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外室她又嬌又釣 第46節
這幾個字,仿佛讓少女凍住了,明明太和殿沒有一絲風,她卻覺得發絲被擾亂了,隨后,一滴汗從雪白的脖頸,一直沒入薄柿色的內襟,融化了那只繡在領子上,振翅欲飛的青雀。 皇弟的低聲細語,仿佛回蕩在太和殿的寶藍雕梁上。 她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震得心頭發麻,玉察的喉嚨微動,那雙眼,第一次帶著畏懼,看向了自己的親弟弟,若在從前,她相信弟弟一定不會答應德王的條件,現在,她卻并不確定了。 皇弟豎起了一根手指,平靜道:“德王提了許多條件,如降低他老家每年的各項稅收,接管南北運河,封加爵位,擴張封地……” “最后還有一條,他用紅圈畫了出來,誅殺慧妃!” …… 德王給小天子進獻的三十個美人,將在海神皇會上送過來。 先皇還是王爺的時候,曾獲封海疆,征船在海上數年,因此十分敬畏海神娘娘。 四月底的海神皇會,熱鬧吉慶極了,噼里啪啦的飛天十響,炸蹦出一路的歡聲笑語。 沿著朱雀長街一路開來,接旌連旗,彩條垂掛,嚷喝聲不絕,舞獅的小徒弟一溜兒鉆沒隱出,班子雜耍、踩高蹺、賣紙扎的神龍皇殿,熱滾滾的牛肚心肺,油紙包了黃的白的,叫不出名字的點心。 黑色煙塵散退,人群中,一張張黃臉湊湊擠擠,數十乘香車寶輦,揚起海神娘娘的飛魚旗,夜色下,鮮艷異常。 轎輦旁步行了兩百名左右的少女,清一色打扮,估衣街上尋常的青蓮紋蘊銀衣綢,烏黑濃郁的發辮,臉頰尚未消退的頰紅,脖頸上掛著的小鎖,刻著四個字—平安無事。 老百姓更想一窺轎子里的美人面目。 雖然是恭敬地低下頭,伏跪了一地,一雙雙好奇的眼睛,趁著夜風大的時候,刮起簾子,能看到里頭端坐的人,露出下巴一角。 今夜,貴人們不會計較這點得失,因此,有戴虎頭帽的孩童,呆呆站起來,母親也不曾將他按下。 這是德王為陛下精挑細選的未來妃嬪,趁著海神皇會的吉利日子,與皇家親眷,一同在北恩寺敬神。 盛京城多美人,嬌俏的、艷若桃李的、柔情似水的,哪怕是蠢笨的、使小性子的……各有各的萬種風情。 白色紗簾被風一手拂開,隱隱約約,端坐的少女,頭戴鮮花盛冠,華服盛裝,嘴角各點了一個小紅鈿,孤窯瓷一樣明凈的面龐,玉削的瘦鼻,嘴角帶著靜謐恬淡的微笑。 老百姓只暗暗驚嘆,不得不說,德王選美人的眼光確實毒辣。 今夜過后,這三十頂轎輦里,會有人脫穎而出,獲封皇妃,恐怕,成為大魏的鳳凰也未可知。 海河的水霧白茫茫,飄送來青蟹的淡淡腥氣,夜晚金光熠熠五彩斑斕的煙花,此刻現出黑煙的原形,白霧,黑煙,糾纏魂繞。 打在最中間的一頂巨大轎輦,渾體碧青色,這青色妖異,仿佛觀音凈瓶中常年不敗的楊枝。 “咦?這里頭是什么人……” 叮當咣啷的碧紺珠,纏繞了一層又一層金蓮紋,被風打亂。水青色輕幔揚開,眾人的瞳孔不自覺微微擴張,心蕩神搖。 轎輦下站著的青袍少女已屬清麗,之前數只掠過轎輦,里頭坐的人也是天香國色,尋常百姓難以在街市見到。 但是與這座青蓮轎輦里頭坐的禍水相較,一瞬間淪為俗物,黯然失色。 或許,只有在神廟中才能見到這張臉。 淡紫色的晚霞彌漫天際,青如蛟龍的一抹煙氣游走其間?;乙?,楊花扯絮,染白了轎頂,寥落的燈火透出幾分暖意。 巨大青蓮轎輦里頭的美人,一身雪衣,圍了一張白色面紗。 她眉心點了一朵紅鈿,一切萬象交織的色彩,都在這人一雙妖異眼睛里流轉聚散。 用黛描繪出的長眉,一雙鳳眸的線條,哪怕當今最擅工筆的史大家,也很難描摹出神意一二。 有繡娘看到她一頭黑發,竟然想起了曾在江南摸過的墨蛟綢,又亮針腳又濃密精細,山光水色也比不及,不知要如何日久天長地養,才養出這一頭名貴黑發呢? 盛京城少女大多面部飽滿平坦,是寫意的仕女,而這名美人,眉骨與眼再到鼻梁銜接處,自投下了一片淡淡紫色煙氛,是霞光落在她臉上,萬般色彩,金的紫的雪亮的流動起來,活色生香。 美人微微前傾,身影遮住了月亮,當她長睫垂下,眼神清冷,孩童手中的撥浪鼓也不搖了,不自覺地出神喊出聲:“菩薩娘娘……” “這是……哪家的姑娘?” 為何之前沒聽說這等絕色美人? 一瞬間,只有上了年紀,兩鬢染了風霜,曾經無數次流連銷金窟,又改邪歸正的紈绔世家子,無意識地呢喃出了一個名字。 “呼榮……” 所有老紈绔心頭多年不忘的美景,呼榮還魂了? 年輕的世家子自然不認識呼榮,他們匯聚在兩旁茶樓的扶欄旁,憑欄而望,被這美人一雙攝魂奪魄的鳳眸,勾得腳步直跟著轎輦走,撞到人了也渾然不覺,目光落在了美人柔軟的腰身,喉結微動,咽了咽口水。 然后,他們抬頭,看到對面一臉失魂落魄的公子哥兒,仿佛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窘況,面面相覷。 這些世家公子,平常最是孤高清潔,傲霜斗雪,最喜愛的便是跟著李家一塊兒,猛烈抨擊jian臣游瀾京,著書著畫,流傳于世,曾立下毒誓,讓此賊遺臭萬年! 不知為何,望久了這蒙了一半面紗的美人,心頭竟有一絲熟悉的厭惡感,浮上心頭? 她太蠱惑人心了,一定會落選,國母怎么能是這種妖物呢? 他們心中鼓起一個念頭,等她落選了,一定要打探出是哪家的女兒,催促自家老爹備好聘禮,趕去定親。 這等妖物禍水,可不能霍霍了別人,就由自己來替天行道吧! …… 北恩寺,旁邊兒一道街是花市,繁華熱鬧,花團錦簇。 因此,玉察在北恩寺敬香,也能聞到芬芳的氣息,可她,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好像……空氣中洋溢了一絲,不易捕捉的梨花露? 她搖搖頭,心想自己是魔怔了。 那個魔頭如今被德王囚禁在首輔府,上下一百個死士看管,固若金湯,插翅難逃。 說到這里,她抬頭看了一眼前頭的德王,天家威嚴的白袍男子靜靜佇立,倒是他替自己解決了這個大麻煩。 不過……玉察心頭越發不安,她想起了小天子說的那句話。 德王的最后一個撤兵條件,用紅圈畫了出來,誅殺慧妃。 也就是說,之前的條件有轉圜余地,這個卻是毫無商量! 慧娘娘只是一介普通宮妃,位高權重如德王,為何如此咄咄逼人,要一個女人的性命?若放在世人聽來,犧牲一個宮妃的命,就可以換來短暫安寧,是絕不賠本的買賣。 不知皇弟是否這樣想呢,玉察有些手腳冰涼,不寒而栗。 慧娘娘對于玉察,是十分重要的親人,玉察一歲時,生母病逝,那時候,慧娘娘還是個少女,她自己跟個小孩子似的,卻日日抱著玉察,哄著逗著,溫柔又有耐心,既像長姐,又如母親。 天家貴人,享受了老百姓難以觸及的榮華富貴,在國難之時,自然也應該擔起重責,可玉察真希望,那個撤兵的條件,換成自己的性命。 她知道,慧娘娘天真爛漫的小梨渦下,深夜也會漸漸收斂,在燈火下給玉察繡衣裳時,露出苦澀的神情。 慧娘娘從未得過父母家人之愛,她的母家遠在陰山,每回進宮,不是問她討要官位,便是找她朝陛下求情,貪得無厭。 甚至有一回,御書房中,玉察看到慧娘娘又提起了求情的事,被盛怒的爹爹打了一巴掌,嚇得小玉察瑟縮在一角。 自然,慧娘娘也從未得到過天子之愛。 她無數次提起,她這一生,只有玉察是真正愛她的,不含一絲功利的最干凈的感情。 玉察渾身僵硬,心頭又酸又澀,為何一旦長大,世事都這樣難以抉擇? “小玉!你看她們來了?!?/br> 慧娘娘抱住了玉察的胳膊,笑著看向了殿外,壓抑不住的興高采烈,她身子軟軟的,又很溫暖,玉察另一只手搭在了慧娘娘的手上,深吸一口氣,強忍了淚花,綻放出一絲笑意。 “是嗎?在哪兒呢?” 三十頂轎輦穩穩地落在了北恩寺外,彩帶飄曳,一時間,美人自帶的體香,被昂貴胭脂膏子浸出來的香氣,絲絲繞繞,竟然蓋過了一旁的花市。 慧娘娘喚住了一個正擦汗的老太監。 “我問你,不是說好的戌時一刻嗎?為何這個時候才到呢?!?/br> 老太監連忙行禮賠罪:“回慧娘娘的話,都因為老百姓爭相擁堵,擠得水泄不通,才來遲了,陛下可有見罪?” 慧娘娘一笑:“陛下一向不記得時辰,你們只注意不要觸了那位王爺的霉頭?!?/br> “多謝娘娘提點?!崩咸O誠惶誠恐地躬下身子。 “對了,他們看什么呢?!?/br> 慧娘娘忽然蹙起眉頭,隔了一道墻外的街道上,竟有一路跟來的世家子,買下了酒樓的雅座,坐在上頭,隱隱露出了腦袋,細聲交談,卻不住將目光落在這里。 老太監一張老臉笑起來,皺巴巴的。 “他們呀,看的是那座青蓮轎輦里的人,仙姿玉貌,一眼瞥下去,半城的人都酥了,真是不識抬舉的東西,陛下的人也敢看,娘娘,您說,咱家要不要剜了他們的眼睛?!?/br> “罷了,趕走便是?!?/br> 慧娘娘忽然好奇地往前走了兩步,一面尋找,一面說:“究竟是怎樣的美人,讓我也瞧一瞧?!?/br> 老太監還未轉過身,忽然聽到背后,傳來慧娘娘的一聲驚呼。 他后背瞬間冒汗,出什么差錯了?老太監戰戰兢兢地跑到跟前,一眼瞧見小姐們都落了轎子,可是,那一位呢? “人不見了!” 慧娘娘一手指著那頂青蓮轎輦,帶了一絲顫抖,老太監定睛一看,嚇得腿都軟了,冷汗涔涔,若不是一絲精氣神強撐著,只怕要癱倒在地。 青蓮轎輦中,兩面帷幔被揭開,里頭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那么嬌滴滴的一個大小姐,什么時候逃的?為何這幾百個人,沒一個人察覺? “你們怎么做事的,一個大活人就在逃在眼皮子底下!”慧娘娘急道。 “這么大的事也出了紕漏,本宮暫且幫你們瞞著那尊惡神,快去找呀?!?/br> “謝娘娘垂憐?!崩咸O話也哆嗦起來。 人不見了?這可真奇怪,玉察心下生疑,哪有嬌生慣養的小姐腿腳這樣快,趁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跑?再說,皇弟性子不壞,給他做妃嬪這樣讓人害怕嗎? 外頭到處是神色慌張,低頭奔走的小太監,看來,今夜注定不安寧。 玉察回到了自己的廂房,她心神不穩,總惦念著慧娘娘的事。 不想,一關上門,忽然嚇住了,玉察小臉驚得煞白,瞳孔皺縮,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嚇得不輕。 榻上坐了一個雪衣美人,彩碧絳帶束在腰間,散下一裙擺的流蘇。 美人玉潔的腕子上,纏繞了冰種翡翠鑲嵌的金珠鏈子,一動便是一陣清脆叮咚,燦輝輝,映照那雙流轉動人的眼睛,流光溢彩,滿屋子瞬間亮堂堂。 這人本身就是光彩所在了,為何非要跟隨那一絲光呢? 美人將臉上的面紗取下,一低眉。 “終于,費盡心機,又見到公主了?!?/br> 玉察扶住了額頭,只覺得頭疼,游瀾京……就是那名逃跑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