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225節
復健是個水磨的功夫,不能急,不能緩。 差不多半個小時,兩人收工,紀詢說:“中午了,去商場吃個午飯,順便買點東西,再回去吧?!?/br> 霍染因沒有意見。 醫院在市中心,旁邊兩條街外就有一個五層樓的大型購物廣場,但紀詢沒有選擇那家綜合商場,他們上了的士,的士在城市的車水馬龍里七彎八拐,幾乎橫穿半個城市,終于到了另一家購物廣場。 兩家購物廣場其實差不多,相似的衣服牌子,相似的連鎖飯店,只多了個游戲城,這家商場距離學校更近,放學周末,游戲城里人滿為患,多數是附近的學生,以及部分來此地消磨時間的無聊大人。 比如紀詢。 吃完了午飯,紀詢沒有像之前說的,和霍染因在商場里走走逛逛,購買物品,而是直接把人拉到了游戲城里開始打游戲。 摩托車,打地鼠,投籃機,跳舞毯。 每個紀詢都有些興趣,每個都要投幣試試。 “真有童心?!被羧疽蛟谂栽u價。 紀詢給出的回應是將籃球朝霍染因面前丟去:“霍大警官,不要這么繃著,我們初見面的時候你也很有童心,還會裝乖勾人?!?/br> 霍染因眉梢微挑,單手接住籃球,腕部一轉,向前投拋。 “刷——” 籃球命中籃筐,球網抖動不停。 紀詢吹聲口哨。 玩了一圈下來,游戲幣用完了,游戲積分攢了一堆。 等紀詢將這些積分送到前臺兌換禮物的時候,霍染因才發現這一系列的積分兌換選項中有一項是兌換拓麻歌子。 毫不出人意外,紀詢兌換了兩個拓麻歌子。 自己一個,霍染因一個。 顏色自然也經過精挑細選,一個是綠色,一個是藍色。 綠色的自己拿著,藍色的給霍染因。 雞蛋大小的玩具放在掌心,霍染因看了好一會兒,輕輕的聲音瀉出嘴唇。 “就這?” “就這,你自己贏來的?!?/br> “不算你送的?”霍染因看向紀詢。 “送別的我很樂意,但這個就算了吧?!奔o詢回答,拉著霍染因坐到了休息椅上,開始研究手中的拓麻歌子,“讓我看看怎么開機……” “你不是玩過嗎?” “多少年前的事情,早忘記了?!奔o詢回答,沉思片刻,“給孩子玩的反正不難,我印象中主要內容是養寵物,每天要照顧寵物的吃喝拉撒,寵物一天成長一歲,到了六歲就可以結婚,雖然只是個電子玩具,但很開放,同性和同性之間也是可以結婚的;結婚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等媒婆來介紹,這叫包辦婚姻;一種是聯機戀愛,這叫自由……” “家長鎮壓?!被羧疽虻釉?。 嘴里說著記不清了,實際上說著說著,都跟拓麻歌子說明書一樣了,真是令人羨慕的記憶力。 霍染因按亮屏幕,開機。 像素的寵物出現在小小的屏幕上,閃爍的光標示意游戲的主人輸入寵物的名字。 當年上學的時候真的羨慕過其他人的玩具嗎? 霍染因陷入了輕微的困惑。 也許有,但時至今日,早已忘記。 他的小時,就像他所遺忘的日記里的事情,隱隱綽綽,有個恐怖的影子,但影子也是空茫的。 他走得快速,走得堅決,走到現在。 但每個人都有過去,過去決定現在。 日記本一直顯而易見的綴在他心頭的最深處,還有一個,他總是忽略,總是遺忘,總是藏在無人看見的角落的……幼小的他。 手里的玩具是個小小的橋梁。 橋梁的兩端,成年的霍染因望著幼年的霍染因。 他走上橋,拉住迷霧里的幼年的低著頭的自己。 似乎在迷霧中淡去的臉抬起來,對他露出怯怯的驚喜的笑…… “霍染因?!奔o詢搖搖手里的玩具,“趕緊玩,等著結婚?!?/br> “還有六天才能結,急什么?!被羧疽蚧卮?,手指在寵物名字欄里隨意按著字母。 先是“hry”,接著是“jx”,接著又是“xy” 一路玩著,直到紀詢轉頭看他一眼:“終于笑了?!?/br> 霍染因:“有你在啊?!?/br> 第六卷 海上的金閣寺 第二零二章 孟負山跟著陳家樹,以及陳家樹從不離身的保鏢阿賓,正在海上航行。 這艘海底半潛游輪自越南的港口出發,中途停了幾個地點,船上的人越來越多。 藍色的海水在船底座位的玻璃外晃蕩,天花板上的吸頂燈無聲呼亮。明晃晃的光照射下來,在每一個坐在這里的人的面具上,添一層僵白。 坐在這里的每個人都戴著能遮半張臉的面具,面具遮去他們的上半張臉,暴露出來的,只是鼻子以下的部位。 孟負山不動聲色地以余光瞥視艙內。 海中的景觀其實不錯,時不時有各種叫不上名字的海魚被船只吸引過來,茫然撞擊在玻璃上。但船艙內的衣著高檔,名表在手的各位中年男士,不知是對海洋沒有半點興趣,還是早已因為頻繁往來而厭倦風景。絕大多數要么閉目養神,要么低頭看手機。 或許是因為都戴著面具的關系,他們全無交談的意愿。 只有靠角落的兩個人,看樣子也像他和陳家樹一樣,是一伙的,在小聲交流。 但聲音實在太小了,雙方隔著整整一個船艙,孟負山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 孟負山收回余光,順勢瞥一瞥坐在艙門口、同他們咫尺之距的船員。 船員穿著規規矩矩的海員服,雖然是在船艙里,也佩戴了帽子,一身海上討生活似的粗糙古銅色皮膚,帶著刻在臉上卻不入眼中的僵板微笑,看起來有點像個機器人。 他的目光接著落在左手邊的陳家樹身上。 陳家樹正閉目養神,只是一只手似有若無地搭在腰側。 換腎效果誠然不錯,身體到底又添了一刀,陳家樹本來黑亮的頭發隱約可見一兩撮白發,他的嘴角耷拉著,唇色泛紫,僵白覆在他下半張臉上,覆得他像個死人。 陳家樹的右手邊則是阿賓。 阿賓沒有注意周圍,正專注地看手機,但海里基本沒有信號,他看得不是很耐煩,卻還是堅持看著。因為接下去——這趟船程到達終點之際,所有人的手機都會被沒收。 因為,他們要去見的是,柳先生。 潛伏在陳家樹身邊這么久,千辛萬苦,終于獲得去見柳先生的機會。 和紀語的死亡一定有所牽連的柳先生。 也許就是紀語死亡、紀詢父母死亡幕后真兇的柳先生。 孟負山將余光收回。 他不再觀察船艙里任何一個人,只盯住玻璃以外。 隨著時間的推移,海水的顏色變得深沉,仿佛滴入墨汁的藍色正像一張膜般覆蓋住玻璃,原本靚麗的海魚跟著刷上一層鉛灰,只剩一個個幽靈般的影子,倏忽來去。 我正向我一直窺視的人走去。 孟負山聽見自己緊繃的心跳。 咚——咚——咚—— 馬上……馬上……終于……能夠見到。 咚——咚—— 我的眼睛一直暗暗看著他。 咚—— 他的眼睛,柳先生的眼睛,是否也正在暗暗地看著我,看著我們……這里所有人? 猛地,一只突出的,扁平的眼睛,刺出深藍,黏上船玻璃。 咚! 孟負山神經抽著臉頰肌rou一跳。 他定神看去,看清楚玻璃外的眼睛只是一只魚眼,魚眼的眼膜是層半透明的灰,死黯死黯地,瞧著他,跟船游著,直到船只驀然停頓,它也毫無征兆消失在黑暗中。 這時,艙門口的船員像是被按下了開關鍵,叫道: “我們到了!” 艙門打開,在船員的帶領下,眾人魚貫走出觀光船的船底,來到甲板。天色已經渾然漆黑,厚重的云層翻滾在天空,月亮和群星均被遮住,只在云層的縫隙里,漏出碎屑式的光片。 正是這點光片,照亮了觀光船前方的巨獸……一個伸出長長的如蛇信如吻器一樣的甬道連接著觀光船,比漆黑更黑的,蟄伏在海面的海怪般的巨型船只。 甲板上的眾人已經在船員的帶領下進入兩艘船的連接通道,孟負山跟著陳家樹,也在人群之中,他們走在鋪了紅地毯的舷梯上邊,海風夾在著海浪的聲音,通過甬道的縫隙擠進來,鞭打在人體背部,催促著通道里的人趕緊向前。 甬道并不長,很快,他們進入游輪內部。 先是個掛滿油畫和獸首的走廊,接著他們來到兩扇大門前,等推開了這扇大門,終于,孟負山看見了一切: 這是間巨大的、金碧輝煌的宮殿。 宮殿里燈火通明,厚重的紅絲絨流蘇窗簾自八米高的天空垂落下來,雍容又沉重的遮住這里的每一扇窗戶,垂吊在天花板中央的水晶燈熠熠生輝,水晶燈下,是一個黑色高臺。 高臺旁邊是自助餐區,高腳杯聚成塔狀,香檳自塔尖瀑布一般激流而下。各種珍饈美食,琳瑯滿目,將香檳塔環繞,堪稱饕餮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