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他往后一看,太子府門口仍有不斷而來的馬車,仿佛永遠不會停歇。 太子的待遇的確和江無陰是天壤差別。 馬車緩緩行駛,回到凝王府已經日落。 今日是阿香親手做的飯。裴慎吃完飯后休息了會兒,便往自己房里走。 裴慎所在的房前種著桃花樹,這已經入冬,按理說桃花不會盛開。 可是院里的桃花樹開了。 月色下桃花紛飛,被風送到裴慎面前,然后再轉落在地上。 連帶著夜空也泛了些粉。 裴慎心情莫名變好,轉身回房,動作驀地一頓。 江無陰不知什么時候坐在了桃花樹下。 裴慎想起方才吃飯時他便不在,阿香說是王爺今晚胃口不好,不想吃飯,裴慎也沒多大在意。 因為裴慎平時三餐就不規律,經常懶了就不想吃晚飯,他以為江無陰也是這樣。 但顯然江無陰不是。 望過去,江無陰像個失了魂的孩子,抱著壇酒垂頭坐在樹下,桃花落在他的肩頭,顯得無比落寞。 江無陰做了這樣的事,一直都很平靜,裴慎以為他這樣的反派是不在意的。但此時的他看上去并不開心,反而還有點傷神,落寞。 裴慎還以為江無陰不會喝酒,他想了會兒,便轉身離開。 江無陰嗆了一聲:咳咳 這個家伙不會喝酒還喝。 江無陰欲再喝一口,裴慎從他手中奪過酒:這么晚了,王爺還不睡? 江無陰一般都睡地很早。 江無陰移開目光,淡道:不用你管。 裴慎笑了,搖了搖酒壇,一飲而盡:喝酒應該這樣喝。 江無陰抬頭看他。 月色落在裴慎揚起的下巴上,他下巴其實生得很漂亮,酒水順著他下巴蜿蜒而下,流淌進衣襟里。 江無陰轉移視線。 裴慎號稱千杯不倒,他輾轉各種商業酒會,就沒有人喝倒過他。 這是他第一次在古代嘗酒。 嗯其實古代的酒和現代的沒什么差別,如果有,就是更為純正甜美。 裴慎放下酒壇,他看向江無陰,江無陰轉移視線,忽然身子晃了晃。 裴慎:? 到底是誰喝得更多啊,怎么就醉了? 裴慎上前扶住江無陰,江無陰嗆了幾聲,裴慎見他要吐,趕緊把他推進房里。 裴慎邊照顧著江無陰,邊嘀咕道:你今天怎么回事?昨天不是挺能耐的嘛。 江無陰迷迷糊糊地應了聲:你說什么? 裴慎連忙收回剛才的話:沒什么。 裴慎伸手解開江無陰衣帶,幫他脫了外衫再扶上床。 江無陰生得本就好看,喝醉了竟然很安靜,他安靜地躺在床上,漂亮羸弱。 裴慎注視著他,有些走神,江無陰的確是個名副其實的大美人。 不論是皮相,骨相也無可挑剔。 呸呸呸。 裴慎趕緊制止自己的想法。 這是披著羊皮的狼。 裴慎瞧著,忽然發現江無陰有些不對勁。 他的臉色有些過于紅了。 裴慎伸手摸了摸江無陰的額頭。 好燙。 江無陰這燒發地措不及防,幸虧府上有備藥,今天同阿香聊天他也知道藥備在哪里,起身去打了水拿了藥過來。 裴慎將濕帕子搭在江無陰額上,以此降溫。 江無陰額上溫度終于降了下來。 但溫度降下來還沒有結束,裴慎端來自己調制好的藥,一點點給江無陰喂下去。 藥渣有些沾在了江無陰淡薄的唇上,裴慎看了一眼,心跳莫名地快起來。 他趕緊伸手將藥渣擦干凈。 江無陰覺得渾身都難受。 渾身發燙,意識不清,眼皮沉重。 仿佛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他與黑暗抗爭,猶如這些年一樣,孤身一人與黑暗作對。 臉上忽然傳來冰涼的觸感,像是有人輕撫了他的臉。 接著額上一涼,他身上的溫度降了下來。 他迷迷糊糊之中,聞到一股淡淡的體香。 似曾相識。 他想,他一定在哪里聞過。 是昨天晚上嗎? 是,好像也不是。 江無陰身上的溫度降了下來,裴慎見他臉色好了起來,終于松了口氣。 裴慎起身想離開,江無陰忽然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江無陰蜷縮在床上,他額上滲出汗珠,嘴唇微顫,似乎是又做噩夢了。 裴慎不敢動,輕輕坐在了江無陰床邊。 江無陰緊緊握著他的手,愈發用力,似乎在與什么做抗爭。 裴慎想起之前和江無陰睡覺的時候,江無陰也曾有過這種狀況。 江無陰的手掌寬大溫暖,將裴慎的手整個握在手心里,裴慎想掙出來,卻被對方緊緊握住。 不知道是不是江無陰手掌太燙的緣故,裴慎覺得自己也有些發燙了。 江無陰做了噩夢。 夢里是四歲那年,百靈殿起火。 殿內失火,殿里侍從落荒而逃,他和母妃被困在殿內角落。 其實那個時候,江無陰就明白,這不是普通的失火。 但明白又有什么用,他依舊無能為力。 母妃將江無陰護在角落,她用單薄的身子擋去了撲面而來的大火。 江無陰問他:阿娘疼嗎? 母妃輕撫他的臉:阿娘不疼,阿陰別怕,等會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淚水模糊了江無陰的視線:阿娘,阿爹呢? 母妃抱緊了他:沒有他,我也能護住你。 江無陰緊緊抱著母妃,他感覺頭上有些濕,他抬頭看去,母妃的淚水順著下巴滴落下來。 他覺得心揪了般疼。 熊熊大火中,濃烈的焦味,他覺得喘不過氣,抱著他的母妃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覺得眼皮好沉。 忽然有人踏火而來,那人像是這無盡的絕望中的一束光,濃烈的火光在頃刻間熄滅。 江無陰醒了。 他像是擱淺的魚,喘不過氣。 他又做那個夢了。 江無陰欲起身來,額上的帕子忽然掉了下來。 帕子啪嗒落了下來,江無陰撿起帕子,有些迷茫地抬頭。 他忽然覺得手上多了什么東西。 低頭看去,裴慎正緊緊握著他的手。 剛才是他在照顧自己? 回想起這些日子,似乎他做什么,身邊都有裴慎的影子。 裴慎睡著了,呼吸均勻,他頭上微翹的呆毛軟塌了下來,隨著呼吸輕顫。 他這么枕在床邊,臉竟被手臂擠了一大半,像塊被擠壓的團子。 江無陰忍不住笑了下,忽然覺得心底有什么東西在慢慢融化。 像萬年不會化的冰,也會有被烈火燃盡的那刻。 江無陰突然很想摸一摸裴慎頭上那根呆毛。 其實江無陰平日里也有注意,裴慎頭上總是有根翹翹的呆毛,似乎會隨著他的心情而變化。 早晨剛起的時候,呆毛是翹起來的。 睡著了,呆毛會軟塌下去。 江無陰伸手輕輕地摸了一下,呆毛細軟,摸著很舒服。 江無陰難得地笑了笑。 還挺可愛的。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小瓶:江51,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今天準備梳理一下劇情,可能會有修改提示,小可愛們可以選擇無視哦~ 第20章 他在他面前變成了個瓶子。 夜幕低垂,因為那個噩夢,江無陰并未睡多久。 今夜的風格外溫柔,將江無陰的心安撫下來,他玩著裴慎的呆毛,一時像個看見稀奇玩意的孩子。 專注還有點欣喜,完全忘卻了方才的壓抑。 月色透過窗投射進來,落進他柔和的眼里。 恐怕連他都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露出了這種表情。 啪恰好此時門開了,阿香呆在原地,江無陰忙收回了手。 他的眼神又恢復了往常的平淡冷漠,見阿香進來,似乎什么也沒有發生般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他不知道自己剛才在做什么。 阿香愣了愣,其實她都看見了。 雖說這個舉動很小,但也足以看出江無陰的變化。 她家王爺不是不會這樣做,而是阿香太清楚江無陰,江無陰的性格與其說冷淡,不如說是害怕與人相處,怕被傷害,怕被人踐踏自尊。 這么多年來都是這樣的。 然而這幾天和裴慎的相處,她發現江無陰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往往有時候,也更能表達自己的想法。 阿香回過神來,假裝沒看見:王爺,藥熬好了。 江無陰應聲接過藥,興許是他們說話的聲音吵著了裴慎,裴慎揉了揉眼。 頭上呆毛立了起來。 裴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江無陰低頭注視著他,似乎要說什么。 裴慎來不及聽他說什么,猛地站起身來。 阿香嚇了一跳:怎怎么了? 裴慎看了看天,天已經暗地差不多了,他連忙回道:我想起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裴慎匆匆離去,江無陰想說的話都咽了回去。 裴慎醒來好像都沒有看過自己一眼?;蛟S,他并不是很情愿照顧自己。 江無陰為自己剛才的那些行為感到羞恥。 興許是情緒變化太快,江無陰忍不住輕咳起來,阿香忙上來攙扶他:王爺,沒事吧? 阿香才觸及他手臂,燙著般松了手:王爺,怎么這么燙? 江無陰沒有說話。 阿香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燙,你發燒了? 江無陰依舊沒有回話,他的燒還未徹底褪去,阿香扶著他躺下,開始照顧他。 江無陰望著空無一人的門口,自嘲般地收回了目光。 裴慎急匆匆地回到了屋里,如果再晚一步,他就會變成花瓶了。 裴慎的手上還留著江無陰手里的溫度,暖乎乎的。 他腦里閃過剛才的畫面。 江無陰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他面色蒼白,嘴唇微顫,整個人脆弱地躺在床上,仿佛只能依靠自己。 裴慎凝著自己的雙手發神,才看了會兒,雙手忽然不見了。 好了,他變成花瓶了。 按理說,一會兒他還要乖乖回到江無陰床上。 但今夜阿香沒有來找他,府上出奇地安靜,連落葉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裴慎知道,今夜江無陰病了,恐怕是顧不上自己了。 他如釋重負,心中的緊張也逐漸退去。但退去后,他發現自己居然有那么一絲絲不習慣? 一定是最近事情發生地太多了。 他連忙鉆進被子里,迫使自己閉了眼。 冬日下了大雪。裴慎昨夜沒睡好,早上又早早地醒了。 他醒得早,無聊地在院子里逛了圈,又看見自己屋前那顆桃花樹。 桃花樹依舊盛開著,白雪落在它淡粉的花瓣上,也給院子添了幾絲生機。 他想起了昨日坐在樹下的江無陰。 不知道江無陰怎么樣了。 昨日他簡單地處理了一下,走之前江無陰的燒退了些,后來又有阿香照顧,應當是好地差不多了。 裴大夫。身后傳來聲輕喚,喚他的是一個模樣乖巧的小侍女,王爺叫我將這個交給你。 小侍女寶貴地捧著個精致小盒子。 什么東西?裴慎問道。 小侍女打開帶來的盒子,里面躺著株紫色的草,模樣奇特,周身散發著寒氣。 百雪草。 百雪草生在蒼山那種極其兇險的地方,不易采摘,裴慎記得原書中,當時女主角為了給男主角采摘,差點去了半條命。而江無陰這才一天時間,就把百雪草取來了? 裴慎沉思,江無陰真不是看上去這么簡單。 他可能有更多裴慎不知道的地方。 裴慎裝作高冷道:知道了,你放著吧。 小侍女又道:裴大夫,王爺讓我捎句話給你,問你什么時候開始治療? 裴慎從來都是有活就干,從不耽誤,他利落地回道:午時就開始。 小侍女愣了下,似乎是沒料到這么快,半晌又乖巧道:知道了,裴大夫好生歇息。 她頓了頓,又問道:裴大夫,有沒有什么需要準備的? 有,我待會需要幾樣東西,一把鋒利的刀,小巧一點好,還有鑷子,剪刀。裴慎回道。 您這是要做什么?小侍女下意識問道。 自然是做個小手術。裴慎隨口回道。 手手術?小侍女疑惑。 咳咳,就是治療的方法。裴慎又道,還要一些止血藥草,還有裴慎示意小侍女湊近了說。 小侍女認真聽著,聽著聽著,臉色逐漸不對勁。 小侍女從裴慎院子里出來的時候,一臉懵逼,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江無陰房里,捎話的小侍女立在江無陰床前,將裴慎需要的東西一一說給江無陰聽。 說到最后,小侍女吞吞吐吐不敢說了。 怎么了?江無陰微微皺眉。 小侍女戰戰兢兢地回道:他他說要備一些羊腸。 羊腸?要羊腸做什么?阿香疑惑。 江無陰皺眉沉思,半晌道:給他備。 午時,稍微暖和了些。 裴慎忙活了一上午,終于用羊腸做出了一雙心儀的醫用手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