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后來趙曄坤命大被救了回來,也沒再來上過學,警察還來奚遲家調查過,認為他們沒有嫌疑,事情就漸漸平息下去了。 奚遲再聽到趙曄坤的消息時,已經是對方父親砸錢捧了兒子出道,一部部爛片拍不停,他偶爾在廣告里看見趙曄坤,不買對方代言的東西就是了。 但如今看著手術臺上陷入生死邊緣的趙曄坤,他還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奚遲轉身走出手術室,站在洗手池前,冰涼的水柱流下澆在他的手臂上,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那雙如墨的眼睛也在望著他,像在無聲地詢問。 如果趙曄坤變成他的患者,他能將對方和其他人一視同仁嗎?他是否該申請換個人做這臺手術? 繼續刷完手,他返回去穿上手術衣,利落地戴好手套,走到手術臺前。 神外,奚遲。 他簡潔地自報家門后,其他人也一秒不浪費,迅速讓出病人頭側的位置給他,護士開始準備器械。 手術刀遞到手里的一刻,奚遲開始明白,那個問題其實沒什么意義。 面對手術巾中央露出來的一片區域,眼前所見就是一塊組織,一個器官,一具身體的一部分而已。 刀尖劃開頭皮,他的心里只剩下如何把這臺手術做得完美。 頭皮夾。 吸引器。 電鉆。 耳邊只有他自己冷靜的聲音,奚遲有條不紊地清除血腫,揭開骨瓣,在腫脹的腦組織里找到嵌頓的部分 腦疝解除的一刻,所有人提著的一口氣才算松了一半。 縫上最后一針,奚遲下臺時感覺手術衣的后背都被浸透了,因為剛才精神過于集中,現在整個額頭有種針扎一樣的麻。 趙曄坤的生命危險暫時解除了,被送到了神經外科重癥監護室,就在奚遲他們的病區樓上一層。 奚遲也回到了辦公室,總住院醫師和幾個值班護士馬上過來問他情況。 還好你來了!總住院醫師感慨道,剛讓我去看的時候我都慌了。 一個年長些的護士塞給他一杯溫水:突然從家里被叫過來的吧?喝點水,看這臉色白的。 謝謝。 水里化了糖,喝下去后他感覺整個人好多了,估計是剛才血糖有點低。 這人值得救么。一個年輕護士忽然來了一句。 瞎說什么呢。年長的護士喝道。 本來就是,小護士柳葉眉一擰,他不是自己在山路飆車找刺激,因為跑車故障才出了車禍嗎?要是撞到的是別的路人呢?而且他還不止一次被爆過猥褻同劇組女演員,因為有個好爹還能蹦跶。這種敗類,奚醫生還得大晚上來給他做手術,我們還得去ICU給他換尿袋擦身體 好了,年長的護士打斷她,這是你穿這身衣服該說的嗎,別人剛花了幾個小時救人。 奚遲聽著她們辯論,沒有說話,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幾小時前發給霍言清的消息還沒有收到回復。 應該是和隊友慶祝去了,他這么想著,卻隱隱滋生出一種不安,驅使他撥了個電話過去,聽筒中提示關機。 就在此時,咔地一聲,他們四周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好像是停電了! 醫院突然停電極為少見,幾個人走出辦公室,走廊上也是漆黑一團,只有應急燈的微弱光線照亮。 病房里的病人更加驚慌失措,一時不少病人和家屬跑出來,他們只能先忙著安頓病人。 十七樓,神經外科重癥監護室。 門口本該在值勤的保安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里面的護士們也都趴在桌前或靠在床邊,陷入了深眠。 深邃的黑暗中,只剩下接上了應急電源的各種監護設備,還在亮著光芒,有條不紊地滴滴運行著。 最里面的一個寬敞的單間,床上的人剛被從手術室送回來,正毫無意識地躺著,靠全身上下連接的各種管子維持著生命。 咔嚓一聲,緊閉的門被擰開了。 腳步聲在寂靜的室內格外清晰,來者也沒想隱蔽,一步步走到床邊,一只戴著醫用橡膠手套的手掀開了淡藍色的簾子。 你的命總是這么好。 低沉的男聲響起,冷得像冰的語調在這幅畫面里格外詭異,令人后背發涼。 趙曄坤身上纏著各種繃帶,雙眼緊閉,顯然無法作出任何回應。 男人走上前去,拿起一把剪刀,剪起了趙曄坤額頭上的繃帶。 沙沙的聲響摩擦著耳膜,男人全程面無表情,直到所有的紗布都被揭下來后,他眼底忽然閃起悅色,像是聞花香一樣深吸了一口氣。 趙曄坤剛做過開顱手術的頭皮上,滿布著蜿蜒綿密的縫線,還在隱隱滲血,任誰看了都要皺眉頭。 真漂亮。男人感嘆道。 他的指尖觸上頭皮的縫合口,順著慢慢滑動,好像能感受到縫針時,那只手握著持針器的力度。 真是一件藝術品,干脆我把它揭下來,帶回去掛起來慢慢欣賞好了。 說著他便再次拿起剪刀,可惜趙曄坤陷入昏迷,沒辦法給出恐懼的反應。 男人難掩失望之色,放回刀道:但這樣馬上就會腐爛的,枉費他的辛苦了,看來只能讓它繼續留在你身上,好好活著吧。 趙曄坤閉著眼,全然不知道自己剛才跨出了鬼門關。 男人的眼神卻又突然暗下來,俯視著他:可是為了救你這個人渣,讓我的寶貝忙到現在,連晚飯都沒有吃你難道不該因此付出一點代價嗎? 說到我的寶貝時,他陰冷的語氣泛出一絲繾綣情意。 他說著,伸手握住了床頭氧氣機的旋鈕,把氣流量擰到了零。 監護儀立即開始發出急促的報警聲,然而沒有人能聽到,兩秒后,趙曄坤的胸腔里發出哧哧的聲響,四肢開始抽搐。 男人在一邊靜靜地看著,過了片刻,才重新擰開了氧氣機。 趙曄坤終于像魚回到了水中,停止抽動平息了下來。 男人嘴角浮現出一抹難以察覺的笑,忽然再次關掉了氧氣。 床上的人又開始因干涸而掙扎。 就像對著玻璃瓶里裝的蟲子,每次它快要爬到瓶口時,就把它戳落到瓶底,他一次次地把氧氣機打開又關掉。 十六樓,神經外科一病區。 光亮忽然重新回到身邊。 來電了來電了! 終于來了剛才怎么回事??? 整個病區一片嘈雜聲,奚遲剛去看完一個據說因為驚嚇,開始心絞痛的病人,做了個床邊心電圖沒什么異常,就讓病人休息觀察了。 走出病房,就看到樓上的護士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不好了!樓上我剛上了個廁所回去,發現大家都倒在地上了!她聲音里帶著哭腔。 奚遲太陽xue一跳,這一天,發生的都是什么離奇的事情。 他們一起上樓,奚遲迅速檢查了一下倒下的人的生命體征,拿手電筒照了照瞳孔,對護士道:去檢查一下,你們柜子里的麻醉類藥物有沒有少。 護士跑著去了,又很快回來。 有有有,少了三支丙泊酚,可放這種藥的柜子我們一般都是鎖緊的啊。 奚遲又仔細看了一下,發現一個護士脖子側面有個微小的針孔。 不用擔心,應該過半小時她們就會醒。 太好了,剛才我快嚇死了。護士閉上眼睛舒著氣。 奚遲心里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重,什么人會在停電的時候潛入醫院,打開鎖著的藥柜,將丙泊酚準確扎進值班護士的頸靜脈。 一定是有周密計劃,冷靜果決,并且掌握一定醫學知識的人。 他猛地站起來:你看過病人了嗎? ???還沒來得及。護士嚇了一跳。 他們立即進去查看了一圈,好在所有的病人都平穩地躺著,監護儀如往常一樣在運行。 還好,還好一切正常。護士在他身旁喃喃道。 奚遲卻注意到,趙曄坤頭上纏著的紗布,和他們之前的綁法不一樣了。 他眼簾垂下,最后沒有多提什么,只是說:走吧。 他心里隱隱有一種令人心驚的直覺,就像某個人剛才在他所站立的空氣中經過,留下了特殊的氣味,勾起他腦海里零落的碎片,讓他的心跳無法平靜。 帶著這種感覺回到樓下,他發現護士們和總住院醫看他的眼神都有一絲奇怪。 怎么了?奚遲問道。 那個奚醫生,小護士猶猶豫豫地開口,指了指辦公室里,里面桌子上,好像有一份給你的飯。 奚遲愣了一下,走進辦公室。 剛才來電以后,我們一進去就看到它放在那里,根本想不通是什么時候出現的啊。 桌上擺著一個簡單的木質餐盒,蓋子上貼了一張便簽紙。 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兩個字奚遲。 而名字之下,還用紅色墨水畫了一個小小的愛心。 作者有話要說: (趙出車禍不是攻撞的!后面會寫到) 第18章 純白玫瑰 奚遲凌晨回到家之后,不出所料地沒有看到霍言清的身影,第二天也毫無音訊,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他無法自欺欺人,明白昨天在醫院的是誰,抑制不住地想那個危險的人格現在去了哪里,會不會繼續做出什么事。 一夜之間,熱搜上鋪天蓋地全是趙曄坤車禍、趙曄坤傷情、華泰董事長兒子車禍等等詞條。 即使醫院已經加強安保,樓下還是圍著一群群等著收一手消息的記者,還有很多趙曄坤的粉絲圍在一起哭,甚至有擺陣仗做法的。 奚遲費了些勁才擠進去上班,重癥監護室開放探視的時間剛到,從外地趕來的趙曄坤父母便迫不及待要去看,被護士先后領進去,再帶出來之后,兩個人都像一下老了好幾歲。 作為昨天的主刀,奚遲不得不去向趙曄坤父母解釋病情,想想就知道是場硬仗。 趙母一看見他,便沖到他面前哭訴起來:醫生,曄坤怎么會這樣啊,我叫他一點反應也沒有了,他還能不能好。 奚遲后退半步,看著這個昔日妝容精致,趾高氣揚的女人,此刻狼狽到頭發都散在臉上,多少有些感概。 她顯然已經認不出當年那個被她指著鼻子罵的學生了,不過這樣最好,奚遲想。 目前患者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他語氣如常地說,后續我們會積極治療。 那他什么時候能醒?趙母嗚咽著問。 奚遲據實以告:無法預估,不排除持續性植物狀態。 意思是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話音剛落,旁邊的趙父勃然大怒地沖到他面前:你再說一遍!你這是什么態度?把你們主任給我叫過來! 趙鵬升作為國內富豪榜上叫得上名字的人,平日趾高氣揚慣了,連院長都得半夜給他打電話說明情況,哪里受得了一個小醫生對他這么冷淡。 夠了!你要干什么?趙母尖叫道,你吼醫生兒子就能醒嗎?還不是你自己不管他! 她吼完便跌坐在地上,華貴的包包隨便丟在了一邊,念叨著:都怪他那群狐朋狗友,都怪他們非拉他去飆車,他的車怎么會忽然失靈呢?一定是被人動了手腳 趙鵬升的神情由憤怒轉為可怖的恨意:我要他們償命,害曄坤的人肯定就在里面,那些人一個也別想跑了。 你這個瘋子。趙母捂著臉啜泣,我當初就該帶著兒子離開你。 奚遲站在一旁,淡淡地看著這出鬧劇。 忽然,趙母轉向他,流著淚哀痛道:醫生,求求你,你們救救他吧,他才不到三十歲呀。 奚遲也無能為力,這種情況,醫學已經把有限的都做了,接下來只能看個人的命運。 兩個人又鬧了半天,奚遲回病房的時候感覺渾身疲憊。 病區里的醫護和患者也在激烈地談論著這個八卦,奚遲走在走廊里不停地聽到相關消息。 有人說,趙家懷疑趙曄坤的車是被人為弄壞的,因為禁止私自改裝跑車,飆車黨們改裝車子都是找那種非正規車行,趙家找過去的時候那車行已經人去樓空。 幾個護士在翻著論壇討論。 肯定是趙曄坤在圈里惹了人呀,他那么囂張,早有人看不慣了。 你們看這帖子說是情殺,趙曄坤之前的女朋友貌似是某個導演的情人。 你在開玩笑吧,他爸是趙鵬升誒,娛樂圈誰敢跟資本叫板?我更傾向于是他爸在生意場上惹的人,波及到他身上了。 哎,你們看過海角論壇那個帖子沒?說趙鵬升九零年代開拓市場的時候手段狠毒,喝著人血富起來的,結過很多仇,包括現在的陳家、霍家 快把鏈接發給我看看! 早八百年被刪了,你現在在公共平臺提這幾個人的名字,都是秒刪 奚遲聽到霍家時,眼皮一跳。 這個人格昨天出現在重癥監護室,是準備殺了趙曄坤么?最后又是因為什么原因沒有動手? 發什么呆呢?安妍突然出現在他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奚遲調整好表情,搖頭道:沒什么。 昨天急診手術太累了吧?今天還按時上班,真是勞模。安妍彎眼一笑,放低了聲音說,告訴你一件事,保密哈,早上我不是被主任派過去協助調查停電的事嗎? 他好奇地看過去。 停電之前咱們醫院監控被人黑掉了。安妍眨眨眼。 什么? 很離奇吧?什么也查不到,現在院領導決定把消息壓住,趙曄坤這事的討論度已經夠高了,再有新情況還得了?現在真感覺咱們位于電影中心一樣,你說,那個人大費周章跑進來,什么也沒干就走了,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