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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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豈非是在成全六國余孽?” 張蒼苦笑一聲,拱了拱手,道:“是張蒼短淺了?!?/br> 扶蘇笑著道:“鐘先生向來考慮全面,所思所想目光高遠,我對此也很是欽佩?!?/br> 蒙毅額首附和。 杜赫扶了扶須,沉思了一下,眼中露出一抹狡黠之色,笑著道:“恐怕不止這個吧?!?/br> “這次沉船多半是商賈有意為之,因而鐘先生你假以……” “以長公子寬厚愛民為由,提出對商賈進行嚴格細致的管理,除了給樹立新法找個借口,讓鹽商鐵商承受天下積怨,同樣是想讓這些商賈不得不徹底倒向朝廷,沒有朝廷庇護,關中的這些鹽商鐵商,在天下會舉步維艱?!?/br> 嵇恒看了杜赫一眼,坦率的點了點頭。 杜赫能看出來,他并不意外。 大秦的三公九卿,除了蒙恬馮劫幾人,算是得了家族便利,郎官任職結束,就直接一步登天,其他官員大多是一步一個腳印爬上來的,這些人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閱歷很深,看事情眼光毒辣。 有這個意識毫不出奇。 只是這些人深諳為官之道,并不會輕易的表露出來。 嵇恒笑著道:“杜少府所言極是?!?/br> “眼下關中的鹽商鐵商已沒有回頭路了?!?/br> “要么死?!?/br> “要么徹底倒向官府?!?/br> “就算官府給他們留活路,其他商賈都容不下他們?!?/br> “商法的意義并不在律令本身?!?/br> “而是將商賈從過去的一個游曳群體,正式列入到官府的管理范疇之中?!?/br> “事無細巨,官府都可以借機敲打?!?/br> “商賈過去靠著各種背地手段,大肆貸錢、大肆收購田地,靠著制造各種動蕩,低收高賣,借此大發橫財,而且因為自身低賤的身份,不為世人重視,可謂是悶聲發了數百年的橫財?!?/br> “但有了相關律法之后,一切就不一樣了?!?/br> “過去是法無禁止即可為?!?/br> “現在是法無授權即禁止?!?/br> “一來一回商賈斂財的余地就太小了?!?/br> “鹽商只能販鹽?!?/br> “參與貸錢、買賣田地、買賣人口等,都將視為違法?!?/br> “這是在商賈頭上懸了一柄劍?!?/br> “一柄斬首的劍!” “律令一出對商賈的影響太大了?!?/br> “關中的鹽商鐵商,也注定為天下商賈憎惡?!?/br> “對商賈而言,奪人錢財如同害人父母,官府律令的出臺,又因鹽鐵商賈引起,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聞言。 扶蘇若有所思。 杜赫點了點頭,贊許道:“鐘先生考慮周全?!?/br> “方才將那些商賈放回去,便是讓他們冷靜一下,讓他們意識自己現在的處境,為了保命,他們只能倒向朝廷,而想讓朝廷庇護,無疑是要提供一些朝廷看得上的東西的?!?/br> “而這東西便是鹽鐵!” 杜赫收回目光。 他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這鐘先生完全是將商賈吃透了。 吃的死死的。 分明是他將商賈逼上了死路,而今搖身一變,卻成了商賈的大救星? 商賈心中分明恨得要死,明面上卻只能強擠笑臉道謝,這份將人玩弄于鼓掌間的算計,實在令人感到心悸。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也不過如此吧。 扶蘇面色微異,經過這番話,他也明白過來。 只是這種感觸似曾相識。 他記得上次嵇恒就說過一個例子,派人將乞丐的腿打斷,然后再下場給乞丐一個碗,乞丐對此還要感激涕零,而這兩次下來,嵇恒是將商賈的兩條腿都打斷了,只是這次是給了一副拐杖。 兩次實質是一樣的。 扶蘇深深的看了嵇恒一眼。 他起初認為這種做法并不適用,但見嵇恒接連使用了兩次,而且效果都出奇的好后,對此徹底上了心,暗暗將一些細節記下,就連扶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這種做法這么上心。 嵇恒笑著點點頭。 這的確就是他的意圖。 商賈沒有意外是不會將鹽鐵交出來的。 沒有條件。 所以要創造條件。 得罪秦廷,只是一錘子買賣。 但得罪了全天下商賈,那可是世世代代的忌恨。 他相信商賈數得清。 事到如今。 其他人都明白過來。 也都清楚了嵇恒的全盤計劃。 從一開始,嵇恒就沒想過商賈會主動交出鹽鐵,也沒有想過通過審案讓商賈交出。 就算日后真審出來了。 時間也太晚了。 朝廷等得及,地方等不及。 只能去另辟蹊徑。 所以嵇恒從始至終目光一直都在商賈身上,只是最開始有意的隱藏起來,前面的針對泄露、針對懷縣附近的官吏,都只是有意制造混淆視聽的煙霧,為的其實就是讓商賈心生不安,繼而讓商賈開始慌神。 他的目的最終達到了。 商賈擔心官吏會泄露,加上官府開始抓人,這讓商賈越發坐不住,也越法驚惶不安,最終一步步掉入到設計好的陷阱。 眼下商賈甚至對此還渾然不覺。 張蒼深吸口氣。 他回想著一切步驟。 最終無奈的搖搖頭,他自認自己面對這種情況,恐也好不到哪去。 攻心,攻心。 除非心無弱點,不然注定中套。 甚至就算自己意識到了,但在其他人深陷惶恐下,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越是清醒越會感覺痛苦,因為無能為力、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掉入深淵,那種無力無助感,實在壓抑的令人窒息。 張蒼抬起頭,看著眼前面具男子,心中滿是警惕跟戒備。 這是一個權謀大家。 其視野之開闊,目光之高遠,讓人毛骨悚然。 跟這樣的人身處一世。 也不知是悲哀,還是該算作幸事。 萬幸。 他們現在是同一陣營。 并非對立。 不然面對這樣的對手,實在讓人膽寒。 嵇恒目光平靜的掃過場中,自是感覺得到場中氛圍的變化。 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第158章 亂法源頭在廷尉府! 默然一陣。 嵇恒似想起了什么,緩緩站直身上,朝杜赫作揖道:“有些事還是需說明,這次針對鹽官鐵官,非是出于私心,也非是出于打擊報復,而是事關少府威嚴,必須從嚴從慎?!?/br> “眾口難調?!?/br>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br> “官府幾日的漠視,底層恐怨聲載道,然事關最終結果,只能裝作不知?!?/br> “而今地方怨念每日俱增,為確保最終朝廷不受影響,甚至能借此招徠民心,因而不能給予任何口舌之嫌?!?/br> “鹽官鐵官的確并無責任?!?/br> “但他們頂著鹽官鐵官的官職,便注定會成為眾矢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