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赤水怎么會有這么濃烈的味有人抱怨著抬頭,忽然一頓。 眾人皆呼吸一滯。 烏云密布,綠草失了原本的顏色,頭頂烏鴉盤旋,干涸的血和新鮮的血交織,觸目驚心。 橫尸遍野,倒下的人有的連眼也未合上,有人撐劍跪地,永遠保持著一個姿勢。 混著鮮血的一面面旗幟,上面明晃晃地寫著淮字,狼狽地散在地上。 有人驚道:是淮南王的兵馬! 早就聽說赤水這一帶有吃人的妖怪,看來不假,看這傷勢,定是妖怪干的!有人害怕道。 哪來的妖怪,我看是這里有埋伏!有人道。 好笑,哪有這么明目張膽的埋伏! 可是我們已經走到這里,哪來的退路!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最終閉了嘴,看向裴慎。 已經走到這里,沒有退路可言,裴慎往后望了眼黑漆漆的樹林,說:繼續前進。 士兵們沒再敢說一句話,皆跟著裴慎往前走,一行人竟平安地走過了血跡斑駁的森林。 夜幕拉下,他們走出森林,朝后看去,根本不愿相信自己是從那可怖的森林里走出來的。 走了一天的眾人已經精疲力盡,他們找了個安全地帶,打好帳篷準備歇息。 一路上眾人默不作聲,待一切收拾妥帖,裴慎才道:各位今夜提高警惕。 眾人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淮南王的兵馬在森林里全軍覆滅,而他們卻安然從森林里走出。 對方不知是敵是友,但他們也不可放松警惕。 眾士兵應聲,裴慎進帳合衣躺下,將一把涂了毒的匕首放于枕下。 裴慎今夜心莫名跳得厲害,好像有什么大事要發生似的,這幾月來,他經歷了太多事,這些事抽去了他的所有精力,但夜里安靜下來時,他還是會像現在這樣,想起江無陰。 呼嘯的風聲迫使他回神,他閉眼,握著手中的匕首。 外面的夜沒有城內明火,黑咕隆咚,沙沙的風每一聲都拍在人心上,裴慎暈暈欲睡,輕輕的腳步聲和著潺潺水聲自遠處傳來。 裴慎驚醒,握緊手中匕首。 月色拉長了來人的影子,那人逐漸靠近,心跳得愈發快。 他走路很輕,似是未穿鞋,等他靠近,裴慎迅速抽出匕首。 頭頂一道目光射來,裴慎心有靈犀般地抬頭,今夜未出奇得黑,可裴慎還是看清了他的臉,剎那間,風停,水聲戛然而止,夜涼如水,萬物在此刻失了聲,無數回憶里的過往被喚醒。 裴慎幻想過千萬種和江無陰相遇的場面,是他遇險時江無陰會英雄救美,或是在戰火中與江無陰相遇。 驚心動魄的場面被裴慎想了個遍,卻沒想過,他和江無陰會是這樣平淡的相見。 可在看見江無陰的剎那,他才明白被他反反復復翻看的薄紙上字的含義。 等我。 不論你在哪里,我都會來找你。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 第45章 那么,晚安。 月色透過帳中窗灑落進來, 驅散開了未知的漆黑。 裴慎向來冷靜,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若不是此次分別,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會這么想念一個人。 這種感情說不出來, 它很強烈,強烈到裴慎根本不敢相信。 他會有這么強烈的感情。 對江無陰。 江無陰沒有說話,半晌,裴慎落入了熟悉的懷抱, 天地瞬間失了聲, 他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還有江無陰在他耳邊的輕語: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裴慎喉嚨難受, 有些說不上話來。 幾月來的等待, 每一個夜,他獨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望著黑漆漆的天空, 那時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 江無陰不會再回來了。 他們之間有太多只屬于他們的秘密,裴慎有太多的話想問, 想問江無陰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 想問他的雙腿何時好的,他經歷了什么, 有沒有餓著,有沒有人欺負他。 所有的問話都在瞬間被溫柔的吻堵住。 江無陰低頭, 他輕柔地, 緩慢地在裴慎唇落下個溫柔的吻。 綿長纏綿, 仿佛將世間所有的情話都融了進去,nongnong的思念自唇間瘋狂溢出,他卻溫柔地,留戀地親吻著他。 仿佛懷中人是世間珍寶。 這個吻承載了太多,是思念,亦是壓抑了許久的感情,所有想說的,想問的,都被裝進這個溫柔的吻里。 千言萬語,都不及這一刻。 彼此都想讓此刻更久一些。 深夜寂靜,連同帳外一根針落下都聽得一清二楚,寂靜之中夾雜了點不同的聲響,兩人停下,江無陰下意識將裴慎護在身后,向帳外看去。 裴慎從江無陰身后探出個腦袋,看見帳外站著個少年,正是林甲,他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這里,滿臉通紅,手足無措。 裴慎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方才他和江無陰肯定被瞧見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甲飛快地看了二人一眼,撒腿就跑。 林甲離開后,江無陰轉頭過來看裴慎,二人陷入了沉默。 短暫的沉默后,二人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你怎么樣? 裴慎看向江無陰,江無陰站起來很高,之前裴慎教他走路的時候便有發現,江無陰個子出挑,裴慎原本生得高挑,但江無陰偏偏比他高。 江無陰輕輕就將裴慎抱了起來,他什么也沒說,只說:我能抱你了。 裴慎抬頭看他,只覺嗓子發澀。 江無陰抱裴慎上.床:睡吧。 裴慎以為他要走:你要去哪? 我不去哪,我陪著你。 月色悄悄地溜進來,裴慎覺得從未有哪天的風這么溫柔過,他像往常一樣睡著,江無陰就在他旁邊,陪著他。 裴慎忽然道:謝謝。 江無陰:謝什么? 謝謝你上次護住我。裴慎真誠道,他一直記著,那日江無陰毅然讓林雕帶他走,自己卻擋在了前面,這些天來,我很擔心你。 那時江無陰的腿分明還未好。 我也很擔心你。江無陰回道。 裴慎問他:你后來去哪了,這么久了,你都在哪? 江無陰回道:我去到了一個地方,在那里徘徊許久才出來。 裴慎想起了之前森林里覆滅的淮南王軍隊,然后又在這里遇見了江無陰,他心里有了大膽猜測:沿路而來的淮南王軍隊 江無陰沒有否認。 裴慎覺得江無陰好像變了,又好像沒有,他沒有去問江無陰是如何做到的,只是拿過江無陰的手,輕聲道:你瘦了。 江無陰趁裴慎拿他手的功夫,輕輕摸了摸裴慎的頭,只道:睡吧。 裴慎卻握住了江無陰的手,裴慎的手比他的手小些,但卻很溫暖,裴慎又道:有什么事就說出來,一個人扛著總讓人擔心。 江無陰眼神溫柔了幾許,也握住裴慎的手:嗯。 裴慎被江無陰抱進懷里,江無陰低頭親吻他,他稍稍抬頭回應,江無陰的吻很溫柔,如春風般,似是在續方才未完的吻。 裴慎從未覺得夜的風這么溫柔。 一吻終了,江無陰松開裴慎,手指在他發間撫過:一夜好夢。 裴慎笑道:你應該說,晚安。 江無陰低頭看他,顯然露出了幾絲疑惑:晚安? 裴慎道:是睡前必須得對對方說的話。 江無陰神色溫柔:那么,晚安。 帳篷里搭的床自然是不比府里的床,但裴慎今夜睡得格外舒服,這幾個月來,他終于有一夜睡得這么安穩。 他就這么靠在江無陰懷里,感受著那人熟悉的溫度,仿佛又回到了凝王府,似乎什么都沒變。 江無陰給裴慎拈了拈被子。 他很安心,只要看見裴慎還安全,真的躺在他懷里,他就很安心。 他們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時候變的? 其實他也不記得了,他只知道,他只對裴慎有這樣強烈的感情。 翌日,清晨的赤水鳥叫聲竟格外悅耳清脆,裴慎緩緩睜眼,覺得身上暖和得緊,一時竟不想起床了。 興許是昨日睡得過于舒服,他整張臉都埋在江無陰懷里,等他在江無陰懷里待夠了,抬頭竟對上江無陰的眼。 江無陰頗有耐心地注視著他,不知看了多久:醒了? 士兵們醒得早,在這赤水一夜,大家興許都沒有睡好。大家早早地便有早起煮粥準備吃早飯,誰知眾人走到去運糧食的馬車前時,都被眼前景象驚呆了。 馬車前,一群著紫色衣袍的人站在那里,士兵以為這是偷糧食的賊,快步上前想制止,卻發現這些人好像不是在偷糧食。 這些人著的紫色衣袍上繡著他看不懂的花紋,但看材質極其上等,他們手里拿著幾樣工具,面無表情地對著馬車修修補補。 這馬車的確從昨日便有些破損,開起來吱吱呀呀,不過.. 士兵好奇地再次看了其中一人一眼,那人抬眸掃他一眼,眼神呆愣,毫無生氣可言,手還不停地在軸和輪的接觸部位涂抹動物油脂來潤滑已經銹掉的部位。 士兵不由嚇出了聲,活人能是這樣的么! 這一聲驚動了軍營里的人,軍營里的兵紛紛出動,拿著劍對著他們以示威脅,但發現人家壓根不搭理他們。 這群人依舊修著馬車。 有人發現對方并無惡意,大著膽子走過去,發現這些人雖長相不同,但臉上幾乎都面無表情。 士兵們正疑惑著,裴慎已經睡飽了,從帳中出來:怎么回事? 有士兵連忙上前稟告,裴慎聽后朝馬車走去,發現這群紫衣人勤勤懇懇地修補馬車,士兵們議論地再起勁,都好像跟他們沒有關系。 他們只想修馬車。 裴慎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江無陰,他轉身,剛好撞進江無陰懷里,江無陰扶住他:是我讓他們修的,昨日我看你們運糧馬車有所損壞。 裴慎微愣,但比裴慎更為驚訝的是士兵們。 裴慎跟前那人,有的人不認識,但有的人卻認識,認識的人面露驚訝,怎么也不愿相信。 這么幾個月了,凝王失蹤的事眾人有所耳聞,在這場戰爭里,喪命每日都有,也有不少人猜測,凝王死在了某處。 但如今,凝王不僅沒死,還好端端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他站在那里,讓人覺得有些恍惚。 士兵們竊竊私語,裴慎問江無陰:他們都聽你的? 江無陰:嗯,他們不會傷害你們。 裴慎沉思,后清了清嗓子道:大家不必驚慌,他們不會傷害我們。 眾士兵看了修馬車的紫衣人們一眼。 林甲見裴慎這么說了,也忙道:他們要是傷害我們早傷害了,可是這么久了,他們一直在修馬車。 士兵們雖沒再說話,但還是離紫衣人們很遠。 眾人喝過粥便準備離開,裴慎準備上馬,誰知江無陰先他一步,將他抱上了馬。 裴慎想掙,但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抱上了馬。 眾人自覺移開目光。 裴慎回想起方才,他睡夠了準備下馬,才起身,就被江無陰抱下了床。 裴慎:謝謝。 裴慎準備去洗漱,江無陰將他抱起,抱到了洗漱處。 裴慎:謝謝。 在帳里時,江無陰走哪都要抱著他,裴慎就像個掛件一樣掛在江無陰身上,裴慎總覺得江無陰在無聲地炫耀他可以抱他了。 裴慎被他逗笑,也不阻止他:一起回大江城吧? 江無陰看他:嗯,一起回去。 眾士兵默默轉移視線,一行人繼續往大江城走,紫衣人們修好馬車便不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裴慎和江無陰同騎一匹馬,對于那群紫衣人,裴慎也不急于現在問,現在這么多人,也不好開口。 而且在裴慎心里,江無陰大概就和那些爽文男主角一樣,可能掉個山崖,得到了什么秘籍,就開始走向開掛模式。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都沒事。 夜幕降臨時,他們才走到了大江城,畢竟那些潘王還未打到大江城來,大江城依舊沒什么變化,只是新帝駕崩,大江城一片茫茫白色。 江瀾早在大江城門等著他們,見遠處來的人馬,江瀾大步上前迎接,在看見江無陰的時頓了頓。 后江瀾快步上前:七弟。 江無陰翻身下馬,二人對視。 這些天來,江無陰和江瀾的關系已經不像之前那么僵持,兩人見面,江瀾生出感慨。 凝王回來了。 江無陰沒事。 安頓好軍隊后,三人很有默契般,他們一齊來到江瀾府邸,江瀾吩咐人給他沏茶: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還有,你的腿 裴慎和江無陰一同坐下。 江無陰簡單道:路上遇襲。這些事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以后再說。 江瀾也沒再問,拍拍他肩:不管怎么說,你能回來我很開心。 江瀾又笑了笑:時間不早了,你們回去歇息吧,還有個姑娘在府里一直等著你們。 裴慎和江無陰一同走回去,夜里人少,越往京城北端走人越少,裴慎和江無陰并排走著,相對無言。 月色斑駁的小路,只有他們二人,江無陰輕輕牽住了他的手。 裴慎微頓,也扣住了他的手。 黑夜恰好成了最好的偽裝,沒人看見二人十指相扣。 這條路有些昏暗,若是平常一人獨自行走,不免會覺害怕。但裴慎一點也不害怕。 兩人并肩走著,遠遠便看見凝王府亮著昏暗的燈,門口站著個黃裙姑娘。 是阿香。 阿香遠遠便看見了二人,驚喜道:阿慎!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