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青蚨低聲問:“陛下,今日之事,要不要下封口令?” “不必,‘南朝皇帝在北魏當刺史’這種笑話,”蕭君澤道,“只要我和元宏不承認,天下有幾個人會信?隨他們傳吧?!?/br> 說到這,他伸了個懶腰:“哎,今天可累死我了,道歉哄人可比搞事情累多了,得好好休息?!?/br> 青蚨立刻讓人準備熱水,準備侍候陛下休息。 蕭君澤跟他進到行宮,一路上,他總覺得有什么事情忘記了,但想了想,沒想起來,卻正好看到一邊步搖亂飛的魏貴妃。 “對了,”蕭君澤突然回過頭來,“魏貴妃今日表現不佳,把她下月藥材削減一半,以示懲戒?!?/br> 青蚨點頭應是。 魏知善頓時色變。 …… 北魏大營,元宏今日也是疲憊至極,一回到行宮,便倒在馮誕懷里,低聲道:“君澤實在太壞了?!?/br> 委屈,北魏的皇帝還沒受過這種委屈,更委屈的是那臭小孩從頭到尾都在安慰阿誕,視他如無物。 馮誕只能安慰道:“你看,他給帶了藥,他還是記著你的?!?/br> 元宏抱著馮誕,冷冷道:“那小子喜新厭舊,估計都不記得崔曜和斛律明月了?!?/br> 他這就下旨,讓崔曜為使臣,去見見他的恩師。 看忠君與師恩之間,他做何選擇。 第139章 驚喜意外 南北休戰結盟是一件大事,兩邊的朝廷臣子都沒什么異議,畢竟這一番大戰,大家都已經精疲力竭,需要休養一番。 十月底,天氣已經很冷了,北方大軍開始班師回朝,王駕臨時駐在襄陽城,而南朝各地郡兵也都開始一撥撥返回。 在城外,元宏召見了匆忙趕來,神情忐忑中又帶著一點興奮的崔曜。 少年長身玉立,眉眼湛然有神,言談舉止間,有問無不答,元宏的幾個考教問題,他都給出了令他滿意的答復。 于是,元宏便問起少年一個核心問題:“卿有大才,一郡之守算是屈才了,不如朕將你從君澤那討來,跟隨彭城王元勰理政,在弱冠之前,當能做到樞機之位?!?/br> 崔曜眸光閃亮,這是他想要的出人頭地,也是父親對他最大的期待,就在他答應謝恩的話將出嘴邊時,卻又想起了君澤離去時的交待,于是只能跪地委婉拒絕:“陛下如此看重微臣,是臣之大幸,然,臣身系刺史重托,如此大責,還是需得問過刺史,方才能為彭城王效命?!?/br> 他得問問君澤,雖然陛下看重很重要,但朝臣最重要的還是派系,君不見王肅那么被看重,不也在朝廷步履維艱么,再說了,他身上都是君澤痕跡,貿然轉投,等同欺師滅祖,這是萬萬不能的。 元宏眸中閃過一抹失望,也沒強求,只是揮揮手:“明日,元勰將前往南朝,賀新帝登基,你便為副史,隨他同去?!?/br> 崔曜雖有疑惑,卻也應是,然后恭敬告退。 元宏見他走了,把玩著手上的金色的葫蘆小瓶,久久不語。 倒是馮誕有些擔心:“您讓彥和與崔曜同去,都不提醒一番地么?” 元宏略略挑眉:“彥和是朕阿弟,卻成日在朕面前說君澤的好話,想念與他共事開河的光景,朕早就看他不順眼,此番便看看,他歸來之后,還會不會再提此事!” 馮誕推了推他:“事以至此,莫再記掛了,再說了,君澤最善蠱惑人心,這要是元勰被他留在南朝,你豈不是在折兵之余,又賠個弟弟?” 元宏冷哼一聲:“放心吧,彥和是我親弟,豈會被他三言兩語蠱惑?!?/br> 然后,又著人去把元勰喚來,被告知先前有宗族大軍想要勒索魚梁洲的大戶,與斛律明月手下的騎兵發生沖突,傷亡了不少人,元勰已經趕過去處理了。 “魚梁洲不是一片荒蕪之地么?”元宏先前來襄陽,那時還感慨著這沙洲廣袤,漁舟唱晚,一派好風景呢。 好奇之下,元宏親自前去查看。 才出東城門,他便有些被護城河對面的一層層的街道與民居驚到了。 他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洛陽城、平城,都是有數的大城,但這魚梁洲外的新城,高低錯落,黑瓦白墻,精致而整齊,皆有兩層之高,還是磚瓦之屋,讓人一見便為之神清。 沿途街道整齊,車馬靠右各行其位,雖然也算擁擠,卻遠沒有洛陽時那種堵得動彈不得的情況。 到路口處,有一巨大的廣場,中心修筑著高臺,周圍有兩股騎兵,正在僵持。 崔曜和元勰居然都在這里,而與斛律明月對持的,居然是他的閎股之臣,江陽郡王元繼。 見元宏過來了,諸軍皆下拜。 元勰拜過后,立刻上前來,解釋這是怎么回事。 元繼的兒子元乂剛剛成年,看這里的工坊富庶,便領著親衛挨家挨戶勒索地契戶契,還在河邊跑馬圈地,想要占一塊好地方。 結果斛律明月知曉此事,不但領兵來抓了這些親兵,還把這位小公子也一起抓了。 這事惹火了元繼,當下便派兵而來,好在元勰及時知曉,前來調解。 “有什么好調解的!”聽完經過,元宏生平最恨擾民,大怒,“當以軍法處置,賞二百鞭示眾!” 那豈不是要把兒子打死?! 元繼當場臉色大變,求元宏開恩,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起自己平定高車之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陛下看在他年老體衰的份上,饒了他那不知事的小畜生吧! 元宏看他哭訴了半天,于是便退了一步,網開一面,只打二十鞭示眾。 元繼心中大松了一口氣,叩拜謝恩之后,夾著尾巴,帶著面如土色的兒子領罰去了。 元勰和馮誕都看得分明,陛下本沒有因此殺人意思,把標準訂的高,只是為了在元繼討饒時給他一點面子。 來都來了,崔曜便帶著陛下參觀這魚梁州。 “那是新筑的高爐,建在城東之處,無論南風北風,煙霧皆不會侵擾城中——那煙囪修得高,是為了火更旺?!?/br> “水織坊,為這他們在魚梁州中專門筑了一條河道,截彎取直,即可方便舟船送貨,又能以水力,安裝了數十臺大織機,還修上了三座磨坊?!?/br> “那邊是染坊,如今已經能用草木染上六十余種色彩,還能用蠟封之術,染出圖案來,此布暢銷南北,供不應求……陛下您不知道?額,大約是您平日節儉,后宮便不怎么穿這樣的衣服?!?/br> “那是磚坊和泥坊,如今魚梁州的樓宇都是由此物筑成——因著運送不便,便未外賣,而是在周圍修了些樓宇,每間皆租賃了出去,收入還成,都用來建新道橋,還有的投入了船坊……這些屋子只租不賣,是臣給刺史留下的產業,刺史讓我等把這些收入都拿去給書院加餐食?!?/br> …… 元宏游玩了一整日,卻連魚梁洲都沒有逛完,只能明日再去看那襄陽書院,先回到當作行宮的襄陽城官署之中。 在這官署中,元宏一邊對馮誕抱怨了君澤都是刺史,居然還住這么小的官邸,只占了半條街,然后又一起拿竹子喂了那只叫“緩緩”的黑白貘獸。 這貘獸憨態可掬,還很親人,被斛律明月每日當坐騎馴養,洗刷的很干凈。 就是騎不上去,一騎此熊便就地打滾,把人輕松地甩下來。 元宏想帶回洛陽,斛律明月說洛陽沒有竹子,會餓死的。 元宏皺眉道:“哪里沒有竹子,朕的皇宮里都是假的么?” 崔曜立刻上前科普,這獸一天要吃五十斤竹子,洛陽那點景觀竹根本不經造,還得每天讓快馬從襄陽這邊送去…… 元宏的死xue就是勞民傷財,于是作罷。 隨后入住,他見識了君澤居所的淋浴、沙發、書桌、靠椅、千里鏡、觀星鏡等物都十分優秀,元宏體驗一番后,決定把能帶走的統統帶去洛陽,當成這次受到巨大傷害的補償。 休息之后,他也沒忘記正事,讓元勰和崔曜不許耽擱,立刻南下。 - 南朝,蕭君澤沒有急著回建康城,而是準備去襄陽見見崔曜和明月,再把事情交待一下。 蕭衍對此幾乎是跳起來反對:“襄陽城如今是魏國王駕所在,你身為南朝帝王,豈可孤身前去?” 蕭君澤立刻解釋,不是去城里,只是在船上和小弟們見兩面。 蕭衍和青蚨都強烈反對,蕭君澤只能作罷。 但沒想到,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北方來使,正是他想要見的崔曜,還送了一個元勰。 這可真是太棒了! 元宏真是太體貼,讓他看一個樂子還不夠,居然給他雙倍的快樂。 蕭君澤立刻讓人準備好了元勰與崔曜喜歡吃的東西,親自前去相見。 …… 元勰和崔曜在路上便一見如故。 兩人在路上便討論起南朝的皇帝蕭昭澤是什么樣的人,他們早就好奇了,這次親自前去一見,也算是不虛此行。 等到了江夏城,崔曜作為副使,便主動詢問南朝如何安排他們一行人下榻,畢竟江夏城沒有使者會館。 卻不想,直接有大將前來傳信,說是陛下已經準備宴席,要親自為正使和副使接風洗塵。 崔曜一時受寵若驚之余,又有些疑惑。 這些年,他跟在君澤身邊,多有歷練,最大的感受就是,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緊接著桌案之上,一道又一道的菜擺上來,擺得還都是他們喜歡的吃食。 崔曜和元勰一時壓力巨大。 崔曜在揭開一個小盅后,“花容失色”道:“殿下,這南朝好生厲害的諜報,我喜歡吃毛豆腐這事,只有斛律明月和君澤知曉,這南朝居然都能得知!” 元勰也有些暈眩:“這杏仁豆腐是君澤給我秘方,他們從何而來,不會是君澤落到他們手里了吧?” “不可能!”崔曜斷然道,“刺史前兩日還和我通信……” 說到這,他面色一動:“難道是君澤在南朝也當上了官?這倒大有可能?!?/br> 元勰有些抱怨:“他不來幫我,反而去幫南朝,是嫌我給他添麻煩了么?” 越想越氣,他站起身,對周圍道:“阿澤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這!” 就在這時,屏風后人影一閃,一名身著常服的俊美少年含笑而來:“來了來了,是不是想我了?!?/br> 元勰和崔曜都露出歡喜之色。 就在這時,周圍的眾待臣紛紛叩拜:“叩見吾皇?!?/br> 元勰和崔曜的笑都僵在臉上,像是被人敲了一記重重的悶棍。 蕭君澤看著他們的神情從僵硬、驚愕到恍恍惚惚,不由露出得逞的笑意。 他穿著繡著龍紋的長袍,伸手在兩人面前轉了個圈,這才笑道:“阿曜,彥和,久違了,諸君風華依舊啊?!?/br> “你、你……”元勰手指都顫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