他們有共同的利益在,湊巧ben需要更換器官,所以他成功上了船…… ……是不是太湊巧了? 紀詢目光凝?。?/br> “你是為了上這艘船,為了讓柳先生不懷疑,而特意去做了更換器官的手術!” 到底什么樣的理由,能讓一個健康的人,更換掉自己健康的器官。 寧愿一輩子吃抗排異反應的藥,也要上船來? 這是紀詢最想問的問題,現實中的謎題他都解開了,可人心里的謎題,那藏在比最深的鬼蜮還深的地方的謎題,他無法解開。 “我想不單單是因為四十年前在船上發生的那些事情,那畢竟是別人的故事;遠在他鄉成長過程中從來沒有見過的父親,恐怕也不足以承擔這樣濃烈的感情?!奔o詢,“所以,為什么?” 廚師換了個坐姿。 “我以為你們最關心的,是屏蔽器在哪里?!?/br> “我們有三個人?!?/br> “嗯?” “可以分一個人出去關屏蔽器,一個人打電話,最后一個人留下來聽你的理由?!?/br> “理由真的重要嗎?” “對你應該很重要?!奔o詢,“這可以當做我對一個幫助過我的朋友的敬重?!?/br> 廚師仔細想了想。 “你說得足夠動聽。我也確實一直在考慮,死前到底應不應該把這件事寫在日記中……沒有手機的船上,就算有再多的勞作,心靈也在無聊的海洋中漂泊,外頭已經落寞了的日記,在這里反而大行其道?!?/br> “不過現在,似乎有了更好的決定……這樣吧,你們聽我說一個故事,說完之后,我就把屏蔽器放在哪里,告訴你們?!?/br> 三人對視一眼。 霍染因與孟負山沖紀詢微微點頭。 ben是紀詢沒有血緣關系的叔叔,可也是連著犯下兩起兇案的殺手。 他確實幫了他們,可不能掉以輕心。 無論如何,最好不要激怒握有最關鍵鑰匙的人。 “從一切的開始說起吧……突然有一天,mama突然帶著我,背井離鄉,遠渡重洋來到大洋彼岸。 那時候我還很小,具體幾歲,已經忘記了。 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偷渡來到異國他鄉,語言不通,沒有證件,日子理當過得很清苦。但是事實上,并沒有那么清苦。 因為我所期望的,比如好吃的零食,比如鞋子衣服,總會在我睡夢的時候,悄悄出現在我的枕邊。 豐富的物資多少抹去了我置身異國他鄉的孤單感。 但是雖然還小,我也很不理解,不理解mama為什么帶我來國外,不明白本該見面從船上回家的爸爸,為什么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息。 也不明白,為什么這些好東西,好吃的食物,嶄新的衣物,都只能放在房間里,不能穿出去。 那時候,mama對我耳提面命,讓我將這些東西好好藏著,說我之所以能擁有這些東西,都是爸爸帶來的,是爸爸用再也不和我見面換來的。 她說爸爸雖然不和我們見面,但他對我們的愛,全化作了這些東西,東西越多,他的愛也越多。她說離開是奉獻,是他的愛對我最無暇的奉獻。 我無法理解。 那時候我和mama說,那我不要這些東西,我也不要呆在這里,我要回去找爸爸。 沒有結果。 爸爸永遠在大洋的彼岸,在孩子的夢里。 孩子只能找新的東西,填補父親的空缺。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也在華人街里交了新的朋友,和我一樣的孩子,大家在街道里竄來竄去,撞每一個路過的人,有時候還會沖進商店,偷拿東西,再一哄而散。 都說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孩子的世界里,也不缺乏攀比。 唐人街里的孩子,沒有幾個是富裕的,否則他們也不會進店里偷東西。 我和他們呆久了,雖然mama耳提面命的對我說不要將家里的吃的用的拿出去,但為了面子,為了在孩子們中的地位……我還是忍不住把那些東西說出去。 一開始沒有人相信。 他們說我謊話精。 后來我將東西拿出來,他們終于相信了。 眾所周知,孩子是藏不住秘密的。 于是,孩子的父母們,也知道了。 這時候mama已經漸漸再唐人街里站穩了腳跟,盤下一個早餐店,每日里都有不少顧客,鄰里也客氣和睦。 但當那些超出我們展現出來的家底的東西暴露之后,事情就發生了變化。 那時候金條的威力是極強的,我知道家里有金條,我看見過,這件事我告訴了我的伙伴們,我想,他們也告訴了他們的父母。 而想象的魔力是無窮的。 我說的一根金條,他們想的,恐怕是一匣子金條,一盒子金條,甚至一箱子金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