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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江儼離開了,沒與公主告別。就連他調到了太子身邊做了儀衛隊長,這事公主還是聽別人說的。 而江儼,沒留給她只言片語的交待。他們八年朝夕相處,他都不愿留下一個完完整整的辭別。 整個長樂宮全是江儼的影子,無論睜眼閉眼,無論用膳看書,無論清醒安眠,似乎他都在咫尺之地。他離開后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硬生生捱過去的。 從那時起,才明白一個詞的意思,什么叫心如刀絞。 除了他,駙馬是何人,又有什么區別呢?總歸是父皇與母后過了眼的,長相身份又怎么會差? 徐肅輪廓堅毅,英氣逼人,鋒芒畢露。他心有大抱負尚未施展,有心以一人之力撐起徐家,她便以自己的身份助他一把。 可卻沒人告訴她——以皇恩浩蕩為名義而硬生生牽起的姻緣,又怎么能白頭偕老相敬如賓? —————————————— 承熹公主大婚那日,十里紅妝,彩錦鋪地,目之所及都是喜慶的紅色。 文宣帝和皇后微服出宮,和公主府隔著一條街的距離,遠遠地看了一眼。以他二人的身份,若是進去了,便會把女兒的大婚攪成朝會一樣嚴肅??吹叫烀C領著徐家所有人三叩九拜迎入公主,臉上的欣喜不似作偽,二人也就放下了心。 那一日,十二歲的太子剛要進公主府時,卻被新調到他身邊的江侍衛攔住。那人似有千番躊躇,才緩緩開口:“殿下,可否帶著屬下一起去” 太子微一愣,理智還沒同意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點了頭——大概是因為……那人臉上的表情,看得人心酸罷? 滿堂賓客里沒有他的位置,江儼就窩在下人小廝們聚著的地方,主家也給他們賞下些喜酒圖個熱鬧。他就隔著半個前院、隔著數百賓客、隔著平頭百姓的流水席,遠遠地看這場婚事。 長長的紅綢牽在她和身旁那男子手中,愣是為原本素不相識的二人牽起了緣分。一臉喜慶的唱禮人拉長了嗓子唱道:“一拜天地——”,她慢慢地,拜了下去。 ——是啊,她這么好,合該一生得上天眷顧。 “二拜高堂——”她再拜,上首的徐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看樣子對她有十成的滿意。 “夫妻對拜——”徐肅已經躬身拜了下去。公主卻停了動作,頭微微朝右后側偏了下,遲疑了一會兒。宴上賓客小聲交頭接耳,于是她最終,朝著對面的駙馬盈盈拜了下去。 江儼捏緊心口,勉強咽下了喉頭激涌而上的一口腥血。她的右后側……那是他一貫站的位置……是他站了整整八年的位置。 曾聽人說,婚事是一生中最最正經不過的事,若賓客之中有人心中不誠,便會削薄夫妻的緣分。 江儼閉了閉眼,眨下眼角濕意——她是要幸福一輩子的,所以今日他不能有丁點難過。 最后的一眼,是她攜著身旁婢女的手,安靜地走過這熙攘婚宴,正紅的裙擺逶迤成霞,暗紋精致的廣袂緩步攜風,步履盈盈地走向這府邸深處。 江儼舉起手中酒杯,朝著最后一眼的方向抬手深深一敬,濕著眼眶飲下了杯中酒。這是 作者有話要說: 江儼舉起手中酒杯,朝著最后一眼的方向抬手深深一敬,濕著眼眶飲下了杯中酒。這是宮中窖藏了十幾年的上好女兒紅,醇香綿柔,是天底下最最喜慶的酒。 一杯,愿你平安長寧。 又一杯,愿你萬事順遂。 再一杯,愿你一生和樂多福。 愿那人能伴你,從青絲到白頭。 從今以后,他連守著她的資格都不再有。 新房里,公主端坐在紅木雕金床頭,見紅素手中持著一張紅箋禮單,不知緣何要特意拿來給她看。 公主掃了一眼,見這頁寫著:多子多福石榴玉雕一對,綠通玉如意一對,壽康觀音像一座,紫檀鏤刻雙孔雀插屏一幅……許許多多,整整寫了一頁。 只有打頭處寫有送禮人的名字:古玩江家,嫡公子儼敬。 眼里的濕意蘊了太久,一滴淚滴在大紅的箋紙上,暈花了一小塊墨跡。她合上冊子,跟紅素輕輕說:“收起來吧?!?/br> 那些不該有的遐思,那些自始至終都沒能說出口的事,統統都收起來吧。 此后再也不提。 作者有話說: 1.實在不想在正文中用分段符,只是這章視角轉換太亂,只能這樣了。 2.關于兩人為何錯過,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兩個誤會,會在后文慢慢講。 但兩人的錯過,不光是因為金枝玉葉與皇商之子的身份懸殊。以那時江儼和公主的性格,江儼多年深情從不訴之于口,公主心事重重全都憋在心里,缺乏溝通與交流的感情,就算能在一起也一定主仆模式,而不是能長久的夫妻模式。 江儼多年以仰望的姿態面對女神,只覺得自己陪著她就好了,不敢有半分肖想,人生頭一次說謊還恰巧被公主聽到;公主身邊沒有閨蜜,整個宮中數千人,唯一一對可作參考的夫妻只有文宣帝和皇后,她根本不知道感情是什么,喜歡是什么。 她身邊有無數對她盡心的宮人,能把江儼放在不同的地位上,還是因為動了心??墒撬欢?,更不會問“江儼你為什么不喜歡我?你心儀的人哪里比我好?”因為幼年經歷坎坷深度自閉,所有心事都習慣埋在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