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怨偶的第七年 第36節
寧錦婳的睫毛一顫一顫,一雙美眸里滿是期盼,“那……那既然如此,又不是天生的,還有恢復的可能嗎?” ——沒有。 宋太醫在心里默默回答她。這種事本就少見,不滿周歲的孩子容易夭折,像這種被下藥的癡傻孩子大多會被父母放棄,幾乎沒有活著長大的。 但看著驚慌失措的寧錦婳,仿佛他的一句話,就能斷她生死。老先生治病救人一生,端知世人之病發于心,表于形,如今只是孩子有損,倘若他把真相說出來,恐怕孩子娘也保不住。 須臾,他嘆道,“老夫忽然想起,多年前曾看過一個類似的病例,待我回去翻翻病案,說不定能找到解決之法?!?/br> 聽到這個回答,寧錦婳長長呼出一口氣,似乎一下卸了力氣,她靠在抱月身上,虛弱道:“快去給宋太醫準備診金,多一些……越多越好?!?/br> 她又看向宋太醫,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區區薄禮,不成敬意。我兒……就麻煩老先生了?!?/br> “若先生妙手回春,此等大恩大德,我當結草銜環以報之?!?/br> “王妃客氣了?!?/br> 活到宋太醫這把年紀,什么權勢名利都看透了,并不缺金銀??伤粗裸露膶殐?,驀然想起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小孫子,心中不由升起憐憫之情。 盡管希望渺茫,他還是問了一句,“王妃知道是何藥所致嗎?如果知道具體藥方,或許能多一線生機?!?/br> 藥…… 寧錦婳掐著自己的指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寶兒究竟是何時遇害的?明明之前還好好的,除夕之前,他還乖巧地朝自己撒嬌,后來她去了宮宴宿醉,第二日頭疼,再后來去了京郊別院…… 不對——心里似有一團亂麻,眼見就要抓到頭緒,此時,一道深沉的男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婳婳?!?/br> 陸寒霄看著一屋狼藉,目光掃視一周,經過寶兒時眸光微閃,最后定定落到寧錦婳身上。 “怎么了,又不舒服?” 他一過來,抱月自覺退出一旁,他大掌扶上寧錦婳的腰,撐著她站起來,低聲問道:“臉色這么差,昨夜沒休息好嗎?” 一夜惴惴不安,寧錦婳早晨無心梳妝打扮,僅上了脂粉遮蓋黑底的青黑,在如瀑烏發的襯托下,更顯得臉色蒼白。 可她的五官又是天生的明艷,明眸善睞,皓齒朱唇。在這種強烈的對比下,讓她整個人有一種脆弱而凄慘的美麗。 可惜,此時誰也沒心思欣賞這份美。 “三哥?!?/br> 她雙手緊緊攥著陸寒霄的衣襟,眼眸里流露出強烈的憤恨與殺意。 “寶兒,我們的孩子,被人暗害了!” 她眼角噙淚,咬著牙道:“有jian人下藥,害得我們的寶兒心智不全,口不能言……三哥,他還那么小,還不會說話……我好痛、好心痛??!” 陸寒霄心下一沉,卻聽寧錦婳繼續說道:“你……你一定要找到他,為我們的孩子報仇!接觸寶兒的就那么幾個人,一個一個查,一定能查到是誰?!?/br> “連個孩子都不放過,如此心狠手辣……分筋錯骨,也難解我心頭之恨吶!” 第38章 第 38 章陸寒霄幽深的瞳珠微滯,他斂眉凝神,大掌輕輕拍著寧錦婳的脊背。 “婳婳莫慌?!?/br> 他低聲安撫著,粗糲的指腹擦拭她的眼角,濕濕的,帶著溫熱。 見狀,宋太醫把方才的話轉述一遍,又叮囑了一些瑣事,臨走時不忘念道:“王妃心中郁氣不暢,長久易傷身,王爺需好生開解才是?!?/br> “本王明白了,有勞宋太醫費心?!?/br> 陸寒霄一個眼神掃過去,抱月和抱琴有眼色地送宋太醫出府,下人們陸續退下,諾大的房里只剩這對夫妻和安安靜靜的寶兒。 過了好一會兒,寧錦婳平復好心情,她掙開男人的禁錮,緩緩走向寶兒,卻不知想到了什么,腳步倏然停了。 陸寒霄何許人也,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他道:“你風寒未愈,緩緩再看孩子?!?/br> 他喚人把寶兒抱出去,寧錦婳沒有攔他。 她抬眸看向陸寒霄,眼中恨意未消,“我方才說的話,你聽明白了?” “我的寶兒不能白白受罪?!?/br> 她育有二子,長子出生就被抱走,心口那么長一道疤,險些喪命;多年后幼子又遭人暗害,又癡又啞。而她身為他們的母親,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 這一刻,寧錦婳無比痛恨自己的無能與軟弱。 陸寒霄定定看著她的眼睛,“當然?!?/br> 他面不改色,表情沒有絲毫錯漏,“婳婳你且安心,一切都交給我?!?/br> “三哥會給你個交代?!?/br> 多年養成的習慣,寧錦婳并未懷疑。兩人幼年相識,陸寒霄在她面前一直充當著一個保護者的角色,他默默陪在她身邊,只要她開口,他能解決她所有的難題。 她問:“你什么時候回滇南?” 陸寒霄面上閃過一絲異色,緩聲道:“等出了正月再走?!?/br> 其實按照原計劃,過完年就應即刻動身,可中途出了太多岔子,寧錦婳又不愿跟他回去,只得暫時往后推。 不過最遲等到二月,一定要出發了。 一來霍凌的霍家軍在城外虎視眈眈,二來他離封地已久,國不可一日無君,雖說每月有密函呈上,但他疑心重,不可能把一切交給旁人,即使是他的心腹。 寧錦婳點了點頭,她沒多說什么,正欲起身離開,陸寒霄叫住她,“婳婳?!?/br> “下面人尋來一只白貓兒,尚有幾分可憐可愛,你要不要去看看,抱一抱?” 他輕描淡寫,隱去了其中種種艱辛——尋一只貓兒容易,但要和當初那只雪團一模一樣,還不許掉毛,便十分為難人了。他找了許久,才從來京做生意的外邦商人手中買下,想討她歡心。 可寧錦婳早就把這茬兒忘了,她當初提到雪團,也并非想要一只白貓。 “白貓兒?” 她面露詫異“我要那東西作甚,我又不是閨中的小娘子,喜歡貓啊狗的?!?/br> 她兩個孩子尚且養的一塌糊涂,此時也沒什么心思去養旁的。 “那你想要什么?” 陸寒霄目光沉沉,緊緊盯著她,“你說出來,我去辦?!?/br> 太醫說她郁結于心,可她在憂愁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他記得她之前甚是愛笑。當年她曾看上一頂孔雀羽點翠東珠寶冠,他正值落魄之時,手上捉襟見肘,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頂寶冠被旁人買走,回去的路上,她讓他折了一枝桃花,簪在她的鬢間。 她展顏一笑,道:“三哥,你看我美不美?” “美?!?/br> “那這就夠了嘛,我覺得這枝桃花配我,正正好?!?/br> “那冠子好沉的,我也沒有那么喜歡?!?/br> …… 他的婳婳很美,即使荊釵布裙也很美,但他依然覺得那枝桃花太素雅,又太廉價,她配得上更好的。 后來他手上寬裕了,有兵馬,有權力,坐擁萬千。他為她搜尋過許多頂寶冠,其奢華精美,光彩奪目,甚至可與鳳冠一比高下,可那些東西全在庫房生了灰,她也越來越沉默了。 他如今身為一地藩王,不再是當年羽翼未豐的質子了,他可以給她所有,可她卻郁結于心,千方百計的討好,換不回她一個笑靨。 驀地,陸寒霄心口一抽,有些悶悶地痛。 他垂眸道:“孩子的事……我必當尋訪名醫,你不要憂心?!?/br> 原以為找回孩子就萬事大吉,沒想到造成如今的局面,他自己命人下的藥他當然知道,后悔嗎?當然后悔,不過卻不是沖著寶兒。 平心而論,他對兩個兒子都沒什么感情。 陸鈺自不必說,當初寧錦婳難產,險些一尸兩命,后來又發生了太多事,他無奈將他抱到宮里給舒貴妃撫養,自此和寧錦婳嫌隙橫生。他是個心偏到天邊的人,不忍責怪妻子,對大兒子難免遷怒。 至于忽然冒出來的小兒子……他則是無感。 畢竟這么多年,他早已接受寧錦婳不能再生育的事實,一心培養陸鈺。結果他只回了一趟滇南,甚至沒見過她大著肚子的模樣,忽然有一天告訴他——這是你兒子。 伴隨著這個消息而來的,是他親手害了自己骨rou的事實。 他對寶兒的感情十分復雜。 他也非完全冷血,虎毒不食子,倘若早知如此,他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這場悲劇,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盡量彌補,不要讓她太傷懷。 這個秘密會永遠埋在他的心里,不可能讓她知道一絲一毫。 說起寶兒,寧錦婳神色厭厭,提不起精神。 “嗯?!彼溃骸拔蚁霃垈€榜,遍尋民間名醫,世上奇人那么多,萬一能找到高人呢?!?/br> “對了,清沅是不是還在京郊別院?你遣人把她接府里吧,她說好要幫我的?!?/br> “葉家那個?” 陸寒霄眉頭微皺,“要她做什么?我把全昇給你,不要讓外人摻和我們的家事?!?/br> 他對葉清沅沒有半分好感,她和離過,婳婳本來就跟他疏遠,萬一那女人胡言亂語,教壞他的婳婳怎么辦? 寧錦婳道:“全叔夠累了,府里一家上下都指著他,你就放過他這把老骨頭吧?!?/br> 全昇辦事穩妥,但她不想用。說白了,她與全昇再親厚也比不過陸寒霄,她的一舉一動本就在他的掌控中,她想稍微喘口氣。 再說,等他將來回滇南,兩人相隔千里,她總不能一直依靠他。 自從寧國公府被抄后,失去了父兄庇佑,又發生接二連三的事,讓這個自幼不識人間煙火的寧大小姐,終于有了一絲危機感。 陸寒霄倒沒想那么深,他雖有不愉,但不會在這種小事上拂她的意,遂應聲道:“好,我來辦?!?/br> 他還想跟她說會兒話,太醫說她郁結于心,他總要設法讓她展顏。不巧的是此時剛好侍衛來尋,說有急報。 一般的事務可以推辭,可急報推不得,陸寒霄說了兩句寬慰話,急匆匆趕去書房。 *** 書房里,兩位人高馬大的漢子端坐在紅木圈椅上,一個長著絡腮胡,目若銅鈴般兇煞,另一個則是除夕夜身負重傷,本應躺著休息的陸蒙。 “王爺——”“主子——”見陸寒霄進來,兩個大漢瞬間起身恭敬行禮,一個比一個溫順。 “出了何事,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