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外室她又嬌又釣 第44節
游瀾京好像修羅惡神,緩緩揚起嘴角,這種笑容,那天晚上他推了李游后,玉察看到他臉上也是這副笑容,游瀾京一步步逼近,幾乎要逼得她落入水中。 強烈的壓迫感逼上來,玉察腳步一亂,差點踩入水中,底下涌出一咕嚕的黑水白泡,真險,冷風一過,玉察發現自己遍體生寒,細細汗珠冒出來。 她竭力保持鎮定,抬起頭,望著游瀾京。 “首輔大人,是不是想推李游那樣,也推我下水呢??!?/br> 游瀾京本來準備俯身,替她擦去額頭的汗,此刻,卻緩緩直起了身子,這是他第一次退后兩步,給了少女一口喘息的機會。 “玉察,你知道我喜歡你,什么都答應你?!?/br> 他揣起了袖袍,長長的紅袍,掩蓋住了腰際,一條黑流蘇的貔貅玉墜子。 血依然在流,勢頭卻被遏制住了,他一手捂住,雪白的手指間,鮮艷的血液從縫隙間,汩汩溢出。 一條、兩條血線斜斜的,扭曲、毫無章法,如清靜小山峰上,那株干枯了一百年的掛月怪樹,枝干蔓延得歪歪扭扭。 答應?玉察的眼眸燃起了什么,她不敢說話,只定定地望著眼前的青年,似乎在等待他嘴里說出什么。 生怕一說話,他就要反悔了。 少女的這份認真,令游瀾京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良久,竟然落下一聲笑,俊美的臉龐,半邊兒陷入了陰影,無奈卻動人的神情。 他也生怕少女聽得不清楚,于是,他放緩了語速。 “從現在開始,只要公主轉頭,走出十步,微臣這輩子,再也不會貿然出現在公主眼前。 玉察一臉不可置信,朱唇微啟。想要說什么,卻不敢多問,他隨時會反悔,而且,萬一他賴賬,這十步間,動用蠻力,拖著自己不許走怎么辦,自己又打不過他。 “真的嗎?大人,你不許耍賴?!?/br> “說好了十步,便是十步,你會不會拿劍擋在我面前,這可不算,拖著我的腿,這也不算,扯著我的袖子,抱著我的身子,通通不算?!?/br> 玉察認真地計較著,想遍了游瀾京耍賴的方法,她總覺得,沒有這么簡單,不知道他那個聰明的腦袋里,會找到什么漏洞來戲弄她。 所以少女絞盡了腦汁,竟然不知說了多少條。 游瀾京望著少女認真計較的神情,心下只想著,這兩邊兒臉頰粉暈,看起來便軟乎乎的甚是好捏。 “公主,你說的,微臣都記著?!?/br> 他竟然這么安靜地聽完了玉察的要求,頭一次包容她說了這么多話。 “真的?” 游瀾京看到玉察臉上漸漸升起的欣喜之色,忽然有些恍惚,為何在白馬津,從未見到這樣的笑容呢? 一直以來,總想著……能夠近距離地湊近了看公主的笑容,沒想到,竟然是在此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極其諷刺。 “雖然公主總是食言,可是微臣從不會對公主許下做不到的承諾?!?/br> 他松開了手,小臂上的傷口,已不再溢出血,凝固成了黑血塊,染得紅袍顏色更加深重,或許,之后,這里會留下一道難看的疤。 那又如何呢? “那好?!?/br> 玉察似是長舒了一口氣,她轉過身,起先,腳尖一提,腳后跟重重落下,慢慢地踏出了第一步。 這第一步還是沉重的,小心翼翼的,她遲疑地偏過頭,發現身后毫無動靜,一顆心稍稍落了下來。 于是,這第二步也從容地走出來,起初的兩步,都是試探的,帶著不確定性,誰敢把背對著一條毒蛇,而不擔心他突然襲擊呢? 第二步,也沒有人上前阻攔,猜想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看來,他這次竟然破天荒地守信?玉察心中只覺得詫異,隨即釋然,看來,游瀾京終于想通了,這便是最好的。 接連幾步繼續走出來,她只覺得晃了神,竟不知如此輕易,步伐越來越快,逐漸輕盈,好像這些日子,被黑洞漩渦吸走的靈氣,又重新回來。 她每走一步,感覺吸進胸膛的空氣,是那樣甘甜暢快,哪怕混了湖水的腥氣,夜色倏然一下子亮了半分,烏云下隱隱可見三三兩兩的星子,遠處的山峰線迤邐峻秀,翠色正濃,飽滿得幾乎要滴下來,如果是在白日,應該更是愜意的好風光吧。 哪怕只是這簡單的兩三步,已經是這些日子以來,不可多得的愉悅。 游瀾京能放手,她心中充滿了謝意。 眼前的一切,果然開朗,一掃陰郁的霧霾,從此在夢中,再也不會夢到那一襲紅袍了。 正準備走到最后一步,一絲不詳的鳥哨聲,驚得玉察一激靈,一股警惕從腳底,猛地竄到了天靈蓋,為何,掌心竟然沁出一層薄汗? 都走到這一步了,她不愿回頭,可是驀然襲擊心頭的恐懼,令她躊躇許久,終于,一咬牙,攥緊了拳心,僵硬的脖頸,仿佛數年不曾開啟的木門,“吱呀吱呀”緩慢沉重地開啟。 夜風也在催促她轉過頭,月色慘淡,烏云悄然移來,竟然蓋得一絲都滲透不進來,天,倏然就黑了。 她的眼眸中,倒映出假山上的那一襲紅袍。 游瀾京……何時站在了那么高的假山上? 紅袍青年一步步走上去,腳尖逼近了假山邊緣,底下,是玉葫洲幽深的湖水,黑漆漆,竟然連影子也投不上去。 底下黑水翻滾,掀起一陣又一陣,好像張開了大口的惡獸。 紅袍青年的臉上,毫無懼意,他抬起頭看了看天,天上,湖中,俱是一絲光亮也看不到。 于是,他又低低地瞥了一眼。 那本該走到第十步的少女,正停住了,仰頭望著他。 黑暗中,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游瀾京想起了那個大雨夜。 從華蓋香車中,珠簾幃帳內,破開暗沉沉夜色的的那只手,一瞬間,雨幕都好像中斷了,那只手,越過凄慘苦澀的人生,越過教坊司嬤嬤驚慌失措的咒罵,抵達少年骯臟又絕色的臉龐。 一滴雨珠劃分開兩道世間,一面是溫暖的香香的,永遠充斥著善意的人生,一面是墜入污泥,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要問,就問菩薩,為什么讓他在最狼狽恥辱的那一晚,從車簾中,替他破開一絲光呢? 后來游瀾京修行劍道,每每在境界停滯不前,心神動蕩時,便有所領悟,破鏡時,推開黑銅鐵門,從中泄漏出的光芒,與那天夜晚的……一樣令人舒暢。 但是,這一絲光,終于也熄滅了。 “或許來生,微臣能明白,如何真正地對公主好,如何真正地……喜歡一個人?!?/br> 他明知,這笑容她看不見。 玉察心頭一震,緊接著,假山上那一襲紅袍,直直地墜入玉葫洲的一湖黑水。 “嘩啦”一聲,水花拍壁,破開的水面重新聚攏,恢復如初,好像這里,并沒有落下什么人。 可是玉察看得清清楚楚,游瀾京……這次真的墜水了! 瘋了,他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蟒! 玉察倒吸一口涼氣,滿眼的震驚與不可思議,她再度確認這曾上演了無數遍的事實,游瀾京腦子有問題。 確實,他沒有拉住她,沒有用劍橫亙在她面前,更沒有抱著她不讓他走。 這頭瘋蟒采取了更加決絕的方式,那就是在她面前跳水! 她似乎能聽到游瀾京在她耳邊的邪惡呢喃。 “玉察,親眼看到一個人死在你面前,你還能無動于衷地離開嗎?” “今日,你要是狠心走了,我就永遠地死在玉葫洲底?!?/br> “我沒有其他法子留住你,只有我這條命,我最高興的是,以后你的腦海里一輩子忘不掉這一幕,無論是恐懼還是厭惡?!?/br> “公主,你再也忘不了我?!?/br> “我哪怕死了,穿著紅袍死,也要化成厲鬼,不許李游接近你半步,永永遠遠地守著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br> …… 玉察跌坐在白臺,腦子里紛亂如麻,理不清頭緒,小火點兒就在前頭的船上,她忽然如夢初醒,想喊一嗓子,把禁衛軍叫過來,趕緊救人??! 可是,禁衛軍來了,她該怎么解釋這發生的一切? 那就……不管游瀾京了?反正是他自己發瘋作死,怨不得旁人,這份業障,玉察不背。 一個人活生生地當著她的面兒,從假山上跳進水里,這無異于給她帶來了巨大的沖擊,此刻怔怔的,眼眶中,竟然情不自禁地蓄起了淚花,這里又黑又冷,她的心頭被一道死亡陰影籠罩。 玉察哪里見過這陣仗,自然怕得落淚了。 她摸索到游瀾京墜水的白臺附近,探過半邊兒身子,一看,底下黑魆魆的,伸手不見五指,一點動靜都沒有。 壞了,他怕是已經死了,哎,死了就死了吧。 玉察轉過頭,可是下一秒,她便縱身一躍,跳進了這潭幽幽的深水。 眼睜睜看著一個人死,玉察沒辦法過這一關。 再說,如果游瀾京真死了,那才是如他所愿,他將會成為揮之不去的噩夢,一輩子邪惡地纏繞在玉察心頭。 從此只要有水的地方,玉察就會打寒顫,那樣,就真的一輩子擺脫不了他了。 “游瀾京,你給本宮站出來死!” 她心底發出惡聲,真要尋死,你去找個清靜地兒自掛東南枝好了,或者被馬蹄子踏死,在戰場上給大魏做貢獻被萬箭穿心而死。 可別不清不白地死在這兒,壞了玉葫洲的風水,別讓這白日風平浪靜的湖泊下頭,永遠沉了一條作惡多端的惡蟒,游瀾京……休想成為自己的陰影!不肯讓他陰謀得逞! 等他死在別處的時候,玉察一定會在他的白事上,請來盛京城最熱鬧的戲班子奏樂,沿著朱雀長街撒銀鈔,非舞個三天三夜不可! 沒想到,玉葫洲看似濃墨一樣的湖水下,竟然清澈通透,碧瑩瑩的,并非渾濁濃膩的碧色,而是清淺的,顏色凈如慧娘娘脖頸上墜著的碧璽。 玉察跟皇弟一樣,游水都是爹爹親自教的,水性極佳,她在水中尋找,兩只手輕輕撥開水浪,鉆入水中潛上潛下,身形清瘦流暢,一尾敏捷伶俐的魚兒。 她就找一小會兒,倘若找不到,也決不肯危極自己的生命,不能冒風險在水下多停留一刻。 那么,這就是游瀾京的造化了,他這么愛折騰,看來是上天要收他。 玉察搖了搖頭,正準備回岸上的時候,忽然,腰身被人摟住,水中無法輕易地控制自身,她握住了腰間的手,只輕輕一觸,便明白這個哪個冤孽了。 倘若這家伙死了,玉察會生氣他計謀得逞,但是,一看到這家伙竟然沒死?玉察就更氣了! 游瀾京啊游瀾京,正好!玉察一腳朝他踹去,直想將他踹落下去,沒想到,少女力氣本就弱,在水中腿腳行動更艱難,明明該是一記狠踹,卻軟綿綿的,動作緩慢極了。 紅袍青年的面龐上,是一副“我就知道公主不愿我死”的驚喜神情。 剛好,他握住了少女的腿,往自己這里一拉,游瀾京不愧是頭瘋蟒,在水下竟然也這樣氣定神閑,來去自如。 玉察只想喊一聲滾開,或者去死,沒想到嘴剛一張,一連串咕嚕嚕的水泡,本就不多的空氣散出。她嚇得又閉上了嘴。 只見通透的水底下,游瀾京的一身紅袍隨水波飄逸,一頭墨色發絲,傾散開,美不勝收,他將少女抱在懷里。 那冰冰涼涼的唇便傾覆上來。紅袍籠罩著她,玉察的手,按在了游瀾京的傷口上,他疼得嘶氣,卻也不肯放開懷中珍寶似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