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沈飛云再一次重重推開李長柏的胳膊,左右旋進。 李長柏很不服氣,怒道:你當貓逗耗子呢?你不是江湖上聲名狼藉的沈飛云嗎,怎么不用你的素面扇來對付我? 這個問題就有些尷尬了。 沈飛云摸了摸鼻子,微笑道:我落在宜輝坊了。 宜輝坊是什么地方?是煙花地,銷金窟;是英雄冢,溫柔鄉。 眾人聞言,不禁露出果然如此的笑意,這風流滿天下的沈飛云不僅吃住在宜輝坊,現在就連自己的武器都落在里面,可真是 李長柏果用一言難盡的目光,不屑地掃視沈飛云。 沈飛云滿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他,與他無關,就是認為他不思進取、醉生夢死,他也全憑對方高興。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事實上,他再珍重素面扇沒有,幾乎隨身攜帶,就連入睡都擱在枕邊。 今日不帶出來,是因為昨夜蘇浪咬著扇子,他又有些在意,清洗后便晾在架子上,任其風干。 一想到蘇浪兩次輕褻他的珍寶,他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不等他多想,李長柏再度出手,招式愈發凌厲,顯然是料定趁他赤手空拳,因此不再束手束腳,處處針對。 至此已過了近百招,沈飛云不說完全摸透李長柏的招式套路,至少也弄清了三分,對方雖更加狠厲,他卻愈發游刃有余。 沈飛云和李長柏的武功有相似之處,都要近身,因此輕功和手上功夫出神入化。 但也不同,李長柏的招術顯然更加靈巧,沈飛云雖繁復精巧,卻有些大巧若拙的意味在里面。 打到一半,沈飛云氣人地開口:我讓你一只手。 說罷,收起左手,直接背在身后。 不等李長柏轉換路數,他卻把對方的輕功學了個七八分,當即將燕子三抄水換做初陽宿雨,以意想不到的步伐,轉眼間踏到李長柏身后。 李長柏反應迅捷,一個前躍,轉身下腰,躲過沈飛云的致命一掌。 掌風外放,呼嘯著打入木墻中,留下一個深深凹陷的掌印。 施紅英看到自己閣樓都要被拆,這才急眼,大喝道:你們兩個夠了沒,再動手,老娘不客氣了! 沈飛云心知不能再打下去,于是猛地踢出一腳,仗著深厚的內力,在同對方交接時,狠狠將人踢了出去。 他想著不能過多得罪金鉤賭坊,又運起燕子三抄水,剎那間飛到李長柏身后,將人一把摟在懷中,免得真撞到桌上、墻上,小崽子面上過不去,那可真結怨了。 沈飛云一個旋轉,運功立定,吐出一口濁氣,搖頭失笑道:你的武功很好,要當掌門綽綽有余,只是脾氣太壞,以后收斂著點。不是誰都同我一樣 有他這武功的人,脾氣都怪,遇上了只能自認倒霉。 像他這樣溫和的少之又少。 他說的是肺腑之言,但李長柏卻惱羞成怒,不能在心上人面前,給這個人一點顏色,反而自己被人出言教訓,面子里子都掉了個精光。 他沒什么江湖經驗,從小被人捧著長大,又怎么聽得進去? 如果僅僅如此也就罷了,他也不是不明事理、胡攪蠻纏的三歲孩童,輸了就爽快認栽。 可是 打斗中,沈飛云衣領散開,脖頸、胸前滿是青紫的痕跡,雙頰泛紅,一雙風流桃花眼微微上挑,眉目含情,俊美銳利。 而李長柏正被人攔腰抱住,緊緊摟在懷中。 李長柏不是個傻的,當然知道沈飛云這滿身痕跡從何而來,又想到關于此人風流不羈的傳聞,自以為被調戲,當即怒上心頭。 沈飛云的鬢發落下,掃著他的臉頰,更是讓他怒不可遏。 不知怎的,沈飛云含笑時,看似十分溫和;可此刻,鋒芒畢露,叫人不敢直視。 李長柏側開臉,咬了咬牙,恨聲道:yin賊,放開我。 沈飛云正要松手,冷不丁聽見自己被喊yin賊,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做出什么了yin^邪之事,于是加大勁道,發狠掐住李長柏的腰。 他冷冷道:你再說一遍,叫我什么? yin賊!李長柏被他拿捏住xue道,xiele勁,軟軟地伏在他懷中,已經恨得雙眼通紅。 沈飛云臉色一沉,抬手就在李長柏腰上拍了幾個xue道,湊到人耳畔,輕聲細語:給你個小小的教訓,三年內,你就老老實實做個和尚吧。 他說完便松手,還沒來得及走開,一個不留神,被李長柏抓空。 啪的一聲脆響。 他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第70章 沈飛云被突如其來的這巴掌打懵了,若是打在其他的地方,這掌不含內力,他笑笑或者譏諷兩句也就過去了。 但打人不打臉。 沈飛云收起笑意,面若凝霜,輕聲問:你先是罵我yin賊,而后又不分青紅皂白,給了我一巴掌,你說我要怎么處理你才好? 他一板起臉,整個人氣勢十足,雖在尋求意見,語氣和緩,但話里話外儼然不能善了。 李長柏還不至于被嚇到,回過神來,卻也知道自己剛才反應過度,打人一巴掌實在不應該。 是我不對。李長柏冷硬道,我可以用武功戰勝你,卻不能趁其不備,這樣欺辱你。雖然你行為輕佻不自重,打你巴掌也過重了。我給你打回來就是了。 他邊說邊揚起臉,閉上雙眼,看起來很有骨氣。 沈飛云皺眉,直接掐住他的下頷,冷笑道:你未免想得太美。 李長柏沒等到應得的一巴掌,反而被掐住臉,更有被調戲的感覺,好不容易消除的憤怒,復又涌了上來,于是猛地睜開雙眼,惡狠狠地瞪著沈飛云。 你不是說我yin賊么?沈飛云面無表情地低頭,深深凝視李長柏,語氣叫人不寒而栗。 說話間,他緩緩俯身湊近。 李長柏頓時毛骨悚然,脊背發涼,想到自己生得還算不錯,最少也是中等偏上的姿色,萬一這yin賊饑不擇食,對他下手,他豈不是名節不保! 啊呸! 他吐了一口吐沫,接著直接手腳并用,勢必要掙脫。 沈飛云沒想到李長柏這小兔崽子這么不講道理,竟然連吐口水這樣下三濫的手段都用出來了。 還好這次有準備,他微微偏頭,輕松躲過。 沈飛云仗著自己內力雄厚,左手不放開,仍舊死死掐住李長柏的下頷,力道重得仿佛下一瞬就能捏碎骨頭。 他右手倏地一揮,洶涌澎湃的內力呼嘯而出,鏘的一聲擋住了對方雙拳的力道。 他這內力和武功,也只有許清韻、辛含雪這種級別的能夠匹敵。他不留余手,完全顯露自己的實力后,滿堂的人都驚呼喝彩,欽佩不已。 李長柏大吃一驚,他對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不然父親也不會早早將金鉤賭坊交給自己打理。 方才交手,過了幾百招,他一直處于下風,知道沈飛云沒有竭盡全力,但他也不認為自己差得太遠。 可現在看來,沈飛云比他想象的還要厲害。 他的招術竟然被輕巧化解。 沈飛云不去管李長柏的驚愕,驟然用力,拖著小崽子走到柜臺旁,將人一把摁住。 別動!沈飛云怒喝一聲。 李長柏心知抵抗沒用,便手腳比劃著,示意湖水老人來救他。 可湖水老人笑瞇瞇地站在原地,一點沒有要插手的意思,冷眼看著李長柏被教訓。 沈飛云心眼小,脾氣差,人又狡詐,湖水老人在別雪酒肆領教過他的厲害,才不愿意為了李長柏,再次得罪沈飛云。 李長柏氣得七竅生煙,被壓在柜臺上,姿勢也不大好看,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剛行走江湖沒兩年,就被沈飛云連累得名節不保。 他大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快放開我! 別動!沈飛云皺眉道,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三遍。 李長柏不敢再動,終于肯低頭,悻悻道:是我不對,不該嫉妒你和紅英舉止親密,認為自己武功高強,就想要教訓你,在紅英面前逞能。 沈飛云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小兔崽子這么能屈能伸。 還有呢?沈飛云板起臉。 還有李長柏撇了撇嘴,將目光從沈飛云臉上移開,臉上不禁泛起紅暈,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從他的角度看來,沈飛云衣襟大敞,滿身露^骨的吻痕,又鉗制住他,壓著他,分明是欲行不軌。 他昏頭之時,絕望地想,好在這yin賊長得俊美,容貌世所罕見,他咬咬牙也能忍過去,就當被狗咬了一口。 沈飛云越湊越近,他只好閉上雙眼。 下一瞬,他的臉上濕漉漉,仿佛是什么沾水的東西落了下來。 完了,他真的名節不保,被這yin賊親了。 沒等他悲傷太久,臉上毛絨絨,還有些輕微泛癢,他心想這yin賊明明將胡子都剃光了,怎么回事? 李長柏驀地睜開雙眼,只見沈飛云提筆,沾了墨水在他臉上游走。 你!你!你! 他一連說了三個你字,語氣既怒且哀,后面的話卻沒有說出口,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原來不是要輕薄我,這種話說出來一定會被取笑,顯得他很自作多情。 沈飛云只知道自己名聲不好,世人究竟傳得有多離譜,他又沒有刻意去打聽過,因此絕對想不到,自己的舉止給天真無知的李長柏帶來了多大的傷害。 他看著手中的這張大花臉,越看越滿意。 沈飛云長舒一口氣,將毛筆擱下,抬起李長柏的臉,左右撥動,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半晌,他滿意地點點頭,總結道:貍花貓。 此言一出,李長柏也想明白,自己臉上究竟是什么情形,立即氣得眼泛淚光。 對于李長柏,沈飛云可一點沒有憐香惜玉之情,心中有的只是教訓他,想好好搓搓這個毛頭小子的銳氣而已。 這次就算了,我先放過你。他最后摸了一把李長柏的臉,目露嫌棄,下一次別再做這種傻兮兮的蠢事,你要是喜歡施紅英,就幫她多樹立些威信,別老想打擊她,覺得這能吸引她的目光。 說到這里,沈飛云終于消氣,笑道:臭小子。 一翻動作下來,他的外袍松松垮垮,都快滑下肩膀。 加上他這光華無限的一笑,仿佛整座客樓都熠熠生輝。 當場就有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心想沈飛云要是上秦樓楚館,這是他占別人便宜,還是別人占他便宜? 沈飛云收腿,將膝蓋從李長柏腰間撤下,拍了拍手,轉身離開。 精彩! 有人喝道,并疏疏地給鼓了幾下掌。 沈飛云朝他看去,等看清此人容貌后,頓時一驚。 這人長得和蘇浪有三四分相似,看來身量更加健壯,但通體的氣派不如蘇浪凌厲,五官清秀有些寡淡,氣質如菊般淡雅。 沈飛云脫口而出:蘇二哥。 蘇潮懶懶地應了一聲,興致缺缺的樣子,就連方才的喝彩與鼓掌,都好似身不由己,不過純粹是想要吸引沈飛云的目光一般。 事實上,蘇潮心中有氣。 他三弟蘇浪說有了心上人,一問,結果是沈飛云。 兩年前,沈飛云輾轉多地,來姑蘇渡緣塢求見數次,他還很是高興,覺得此人武功高強,出生高門世家,又生得舉世無雙,舉止風度翩翩,好一個濁世佳公子。 他見到了沈飛云本人,完全能夠理解,為何三弟會傾慕一個大男人。 也很不解,三弟為何不肯見這樣一個癡情的人。 可后來發生的一切,讓蘇潮措手不及,沈飛云消沉半年后,竟然眠花宿柳,以青樓為家。 他打聽過后,發現沈飛云并沒有傳聞中那般離譜,可如今親眼所見,他不得不信。 沈飛云膽大妄為,連金鉤賭坊的少掌門都敢調戲! 風流成性,還真沒有冤枉他。 蘇潮想到這里,心中堵得慌,心灰意懶地轉頭,看向門口。 沈飛云有些尷尬,他不認為自己哪里做錯,但好像蘇二哥對他很不滿意。他想說些什么話,可搜腸刮肚,終是無話可說。 他順著蘇潮的目光,朝門口看去。 只見簡亦善不知何時到來,正斜倚門框,目露寒光,冷冷地盯著他。 沈飛云瞬間意識到了不對勁,自發自覺地舉起雙手,眨眨眼睛,喉結滾動一下,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蘇浪雙手環抱,此刻卻抽出,漫不經心地拍了兩下,嗤笑一聲,道:真是好大的威風,和一個小孩子計較。 沈飛云還沒開口,另一邊的李長柏待不住了。 被施紅英說是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也就罷了,怎么是個人就拿他當小孩子看。 他忍了忍,忍無可忍,朗聲道:我虛歲十九。 只是他生被保護得太好,加上從小在賭坊里長大,一年四季沒幾天見太陽,整個人白得發光,看起來就顯得尤為稚嫩。 他說自己十九歲,但若說不過十六歲,信的人或許更多。 好好,你十九歲,不小了。蘇浪敷衍道,語氣有些不耐煩。 蘇浪覺得自己不能遷怒李長柏,可還是抑制不住,一想到方才沈飛云貼著對方,心中就不由得泛起酸水。 果然,沈飛云見一個愛一個。 不久前還情意綿綿,深情款款,對自己假扮的簡亦善說著動聽的情話,可一轉眼就又調戲漂亮少年。 蘇浪喉嚨哽住,雙手握拳,心又開始漏風,冷風嘩嘩往里倒灌。 沈飛云敏感細膩,能輕易解讀他人的所思所想,惟有情之一字,他難以勘破,或許身在其中,不能置身事外,便被蘇浪牽絆住了心神。 這種情況,擱在他人身上,沈飛云只消瞥上一眼,頃刻間便知是吃味了。 但輪到他自己,他又不敢隨隨便便去揣度蘇浪的心思,頓時一頭霧水,七上八下,只曉得蘇浪生氣,卻不知對方為何生氣。 他訕訕地放下雙手,笑了笑,道:十九歲確實老大不小,我這年紀,都在青州遇見蘇浪了你別拿他當小孩子看,是該漲漲記性。 蘇浪不料聽到自己的名字,想到三年前重逢的情形,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