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難怪你之前扔了那把銀葫蘆,沈飛云隱忍道,你是不是早就清楚,上面涂抹了無色無味的藥,遇熱會溶解?解藥就是你在明德殿飲下的正山小種,我疏忽大意了。 蘇浪聽得膽戰心驚,原來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因服下解藥,幸而躲過一劫。 慶幸的同時,他盤算如何脫身,卻發現人為刀俎我為魚rou,除非沈飛云自覺扯開鎖鏈,否則自己毫無把握,根本無法全身而退。 想到最后,他只得抬頭,朝門口的太監使眼色。只是太監低頭,眼睛里只有腳尖和地磚,再無其他。 沈飛云長舒一口濁氣,額頭抵住對方的后頸,無奈地問:出水后藥效會發作,我央求你一件事,你能否答應? 不等蘇浪開口,他自顧自道:替我紓解藥效,我們之間便算抵過,如何? 好。蘇浪一口答應,要如何解開你中的藥? 沈飛云解下頂上的銀冠,一把扔到太監腳下,沉聲道:出去! 太監心知藥效發作,已經完成太子的吩咐,于是滿口答應,慌亂地開門出去復命。 既然你已答應,接下來的事可算不得我失禮。沈飛云一把按住蘇浪的后頸,別回頭,回頭就不像蘇浪了;也請你千萬別出聲,我聽了難受。 蘇浪至此仍未明白過來,而后卻只能咬住手腕,或攥緊屏風,泣不成聲。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我想了很久要怎么寫,最后還是覺得這樣寫更加好。 沈飛云現在的心態很微妙,知道莫聽風就是蘇浪后,沉默的瞬間想通了很多細節,比如披風,比如蘇浪竟然真的暗戀自己,又比如蘇浪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這一次之后,兩人應該徹底做不成朋友了。 第29章 蘇浪癱倒在屏風上,身上每一根筋骨都被重重碾過,酸麻萬分,倉促之下,準備不足,幾次下來,竟比初次還要疼痛些許。 沈飛云松開鎖鏈,走到浴桶邊,彎腰拾起自己的紙扇,將內力灌注在扇大骨中,奇巧地敲了兩下鐐銬。清脆的金鐵碰撞聲后,手上的玄鐵應聲裂開,嘩啦落在地上。 這也想困住我?沈飛云揉了揉眉頭,未免也太看不起他。 蘇浪聽到鐵鏈落地,回過頭,失落道:你要走了么? 沈飛云沉默片刻,語氣冷淡:怎么,你要攔我? 我蘇浪雙唇殷紅,不住翕動,半晌,低下頭,終究沒有說出阻攔的話,你走罷,能得片刻溫存,是我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沈飛云重復這四個字,心知蘇浪又在說謊,于是恨恨道:你想說什么直言便是,之前說了那么多渾話,如今我與你有了肌膚之親,你反倒不敢說出真心話,你要我怎么明白知曉你的心意? 蘇浪心中難受萬分,之前逗弄沈飛云,不過是看準對方不會真有反應,于是放肆大膽,借莫聽風的皮囊,說出自己的所思所想??申幉铌栧e中了藥,兩人稀里糊涂犯下錯事,他當真難以接受。 沈飛云還以為他是莫聽風,卻真動了他 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你。蘇浪咬著牙,緩緩爬了起來。胳膊上掛著的素衣被汗水浸濕,他索性扔了開去,仍舊撿起原先的絳紅長袍,未著里衣,直接往身上套。 你!沈飛云看不下去,輕喝一聲,走上前來,神色復雜,至少先清理干凈。你要我幫你,還是自己來? 不用,隨它去。蘇浪裝得灑脫,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倒是你,再不走,我改變主意拘禁了你,你可別后悔。 沈飛云握住蘇浪的手腕,將人打橫抱起,一把扔回浴桶中,低聲道:如今藥效已過,你若不當回事,我便親自動手。 蘇浪咬咬牙,神色變幻,眼神飄忽不定,而后低頭含混道:別看我,你轉過身去,我自己動手。 片刻后,蘇浪出浴,沈飛云連忙撿起浴巾。正在此時,遠處傳來微弱而熟悉的氣息,沈飛云呼吸一滯,怔在原地。 一息之間,守在殿外的宮女太監齊齊倒地。 沈晚晴敲了敲門:你們好了沒?說完,不等兩人反應過來,一把推開殿門。 沈飛云這才回過神來,用浴巾牢牢裹住蘇浪,將人兜在懷中。 我來的不是時候,沈晚晴輕淡道,正巧聽了個正著,于是候在樹上,不料叫我一陣好等。 沈飛云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擰眉道:聽墻角也能說得這般清新脫俗,真是可恨。 沈晚晴神色頗不耐煩:又不止我一人,你臉皮厚得很,也不見你呼退殿外的人,只對我發作。我連夜趕來救你,結果你卻好是享受,還妄想我給你好臉色? 夠了!沈飛云打斷大姐的長篇大論,帶我出去,我有急事要找父親商議。 沈晚晴雙手環抱,背靠著門框,問:連同你懷中的人一起?怎么,漂泊多年,終于不打算學著簡亦善那混小子,準備帶人回家? 只不過比簡亦善還驚世駭俗,瞧上個男人。沈晚晴面上不顯,心中大為光火,心想完蛋,到家后她得趕緊跑,別到時候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你要隨我走么?沈飛云低頭問蘇浪。 蘇浪從沈飛云懷中抬頭,猶豫片刻,強顏歡笑道:走不了,我還得留下,我會來尋你。 這下,他笑得再無之前天真爛漫,只剩下苦澀。 當他從沈飛云懷中抽身之際,沈晚晴卻忽然發作,質問:這是誰? 蘇浪抬眸望去,心中一驚。他雖聽說過沈晚晴的大名,卻不并相識,自然沒有得罪過對方,能讓她這般氣惱,只能因為自己借用了莫聽風的外貌。 沈飛云抿了抿唇,想要說些什么,卻最終沒有開口,只是意味深長地瞥了蘇浪一眼,似是等他說明。 正如蘇浪所料,果不其然,沈晚晴咬牙切齒道:沈飛云,我還當你在哪個神仙身上開了竅,竟然是這個小魔頭,你你對得起你的生父生母嗎?難道你竟然忘了仇怨? 蘇浪聞言,心愈發下沉,明白在沈晚晴這里,恐怕不能善了,原來莫聽風還與沈家有仇? 沈飛云見蘇浪呆呆出神,并不做聲,只好代為維護:與他無關。 如何與他無關?沈晚晴走上前來,一把扯過沈飛云的中衣衣領,將人拉到面前,你告訴我,他是不是莫無涯的兒子?既然是,那要如何才能無關?這個小魔頭手段狠厲更勝他父親,你還要維護他! 蘇浪雙手緊攥,指甲陷入掌心,沉聲問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與你無關。沈飛云正色道,你只需告訴我,愿不愿意隨我一同離去,天南海北,再無江湖紛爭,只有浪蕩快意。做個好人,我便同你一起 這就是沈飛云,蘇浪冷笑一聲,出聲打斷,我不過因為意外,與你有了肌膚之親,你就放不下我,要同我兩人漫游山水,你可真是再好心腸沒有。 不說之前我如何叫你作嘔,只聽你阿姊的話,我還與你家有世仇,你也要救。神仙不來渡我,你沈飛云卻愿意舍身飼魔。 沈飛云被氣得不輕,他尚未原諒蘇浪欺瞞自己,好心好意要帶對方離開是非之地,結果被好一頓奚落。 如此看來,之前求之不得咎由自取一聽便是反話,這蘇浪心思太深,他這樣善于揣摩的人,竟也束手無策。 你到底要怎樣?沈飛云深感疲倦,語氣中不自覺捎帶傲慢,仿佛逼問一般,你就這樣貪功戀勢,把著圣火教,不惜臭名遠揚,也要與太子勾結? 我沒有! 蘇浪剛想為自己爭辯,卻倏地回神,憶起自己還是莫聽風,于是笑道:我便是這樣的魔頭!你清高,生來有權有勢有錢,不像我,一切都要用自己的雙手,沾染無數鮮血,才能賺取得來。 沈飛云聞言,真恨得不行。 這好好的人身上,怎么偏偏長了一張嘴,這樣牙尖嘴利! 沈晚晴聽了半天,原本還打算痛斥沈飛云,沒想到小魔頭自己就說得簡潔明了,省得她再勞心勞力勸說。 她原本心想,憑他與沈飛云二人,聯手殺死莫聽風不算難事;但如今看來,二弟別說去殺這小魔頭,簡直恨不能叫對方回頭是岸。 走了。沈晚晴壓下怒火,懶懶道,你倒是有情有義,架不住這小魔頭根本不領你的情,就是個無情無義之人。你要是再啰嗦下去,待會兒太子的人來了,我絕不管你。 沈飛云知道大姐的性子,確實做得出這樣的事,于是最后同蘇浪道:太子能給你什么,你隨我走,我悉數奉上。 你個賠錢貨!沈晚晴聽得火冒三丈,伸出手,差點就要給沈飛云一巴掌,好在轉念一想,自己與沈飛云打罵,反倒叫小魔頭看了笑話,這才住手。 停住后,她好一陣心慌,自家二弟莫不是喜歡上了魔頭? 沈晚晴攥住沈飛云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別對他們這樣的人動情,不值當。你師父就是前車之鑒,被辛含雪這小人傷透了心。說罷,也不管沈飛云只套了件中衣,拉著他往外走。 等一下。蘇浪出聲阻止,你將我與沈飛云,同許清韻、辛含雪作比,究竟何意?我們之間并無相似之處 莫聽風是不折不扣的魔頭,殺人不眨眼。而許清韻與辛含雪都是成名已久的劍客,怎么到了沈晚晴嘴里,辛含雪竟然成了辜負許清韻的小人? 沈晚晴回過頭,語帶譏諷:你不知道? 沈飛云定在原地,若有所思。他曾經從大姐口中打聽到只言片語,與江湖傳言相反,辛含雪似乎不是個好人。 想到這里,他憂心起蘇浪。蘇浪作為辛含雪的關門弟子,很有可能看不破道貌岸然那一套,被蒙在鼓中,聽命行事,犯下錯誤。 之前在青州圣火教,蘇浪除去糜勒、討回《含雪劍訣》,不知是否與師命有關。如今扮成莫聽風與太子交涉,好像是艷羨圣火教的富裕與龐大,想要染指。 不知辛含雪交代了蘇浪什么,他才會自幼學習易容術,而今又要不停地扮演他人。 這么做目的何在? 頃刻間,沈飛云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凝神望向蘇浪。 蘇浪搖了搖頭,道:不知。 他師父與沈飛云師父之間的陳年往事,他又從何得知? 呵。沈晚晴輕笑一聲,那圣火教與流岫城的內功心法如出一轍,這件事,你可清楚? 蘇浪點頭:聽說圣火教的功法因襲自流岫城,不算自創,來路不正。 沈晚晴面色驚異,來路不正這四個字,從圣火教小公子嘴里說出,還是值得吃驚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沈飛云還是非常生氣,但他還是放不下蘇浪,想帶著蘇浪一起跑路。 蘇浪不愿意跑路,因為他要完成師命。 第30章 非是來路不正,沈晚晴定了定神,緩緩搖頭,而是本就同根同源,圣火教如今的功夫,都是當年莫無涯與辛含雪二人所創。 怎么會?蘇浪眉目中隱隱捎帶質疑。 他承師命,奉命取回《含雪劍訣》,師父所言便是莫要讓jian邪小人拿到劍譜,免得日后有人發覺,不敢去找圣火教的麻煩,反倒來砸我們流岫城的招牌。 師父話里話外,都是圣火教偷學他們的內功心法,這還尤嫌不夠,還要依靠他們的劍法來作jian犯科,橫行無忌。 可聽沈晚晴的話,好似他師父與莫無涯相識,竟然一起鉆研過魔功。 圣火教和流岫城,一丘之貉罷了。沈晚晴語含譏諷,你和你父親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而那辛含雪就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你們兩派現在沒有聯系,保不齊之后還要混在一起。 說到這里,她微微一頓,笑道:也不一定,你們圣火教還能存世幾日,全憑上面那位的心意,你以為背靠太子即可安然度日,還真是毛頭小子的想法 至此,她不再開口,直接拉了沈飛云,三兩下飛出殿外。 沈飛云踏著輕功,跟在阿姊身后,輕車熟路地躲過禁軍,消失在皇宮之中。 沈晚晴身法嫻熟,出入皇宮如自家后花園,真不知她曾經來過多少次,才能這般熟記于心。 回家路上,風雨瀟瀟,兩人渾身濕透。 等到了侯府,沈晚晴直截了當道:你尋個時間,把自己和莫聽風的事,同父母交代清楚,不要遮遮掩掩瞞著二老。 沈飛云點頭稱是,是該把自己與蘇浪的關系交代清楚,只不過現在不是時機,他如今還有別的事要說。 天雖未亮,卻是時末刻,沈照與石莉萍兩夫婦早已起身,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立即走上堂前。 沈二!石莉萍喜出望外,你怎么回來了也是,如今深秋時節,快要入冬,你早些回來與我們團聚也好。 她笑著迎上前來,嘴里不住埋怨:怎么不打傘,渾身濕透? 傘叫一個不開眼的小賊給偷了。沈飛云淡然道。 石莉萍搖了搖頭,失笑,這小子又說渾話,保不準這傘是怎么丟的,但若有人能從沈飛云手中奪傘,這本領也不必當賊屈才。 快去換洗。石莉萍推著沈飛云往東閣走去,你這小子,這樣冷的天,不多著幾件衣裳,竟只一件單衣就敢在雨中穿行。年輕時候仗著身體好、武功強,以后老了就和你爹一樣,一下雨,身上新傷舊傷疼得不行 換洗之事不急,先放在一邊。沈飛云定在原地,轉頭朝沈照看去,父親,我與急事要同你說,這才要緊。 沈照捋了一把胡須,好一派風雅,看來不似一介武夫,更似執卷而立的書生。只見他氣定神閑,朗聲道:有屁快放。 沈飛云長話短說,將昨夜之事復述一遍,最后將皇帝交代的話,原封不動地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