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夜晚的空氣很靜謐,整座城市都在熟睡,還沒有人注意到一封郵件被投遞到了很多人的郵箱里。    收信人為濟仁醫院神經外科的所有員工,還有院領導。    內容為丁立森陷害同事和學術造假的證據,音頻和截圖鐵證如山,足以終結丁立森的職業前途。    可想而知明早將會在醫院引發多大的轟動,最離奇的是,這封郵件居然是丁立森本人的郵箱發送的。    奚遲第二天清晨醒來,揉著酸脹的太陽xue,伸手去床頭柜拿手機,卻發現一杯水擺在旁邊。    摸了一下是溫熱的,估計才倒上沒多久。    他喝了一口,感覺舒服多了?;叵肫鹱蛱焱砩?,他被主任灌得不輕,似乎是霍言清來接他的。    奚遲忽然神色凝滯住,被扶著的時候,因為感覺太熟悉,他精神完全松懈了下來,好像還靠著對方睡覺來著。    他好像頭暈目眩的時候還把對方當作霍聞澤了,應該沒做什么奇怪的事或說什么奇怪的話吧?    推開臥室門,霍言清正在往桌子上擺早餐,聽見聲響轉身,明朗的笑容中摻著一抹微不可聞的害羞。    奚遲有點不自在地走上前道:昨晚我喝多了,麻煩你了。    這下霍言清的眼神也向旁邊閃了閃:沒事的,沒有麻煩。    我昨天應該沒有耍酒瘋之類的吧?他問道。    沒有,你很安靜。    霍言清說著,努力壓下去的畫面卻又自顧自跳出來,奚遲透著粉色的臉頰,在他視線中放大的淚痣,唇邊柔軟的觸感    奚遲看見他耳廓越來越紅,心里一緊,他昨天果然表現得太奇怪了,霍言清可是把他當作親表哥的。    對了,哥,昨天沒來得及,恭喜你??!霍言清率先扯開了話題。    謝謝。奚遲也松了口氣,跟他一起在桌邊坐下,說不定是你的護身符生效了。    霍言清眼睛一彎。    奚遲照常在手機上查閱了一下新郵件,眼神卻定在了屏幕上,神色繃緊了往下翻著。    他看到郵件里丁立森曾經破壞他數據的證據,甚至就在昨天,丁立森還在密謀讓他棄權,但中途似乎和黑客產生了分歧,以至于黑客反過來入侵了他的網絡,把他的秘密全部扒出來公之于眾。    這應該就是昨天丁立森突然離場的原因,這個神秘黑客算是無形中幫了他一個大忙。奚遲薄唇輕抿,覺得最近自己生活中的黑客濃度著實有些高。    怎么了?霍言清看他表情變了,關切地問。    奚遲對上他純粹的眼神,不想給他展示太多職場上勾心斗角的陰暗面,簡單說了幾句。    太好了,他也是罪有應得?;粞郧逶u價道。    你們黑客,都這么有正義感么?奚遲問。    霍言清吸著豆漿,歪了歪頭:反正我只對重要的人熱心。    奚遲又問起:你的比賽也快到了吧?    就是后天了,霍言清滿眼期待,繼而又冒出來一點點不舍,這兩天我可能要和隊友練習到很晚。    加油。奚遲鼓勵道,這個比賽需要門票么?    霍言清驚喜道:你想看嗎?    然后他馬上又不好意思起來:那我肯定會超級緊張的,我不確定行不行,對手好多身經百戰的隊伍,我們只是剛組起來的新人。    你不想我去的話,我就不看了。    奚遲覺得要是增加霍言清的心理負擔,那就不好了。    霍言清表情一怔,咬了兩下吸管,小聲說:沒有現場觀眾,但是有直播。    奚遲忍不住想笑,心說小孩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    哥,霍言清眼睫低垂,忽然叫了他一聲,稍顯忐忑地問,如果我贏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小愿望?    什么愿望?奚遲問。    霍言清抬眼望向他:我想和你一起去海洋館。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霍言清的年齡喜歡海洋館也很合理。奚遲回想了下,他好像從來沒有去過海洋館,閑暇時光他大多是看書看論文,很少去這種人潮擁擠的地方。    不過霍言清提出了這樣都不能算愿望的要求,去逛逛也不錯,他干脆地同意了。    霍言清嘴角翹起來,彎起的笑眼像碧藍的海水一般干凈:我真的超開心,我一定要贏!    兩個人坐著邊吃早飯邊聊了聊,奚遲感覺剛開始那一點曖昧已經煙消云散了,氣氛又重回了純潔的兄弟情誼,他很滿意。    但他不知道,他出門之后,霍言清摸著自己的嘴唇走了好久的神。    一整天,神經外科乃至全院里討論的熱點都集中在丁立森身上,所有人都覺得后背發涼。難以想象平時一表人才的同事,背地里懷著多少惡意。    三年前的事果然是丁立森這龜孫子搞的!高昊邊啃包子,邊義憤填膺地說,差點就把你害了,還好賤人自有天收。    安妍拌著自己的午餐沙拉,撇了撇嘴:聽說他已經自己申請離職了,弄了這么一出,國內醫院肯定是沒有愿意接收他的了。    她瞟了奚遲一眼:我怎么并沒有看出你開心呢,師弟?    奚遲想了想,他確實沒有特別高興的感覺,只是驚訝,好像這事離他很遙遠。    我們奚道長是要升仙吶。高昊搖頭晃腦地感慨,也不知道有沒有能讓你生氣的事。    奚遲心說,那倒是有,霍聞澤就有讓他生氣的本領。    對了,安妍問他,昨天來接你的是你弟?怎么都沒聽說過,挺帥的啊,有女朋友沒?    奚遲難掩臉上的不自然:應該沒有。    嘖嘖,安姐這是要老牛吃嫩草啊。高昊賤兮兮地笑。    安妍捶了他一拳,瞪過去:我本來想替我meimei問問不行嗎?    她掃著奚遲的表情,湊過去小聲問:他不是你親表弟吧。    奚遲僵硬地搖頭。    安妍想到昨天那小帥哥看奚遲的眼神,又想到之前奚遲唇上曖昧的印跡,目光再掠過他面前的愛心便當,笑容玩味起來:野啊寶貝。    奚遲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清了清嗓子,低聲道:不是那樣,你別往外亂說。    安妍做了個封口的手勢,心里也更確定了。    她和奚遲從跟著一個導師開始,已經認識九年了。    奚遲是一個只會走直線的人,因為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少年時代,總是用清瘦的肩膀挎著書包,抄近路穿過一片小松林,從圖書館走到實驗室,落了一身的霜。    恨不得腦門上貼一個不關心人類,她那時候和別的同門一樣,覺得這男生太高冷了,很少找他說話。    有一年跨年,她忘帶寢室鑰匙回實驗室拿,看見奚遲穿著白大褂,一個人在窩角落里做實驗,映襯著窗外倒計時的歡呼,顯得尤其孤獨。    她把聚會打包的蛋糕隨手給了他一塊,奚遲沒想到有人會來,站起來禮貌而拘謹地說了句謝謝師姐。    第二天她過去,看見自己桌上放了杯奶茶,奚遲依然背對著她低頭專注地看顯微鏡,頓時覺得這人其實挺可愛。    從同學到同事,她眼看著她師弟越來越冷靜持重,還沒見過他這樣耳根泛紅,眼神藏著慌張辯解什么。    她覺得挺好的,如果有人能讓他產生劇烈的情緒,走點彎路,也不錯。    霍言清下了決心要取勝,連著兩天,奚遲都沒察覺到他什么時候回來的,只有早飯的時候打了照面。    黑客挑戰賽恰逢休息日,奚遲既然答應了霍言清,就早早下了軟件,生疏地找了半天,才找到直播通道進去。    賽場里,大家印象中分分鐘可以盜取重大機密的頂尖黑客,大多穿著T恤或格子襯衫,看起來和普通程序員沒什么不同。    但不少對手看到霍言清很意外。    他們心中Orcas此人非常神秘,對名利不感興趣,真的像遨游在大海的虎鯨一樣自由,出手卻一擊必中?,F在看到對方,穿著簡單的淺藍色衛衣,純白色棒球帽和口罩遮擋下,只露出過分好看的眉眼,干凈清朗的氣質看起來毫無威脅性。    而比賽開始后,他們就徹底改觀了。    首輪比賽由各戰隊自己出題,每隊一題投入賽池,然后隨意選擇其他隊的題目進行破解,每題第一個解出的隊伍計150分,往后遞減。    簡短的討論后,所有選手的眼睛都死盯住了自己的屏幕,手指在鍵盤上跳動著,耳邊只剩敲擊聲和隊友間偶爾的低聲討論。    不到一個小時,忽然場內傳來短促的電子提示音。    大屏幕上閃過一行字:00:53:14OFLN已攻破5號題目:Park。    排行榜上OFLN的排名躍至第一,率先拿下150分。    OFLN是霍言清他們戰隊的名字,不少正在認真解題的選手都向這邊看去,攝像機也移了過來。    郭一亮正在激動地拍霍言清的肩膀,發現鏡頭在拍,霍言清比了個耶,彎起眼睛明朗一笑。    直播平臺彈幕立馬翻了十倍。    氣氛很快重回緊張,沒想到僅僅過了二十幾分鐘,那個代表解題成功的提示音再次響起。    【01:21:46OFLN已攻破2號題目:Reverse:DSA】    現場開始嘈雜起來,不少選手變了臉色開始交頭接耳。    所有人開始感到恐懼,意識到Orcas還有一個更為通用的名字Killer whale。    奚遲也覺得很出乎意料,霍言清做黑客的時候,有點兇。倒不是說表情有多猙獰,與之相反,霍言清還挺氣定神閑的,而是那種專注的眼神,藏著劃破空氣的利刃。    他開始感受到,雖然霍言清和霍聞澤看起來千差萬別,但確實是同一個棱鏡的不同面。    霍言清繼續大殺特殺,經過3輪的比賽,倒計時結束時,最后的排名OFLN以100分的優勢穩居第一。    歡呼聲中,主辦方工作人員過來跟霍言清他們隊說了幾句話。    郭一亮激動得快哭了:啊啊啊Moss科技的副總邀請我們吃飯!我是不是要走上人生巔峰了!    霍言清眼中也難掩激動,但卻說道:你肯定能簽約的,你們去吧,我等下就不去了。    為什么?郭一亮徹底呆住,主角肯定是你呀。    霍言清笑得神采飛揚:我要回去找我哥。    比賽結束后,奚遲馬上接到了霍言清的電話,說要和他一起慶祝。    看他回來還需要時間,奚遲就打算先沖個澡換衣服。    洗完正在擦頭發,他的手機卻突然響起。    來電顯示是科室的總住院醫師,這個時間他打來,百分之九十九沒什么好事。    他擦擦手接起來,對面立即急促地開始講道:師兄,急診科請我們會診。男性患者,28歲,車禍所致多發傷,顱骨骨折,顱內血腫伴腦疝,肝破裂,脾破裂現在正在手術室做脾切除,病情危急,主任指名叫你去做開顱減壓術。    奚遲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看了一眼時間道:好,我馬上過去,七點前到,你在旁邊么?先把病人頭顱CT結果拍給我看一下。    我在,現在就拍。對面一陣慌亂的窸窣聲,對了,師兄,等會你來我出去接你,這個患者是咱們這兒一個有名富豪的兒子,本人又是個明星,現在樓下被圍得堵住了,警察都來了好幾個    知道了。    奚遲眉心擰著,拿了吹風機,一邊迅速吹頭發一邊看手機上收到的CT圖像。    到停車場時,奚遲才猛地想到,他和霍言清還有約。    恰好是對方最想分享喜悅的時候,他感覺很愧疚。    但沒有辦法,他給霍言清打了個電話,對面卻一直無人接聽。他只能發了條消息解釋,然后立即奔向醫院。    到手術室時,床邊已經被醫生護士圍了一圈。跟死神賽跑,每個人都神經緊繃,靜得只能聽見手術器械的開合聲。    而奚遲定在手術室門口,少見地沒有跟上節奏。    臺上的人已經因為車禍面目全非了,在病歷上看到的名字他卻十分熟悉。    奚遲想起大學時同學們討論過的話題,也是不少醫生思考過的一個問題。    如果你的仇人生命垂危,躺在你面前的手術臺上,等著你去救他。而你一個細微的cao作,比如一個小線結的緊或松,就可以不留痕跡地決定他的生死,你會怎么做?    第17章 我的寶貝    奚遲從未想過這種情況會落在自己身上。    趙曄坤這個名字,近些年已經離他很遙遠了。其實對方也不至于讓他視為仇人,一直無法忘懷,只能算是他高中一段時間的噩夢而已。    也許是趙曄坤覺得被搶他了風頭,也許是因為高調追求的女生,卻在晚會上公然向他表白,趙曄坤開始盯上了他。    莫名丟失的課本,頭頂潑下的冷水,砸在他校服襯衫后背的籃球,趙曄坤算是把校園欺凌的常規cao作在他身上演示了一整遍。一段時間后,趙曄坤可能因為他漠然無視的態度不符合自己的心理預期,更加變本加厲。    那個時候正值他母親和繼父在籌備結婚,他母親在離婚后一個人帶他,為了讓他不比別人過得差,一直拼勁全力工作,升為部門經理后又被調到總部,她的頂頭上司很欣賞這種堅韌的品質,兩人熟悉之后相愛了。    好巧不巧,他們正是在趙曄坤父親的公司工作,趙曄坤不知道從哪打聽到之后,開始在學校大肆宣揚他母親是靠陪睡升職的言論。    那是奚遲第一次跟人打架,兩個人都傷得不輕,他還因此失去了保送的名額。    而之后,學校為了平息這場風波,竟然選擇讓他公開跟趙曄坤道歉,趙曄坤知道后得意洋洋地來威脅他:不好好認錯,就等著看你媽失業吧。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一夜未眠,冰涼的空氣沁透了他的血管,有一瞬間他甚至想過,明天上學的時候帶把刀子,在講臺上捅死趙曄坤。    可第二天,他依然只能佯裝平靜地去道這個歉,到了學校同學卻告訴他,趙曄坤上學路上被車撞了,現在正在搶救。    錯愕,震驚,絕處逢生,他很難去形容當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