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第71章 沈飛云迎上前去,拍了拍蘇浪的肩膀,放棄討論李長柏,明智地轉換話題,語氣頗為無奈。 我怕你受累,又是咳咳又是要上朝處理事務,一晝夜沒歇息,身體吃不消。因此看你睡得正香,便沒有叫醒你。 他這是在解釋,并非故意撇下蘇浪。 蘇浪回過神,全然不領情,一把拍落他的手,淡淡道:是,你同我一般情形,還驅車趕馬,真是好精力,還有興致和小孩子計較。 此言一出,李長柏簡直受不住,頂著一張大花臉生悶氣。 盡管他鄭重其事地強調過,自己虛歲十九,都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但顯然別人不當回事兒。 無論在施紅英,還是在沈飛云、蘇浪的眼里,他都是一個心智不成熟,愛耍脾氣的小孩子。 蘇浪瞧著李長柏生氣的樣子,覺得此人雖急躁,卻也有可愛的地方,咋咋呼呼讓人解頤,不似自己一般性子沉悶。 難怪這小孩子打了沈飛云一巴掌,沈飛云卻只在他臉上畫畫,這樣簡單地饒過他。 蘇浪自以為了解沈飛云,明白沈飛云起了興致,心中怏怏不樂。 沈飛云當然覺得自己沒有錯處,也想不通蘇浪為何氣短,根本無從下手去哄人。 原本熱鬧的廳堂,現在氣氛忽地有些凝滯。 這樣一來,蘇浪越發郁郁寡歡,思來想去,覺得自己簡直快要一無是處,從一開始就總是連累沈飛云,只會叫對方難過,而不能逗樂。 湖水老人出言打破滯悶,高聲道:少主,這是條款,請你過目。 說話間,走上前來,將手中記錄的押注及姓名,還有裝銀兩的布袋,遞給一旁的李長柏,一條條仔細校對,確認無誤。 李長柏一談到生意、賭局上的事,忽然變換神色,一反之前的稚嫩,看來頗有些手段,處理得極為老練。 沈飛云瞧得有趣,笑了笑,出聲邀請:李掌門,你若不介意今日之事,有空帶我去金鉤賭坊,我也想瞧瞧賭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長柏聽到李掌門這三個字,暗暗得意,年輕氣盛也不懂得收斂,心中想什么,悉數表現在臉上。 他對完賬,晾著沈飛云,并沒有立即理睬,先叫湖水老人將校對后的憑據返還給他人。 做完這一切,他才如夢初醒一般,好似剛想起還有沈飛云這么一個人。 你想來金鉤賭坊?李長柏頑劣一笑,準備好你的錢,不管你武功多高強,在賭桌上,保準叫你輸個底朝天,賠得底褲都不剩。 他這一笑,有些挑釁的意味在里面,也不管剛才被人抓住,沒有反擊之力。 當然也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現在被畫成了一只貍花貓。 于是,挑釁的表情變得滑稽可笑。 沈飛云忍俊不禁,搖頭道:我只想去見識一下,開闊眼界,并非要涉賭,賠得底褲都不剩,恐怕有些困難。 一來二去,兩人聊了起來,有一點硝煙味,但顯然比之前好上許多,可以說是不打不相識了。 蘇浪再無可忍耐,直接繞過沈飛云,走到施紅英面前。 施紅英挑眉道:喲,還記得我?最近你忙得很,忙著招待不知道什么人,還以為早忘了我,沒想到今天竟也有空來看我。 蘇浪裝得賴皮,告饒道:姑奶奶,那天晚上的事,你也別提了,我們就當它是一頁舊黃歷,翻過就得成不?我今天來找你,是真有急事。 哦?施紅英有了幾分認真。 我們去主樓說。蘇浪道。 不多時,廳堂中復又熱鬧起來,喝酒喝茶吃飯的,侃天侃地的,但都豎著一雙耳朵,想要試圖聽到一些隱秘,以做談資。 施紅英答應同蘇浪商討后,走到沈飛云身旁,挽住他的胳膊,拋了個媚眼。 她笑道:你不是第一次來,但都不愿意留宿,因此這里還沒有為你預留房間,這次天色已晚,你總要留下來,我帶你去收拾一間。 勞煩。沈飛云頷首致謝,隨著施紅英走上樓梯。 還沒等跨上木梯,他直接頓住腳步,轉身指了指離去的蘇浪,問:他要走么,還是留宿? 他?施紅英瞥了一眼,肯定是留宿落英閣,只是他的房間在主樓,不在這客樓,所以才要出門往前走。 沈飛云壓下異樣的感覺,淡然問:我們認識也有三年了? 是。施紅英點頭,不明所以。 簡亦善同你認識也有三年,憑什么他能住主樓,我卻偏偏要住這客樓?沈飛云聳聳肩,微笑著問。 他也不是計較這點,而是心中有疑惑需要解答,直覺同蘇浪住得更近,或許能更方便了解實情。 為何蘇浪要假扮簡亦善?他同施紅英又有什么話好說? 剛才蘇潮看向蘇浪,那蘇二哥知道三弟在假扮簡亦善么? 想到這里,沈飛云輕描淡寫,繼續道:我花了一千兩下注,賭落英閣在比武中能夠走到最后一輪,又答應你出戰,這般盡心盡力,還不值得一間主樓的屋子? 值,太值了。施紅英笑得花枝亂顫,當即攀著沈飛云,將人往主樓引。 施閣主,我也要去主樓!堂中有人跟上,嚷嚷道。 對,我們也要去! 我也同你認識好幾年了,你落英閣有不少生意往來,快帶我去。 頓時,一片響聲。 施紅英轉頭一看,這些人都在起哄,叫得響亮,實際都沒起身,根本就是在開她和沈飛云的玩笑。 她大聲笑罵:我可去你們的! 說完,她再不回頭,自顧自拉著沈飛云往樓外走。 沈飛云來的時候,沒有撐傘。離開之際,施紅英便隨手從架子上抽了一把傘,替他撐開,于是兩人緊緊挨著,躲在一把傘下。 這有些多此一舉,一路上都有走廊,實際并沒受到多少風雪侵染。 沒兩步,沈飛云就從客樓來到主樓。 主樓其實還不如客樓氣派,但里面的陳設明顯更加用心,打點得一絲不茍,低調精致,沒有客樓那般張揚繁復。 沈飛云忍不住想,在這里,施紅英斷然舍不得將瓜子皮吐一地。 想著想著,他情不自禁笑出了聲。 很好笑?施紅英陰惻惻發問,還以為沈飛云瞧不起她的地方。 沒有。沈飛云聽出施紅英的氣憤,當即住嘴,收起笑意。 兩人往上走到三樓,再沒有繼續,直接往過道中走去,停在了中間的屋子前。 施紅英一推門,快要入夜,加上風雪天,室內昏黃一片。她走入其中,從抽屜里翻出燭臺、蠟燭和打火石,動作麻利地點上。 很快,燈火通明。 這屋子前幾天才打掃過,你放心住下就是。施紅英將床簾掛到小銀鉤上,只是還沒來得及鋪上被褥,我去取,你現在這等著。 沈飛云環顧四周,滿意道:勞煩。 施紅英瞧見他這模樣,含笑著走了出去,準備去樓上取床單被褥。 在她走后,沈飛云伸手摸了一把椅子,在燈光下看得分明,確實干干凈凈,一塵不染,于是松了一口氣。 他剛準備坐下,門外卻傳來腳步聲。 沈飛云遠遠聽見,一下子認出,這厚實笨重的響動,顯然是蘇浪無疑。 蘇浪自己行走,幾乎不留聲響,可他既然假扮簡亦善,那就連足聲都仿得一模一樣,饒是沈飛云也分辨不出差別。 蘇浪站在門口,敲了敲門框,問:方便進來嗎? 門又沒關,大剌剌敞開著,但他卻這樣客套,這應當是蘇浪自己的性子,而非簡亦善的性子。 沈飛云覺得這一點很是可愛,莞爾一笑道:進來。 蘇浪走到他身旁,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兩人并肩而坐,燈火閃爍里,沈飛云心中忽地涌出一股暖流,希望日后的每一個日日夜夜,都有蘇浪相伴在側。 沉默片刻,蘇浪問:痛嗎? 這話問得突兀,沈飛云怔了一下,霎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他又沒有受傷,哪里會痛,昨夜折騰得腰酸背痛,過去一整天,也恢復得還算不錯。但他受過的傷太多,這點小小的不適,幾乎能夠忽略,難道要他承認確實還剩一點酸麻? 我都不舍得打你。蘇浪抬手,輕輕撫摸沈飛云的右臉。 這句話出自真心,完完全全是蘇浪的話。 他很快意識到不對,補充道:認識十多年了,我見過你光屁股在泥地里打滾的樣子,可還沒見過誰敢打你巴掌,縱是你父母和師父也沒有,李長柏這小兔崽子實在太過分了。 沈飛云聞言,刀劍不入的一粒金剛頑石心,也耐不住這柔情蜜語,瞬息化作泠泠春水,汩汩東流。 還真有些痛。沈飛云抬手,將蘇浪的手包裹住,輕輕用自己的右臉蹭了一下。 簡亦善功夫學得不地道,但左手上的繭卻很厚,蘇浪手上也做出了厚實的劍繭,擦著臉頰,沈飛云覺得有些刺癢。 蘇浪倏地抽手,盯著沈飛云微微泛紅發腫的臉頰,一陣發呆。 沈飛云被直勾勾地盯著,有些不自在,于是咳嗽一聲,轉移話題道:你找施紅英有什么事嗎? 無事,敘敘舊。蘇浪回神,輕巧地撥開這個話題。 沈飛云知道問不出什么,見好就收,不再廢話,他此刻更加在意另一件事。 方才蘇浪用手摸他,手上似乎有些燙,想來是折騰太久,身上有了熱度,發起了燒。 沈飛云正色道:你有沒有不舒服?那地方受了傷,我給你上些藥,免得身子受累。 蘇浪卻像沒事人一樣,在冷硬的椅子上坐得端正。 好,你給我上藥。 蘇浪點點頭,伸手捧住沈飛云的下頷,湊上前去,動情地吻了一下沈飛云略微鼓起的右臉。 第72章 蘇浪曾多次親吻自己,卻少有這樣柔情似水,情意款款的時刻,仿佛收起了所有鋒利的爪牙,再溫和無害沒有。 沈飛云簡直無力招架,一把將人摟住,抱到自己腿上。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響起一道慵懶的聲音。 等了許久,你們還要多長時間才能結束? 沈飛云心臟跳得厲害,沉浸在蘇浪的溫柔里,竟犯下習武之人的大忌,連周遭的情形都不顧。 更何況施紅英早已言明,說了要去樓上替他取床單被褥,肯定要不了太長時間,而他將這一點忘得一干二凈。 剛才那一段時間,他滿心滿眼的蘇浪,再容不下他人。 沈飛云尚且如此,更遑論還發著燒的蘇浪。 抱歉。沈飛云忙不迭出聲,緊接著將蘇浪從桌上拉起。 蘇浪后背被硬木硌得疼,起身后頭也不抬,并不給施紅英目光,側著臉,伸手揉了揉脊背。 施紅英一點不尷尬,坦然自若,抱著一大堆東西,不急不緩邁步入內。 她這般淡定,反倒叫沈飛云頗不自在,很不好意思,上趕著去搶她手中的東西,輕聲道:多謝,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不勞煩施閣主動手。 東西取來了就這樣客套。施紅英心中光火,只是到底能忍,此刻抓住機會,便開始狠狠地嘲諷。 之前紅英紅英叫得親熱,如今心上人在一旁,就學會了假正經,隨著外面那些武林人士,一起叫我施閣主了。 沈飛云摸了摸鼻子,并不搭話,只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物件,大步走到床邊,就要將床單被褥一并甩到空床上。 你等一下。施紅英嘆了一口氣,叫停,這房間里的桌子椅子,下人時常擦拭,但不住人,床板空置了很久,幾個月也不見得擦一次。下人很快拿水過來,你待會兒自己擦干凈再鋪。 沈飛云這才住手,說了句多謝提醒,而后抱著物件等人過來。 等待的過程中,施紅英忍氣,終是忍無可忍,上手扒拉他的衣物,扯開一片,冷哼一聲,道:我見你夜宿煙花之地,兩年來卻守身如玉,加上你昨日說心中有人,還當你如何情深,卻不想你的心上人竟然是 竟然是多年老友,她的姘頭簡亦善。 她松開手,又去看蘇浪,只見蘇浪脖頸上圍著的絲巾松開,果然露出里面的痕跡來。 我真不知道說什么好,施紅英又看向沈飛云,面色陰沉,今日在客棧里看見你,還以為哪個神通廣大的人引得你破戒,原來不是別人,就是簡亦善。 說完,她冷冷地問蘇浪:你說有事要和我商量,是現在就說,還是明日說?我看你很忙的樣子,不像有空。這次,還有上次,總有人纏著你 現在就說,蘇浪打斷道,我們去樓上細細商量。這次純屬意外,讓你見笑了。 簡亦善沒臉沒皮慣了,若處于這種場景下,指不定還會調侃兩句。 蘇浪也想這么做,卻覺得不合適,他雖不在意施紅英的目光,卻因有事,不得不拾起碎了一地的臉面,所以才說出見笑之類的話。 施紅英聽了這句話,果然不再多言,深呼吸幾番,拍拍胸脯平復心情。她好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女人,很快接受了簡亦善和沈飛云廝混的事實。 一旦接受,很容易覺得眼下的狀況合情合理。 難怪沈飛云裝得風流成性的樣子,只因簡亦善也是這般,想來他是為了和心上人保持一致,這才裝作很風流。 又因他暗戀簡亦善,所以即便在宜輝坊這樣的溫柔鄉里,行為并不出格,一擲千金也不過是為了喊人來聽曲子。 他當真出人意料的深情,為了等簡亦善這樣的浪子回頭,蹉跎了不知多少時光,終于被他等到。 昨夜一朝得手,這滿身的痕跡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 施紅英領著蘇浪上樓,心中郁悶不已,感情她撩了這幾年的時間,純粹浪費時間精力,是把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她還同簡亦善好過,不知她在沈飛云眼中,又是怎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