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謀害……”秦遠怔怔地看著她,后知后覺地想到什么,聲音更尖利了幾分,“咱家一直在老家安養,根本不知道宮中發生了什么,你不要血口噴人!” “秦總管離宮久了,人也變天真了,”周太后輕笑,“到了這個地步,哀家是不是血口噴人還重要嗎?” “周思柔,你……” 話說了一半,就被重新塞住了嘴。 周太后摸出一方錦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看著周濟桓抓著秦遠的手在一張不知從哪拿出來的供狀上畫了押,滿意地點了點頭,將那狀紙遞向齊子元:“現在明白了?” 齊子元看著那狀紙上的血掌印,喉頭微哽,藏在袖中的右手不自覺握成了拳:“……明白什么?” “秦遠嫉恨太上皇逐他出宮,暗中指使過去的下屬在御膳中下毒,致太上皇昏迷不醒,現已招認,其他參與者也盡悉歸案,”見齊子元不接,周太后也不在意,將狀紙折好遞還給周濟桓,耐心解釋道,“現在可以給太上皇和群臣一個交代了?!?/br> “……” 齊子元扭過視線,看向地上不住掙扎嗚咽的秦遠:“所以他只是用來了結此案的替罪羊?” “秦遠與太上皇素有舊怨,未嘗沒存過弒君的念頭,也算不上替罪羊,”周太后看著齊子元的眼睛,緩緩道,“你是一國之君,一言九鼎,說他是兇手便不是冤枉他?!?/br> 齊子元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反駁她,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兇手究竟是誰,周太后不在意,大典上那些叫囂著要抓真兇的文武百官也未必在意。 新帝已經登基,前朝的事兒需要一個句點,秦遠就是那個被選中的句點,而他這個皇帝,不過是多方勢力角逐后選來畫句點的吉祥物。 “時候不早了,哀家要回去休息了,”周太后突然開口打斷了齊子元的思緒,“濟桓,把這兒收拾一下?!?/br> “收拾什……??!” 問了一半的話化成了一聲驚叫。 齊子元看著周濟桓手里那柄滴著血的匕首,又看了眼地上抽搐了兩下就沒了動靜的秦遠。 濃重的血腥氣在暖閣間彌漫開來,讓他止不住地想要干嘔。 “……不是已經畫押了?”齊子元捂著嘴,半天才問出口。 “皇兒還真是孩子氣,”周太后似乎有些無奈,一邊示意周濟桓將地上的尸首帶走,一邊道,“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不會翻供?!?/br> 第五章 一直到臨睡前,那股濃重的血腥氣還在齊子元鼻息間縈繞——雖然周濟桓出手狠厲一刀斃命,并沒在暖閣留下多少血跡,仁明殿的內侍也手腳麻利地清理過地面,還換了新的安神香。 先前氤氳出來的睡意早散了干凈,只要閉上眼,秦遠抽搐著沒了氣息的畫面就會不自覺地在腦海中浮現。 齊子元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秦遠可能就不是什么好人,他的死也跟自己沒什么關系,但自小養成的道德感還是讓他沒辦法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還無動于衷。 除此之外,還有無盡的惶恐—— 殺人不眨眼的周濟桓,視人命如草芥的周太后,還有這個完全陌生朝代,看不見前路的未來。 等百般輾轉終于睡著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以后。 白日的種種沖擊卻沒輕易消散,化作連綿的夢境,困擾著筋疲力盡的齊子元。 一會血rou模糊的秦遠站在床邊,歇斯底里地叫自己償命,一會面無表情的周太后遞過來一柄滴著血的匕首,一臉冷漠地說:“殺得了人才坐得穩這皇位?!?/br> 還有那位太上皇齊讓,穿著一身帝王冕服,一步一步地踏上被鮮血染紅的御階,手里的長劍閃著寒光,毫不猶豫地刺向瑟縮在龍椅上的自己。 “陛下!” 齊子元猛地睜開眼,還沒完全從夢中回神,又被床邊突兀的人影嚇了一跳:“誰!” “是奴婢,”陳敬點燃床邊的紅燭,躬身回答,“陛下,該上早朝了?!?/br> “早朝?”齊子元捂著還不住狂跳的心口,視線在昏暗的暖閣里轉了一圈,茫然道,“幾……什么時辰了?” “回陛下,”陳敬回道,“寅正?!?/br> “寅正……”齊子元用還沒完全清醒的腦子勉強算了算,“凌晨四點?” 陳敬正吩咐人準備梳洗的東西,聞言回頭:“陛下說什么?” “……沒什么?!?/br> 齊子元咽下嘴邊的臟話,捂著臉倒回床上。 哪怕是高三那年也才五點半起床,這個皇帝非要當得這么勤勉嗎? 不然還是想想辦法把皇位還給那個齊讓,他在這個位置待了十多年,別的不說,早起的經驗總比堅持上早八都很困難的自己多。 胡思亂想間,梳洗用的東西已經備好,陳敬帶著幾個內侍恭恭敬敬地守在床前:“陛下,今日是您登基后的第一次早朝,列位大人已經侯在奉天殿了?!?/br> ……原來有比自己起得還早的。 “知道了!”齊子元慢吞吞地爬了起來,伸手接過陳敬手里的布巾,“朕自己來吧?!?/br> 陳敬似乎有些意外,但還是后退一步讓出了水盆前的位置:“是?!?/br> 洗臉漱口可以自己來做,束發更衣對一個剛穿過來一天的現代人來說還是有些困難,盡管日常的朝會并不用穿前日那身繁瑣的冕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