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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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辰大喊:他是說他想你、我們想你、宋院想 孟河澤氣得大吼:我沒說過! 衛真鈺笑道:他說了,他每天都說 孟河澤:胡說八道! 千渠夜涼如水,一顆顆星子閃碩著,像碩大寶石。清爽西風吹著彩云追逐明月。 三人對著高遠的夜空輪流喊話、嬉笑喝罵,聲音飛上云霄,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第198章 苦中作樂 無論在千渠還是在千渠外, 抬起頭總能望見同一片夜空,同一輪明月。 今夜明月亮得驚人,尤其在茫茫雪原上。 越接近大陸盡頭, 氣溫越低。若非修士有靈氣護體,血液都將被凍成寒冰。 翻過雪山, 宋潛機便降下飛劍, 放棄和越發狂暴的罡風對抗。為了最后的大戰,他要節省靈氣。 這片沒有人、沒有獸、沒有花草,沒有任何活物的雪原上, 卻有兩人在月下跋涉。 冼劍塵披著御寒的黑色大氅,將自己照顧的很好, 還扶著宋潛機的肩膀節省力氣。 宋潛機穿著素色白袍, 拄著無影劍當雪杖, 幾乎與白雪融為一體。 兩人的腳印深深淺淺, 像一條小溪蜿蜒向前, 被月亮照得閃閃發光。 徒弟,你說的那個故事還沒講完。到了西天之后是什么? 當然是取得真經、普度眾生, 然后位列仙班。宋潛機第二十次把摁在肩膀上的手甩下去。 幾卷真經就能普度眾生?你看眾生現在這樣,像是被普度了嗎?他們折騰這么一圈,最后就位列仙班? 宋潛機無語:聽故事不抬杠是美德。 冼劍塵又一次抬手扶上他肩膀:為師是覺得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最后只落得飛升成仙,涅槃成佛, 太可惜、不過癮、沒意思。 宋潛機想了想:也對,換我千辛萬苦到了西天, 功成身退之后, 肯定要找塊好地, 埋頭種它十年八年二十年, 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走,好好過一回癮。 冼劍塵半晌無言:年紀不大,癮還挺大。 宋潛機:別倚老賣老,給我松手! 你這小子,你說誰倚老賣老!就不松! 啊,你看前面是什么! 少來,這鬼地方連根雞毛都沒??!冼劍塵跳起來。 他的手還摁在宋潛機身上,后者差點被他帶倒。 只見視線盡頭、月光照耀下的地平線上,突兀地聳立著無數冰雕。 遠望好似一片晶瑩的樹林,高低錯落,反射著熒熒光彩。 宋潛機與冼劍塵停止幼稚的斗嘴,笑容漸漸消失。 冰雕叢連綿,像一道透明長堤攔住兩人必經之路。 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前行。 距離越近,看得越清楚。一座座雕像與人等高,五官迷糊、動作各異,或站立或打坐,竟都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姿態,散發著恐怖的氣息。 這是何物?宋潛機喃喃。 他前世也走到這里,卻從沒有見過這些東西。 冼劍塵冷笑:按他的脾性,知道我們要來殺他了,豈會坐以待斃? 宋潛機:可他的化身已被我盡數斬殺了。 冼劍塵肅容道:這些不是化身,是人。 話音剛落,只聽喀吱一聲脆響。 那冰雕竟炸開一道裂紋,從頭裂到腳。 嘩啦! 裂紋飛速蔓延。冰雕叢接連炸開,清脆爆裂聲回蕩在深夜的寂靜雪原,像一群野獸正破殼而出。 宋潛機聽得心里發毛,不由皺眉:你說他們是人? 不用冼劍塵回答,那群雕像便動起來。脫去一層冰殼,露出五官、皮膚、衣飾、手足。 竟是一群僧侶打扮的修士。 他們不穿尋常的杏色僧衣或金紅僧袍,而穿著黑色袈裟。 白雪地上,一群黑影鬼魅般伸展軀干,撣落身上冰屑,僵硬身體逐漸恢復靈活。 冼劍塵道:他做無相大師這么多年,講經說法,聲名遠播德高望重。唉,我這兩百年恨不得懷疑每個人,四處擊殺他的分身,沒想到無相也是其中一具。 無相的名聲有多好? 修真界皆知他慈悲為懷。絳云尋他替何青青醫治過臉,虛云請他給陳紅燭算過命。宋潛機遇刺昏迷時,紀辰聽說他來了,立刻將人請進來。 名聲是無形的刀劍。 宋潛機高聲道:諸位是何人?為何在此攔路? 阿彌陀佛。最前方的修士雙手合十,略一行禮,態度很禮貌:我等是無相大師的信徒,大師派我們候在此處,截殺二位。 宋潛機:沒有什么大師,他是個想毀滅世界的瘋子,你們都被他騙了! 冼劍塵只是搖頭嘆氣:沒用的。他最擅長蠱惑人心。 開陣!領頭修士道。 眾信徒齊聲頌念經文,黑色袈裟迸射出猩紅光彩。 倏忽狂風大作,一道道陰詭的氣息從他們身上騰起。 碎雪卷地,形成龍卷風暴,向冼劍塵、宋潛機襲來。 片片雪花鋒利如刀,宋潛機立起春秋劍,形成劍氣屏障,擋住冼劍塵。 我等久候與此,自困于冰雪中,只為將自身生命與雪原融為一體,方能借助雪原之力布下此陣。二位施主,今夜過不去了。 宋潛機只覺荒唐:我與諸位無冤無仇,諸位為何如此不惜性命? 他的聲音穿不過狂風暴雪,轉瞬消散。 日月無光,只有誦經聲越來越大,響徹雪原。 兩人受困于風暴中心,四面鋒利雪片如不斷逼近的鐵壁銅墻。 宋潛機聽得頭疼:他們念的是什么東西!什么生亦何歡死亦何苦、舍身殉道死得其所?無相都教了些什么? 冼劍塵嘆道:無相傳的經,能是什么正經真經嗎?這應是他自己寫的教義。千渠信愿之力凝成氣運,成了你的護盾。這些信徒狂熱地信仰他,就是他手中的長矛。 宋潛機又祭出逆水行舟的渡川劍,埋頭劈砍,護著冼劍塵向前去。 他刺出的劍砍在四面狂雪上,那些信徒身上也裂開道道傷痕,鮮血透過黑色袈裟滴在雪地上。 宋潛機見狀便知他們所言不虛:能不能講點道理,先聽我說上幾句話! 眾信徒面無表情,雙目空空,依然念道: 皚皚冰雪,存我身軀。舊世已死,新世當立。 聲如魔音灌耳。 宋潛機被激起兇性:你們想耗死我?陣法耗死我之前,先死的也許是你們。 領頭修士卻道:我等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便誓死阻你。 宋潛機心往下沉。 趨利避害和求生欲望是人之本性,要克服這種本能,只靠外力逼迫絕做不到。 千渠因信愿之力而強大,為了守護家園,弱小的凡人敢反抗強大的修士。 攻打千渠和追殺他們的仙盟修士,或因貪婪或因強權或因仇恨,無論多么瘋狂,總歸還是惜命貪生。 只要能活,誰還想死?念幾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便想開了。 而眼前這群人將生死置之度外,將以身殉道視為榮譽。 貪婪欲望無法戰勝信仰之力,那信仰是否能戰勝信仰? 是長矛刺破盾牌,還是盾牌擋下長矛? 宋潛機暗罵無相害人,欲望害人,一邊喝問冼劍塵:這已經是最難應付的敵人了,你這次還不出手嗎? 冼劍塵搖頭:不好說。你還是再接劍吧。 宋潛機反手握住飛來寶劍的劍柄,手腕下意識一顫:怎么這么冷!有沒有暖和點的? 二人已是風雪滿頭。此劍出鞘寒氣凜然,更是雪上加霜。 此劍名為破妄,可助持劍者堪破虛妄。這陣法威力強大,因為有信愿之力加持,你用別的劍不順手,只有此劍最合適。但你持劍時,需暫時放下紛繁雜亂的念頭,放棄充沛的感情。冼劍塵話鋒一轉,你行不行?你要不行,為師就準備逃命啦。 宋潛機深吸一口氣:念心法! 四面的風雪簾幕愈發牢固,每一劍全力刺去,只能劃出淺淺痕跡。 像竹劍打不穿鐵墻,宋潛機陷入被動。 冼劍塵:沒有心法,你先想象你是冰雪做的,與世上一切悲歡離合都不相干,你通曉是非,心志堅定,卻沒有理解強烈的感情 什么玩意兒?宋潛機越聽越覺抽象至極、難以理解:我造了什么大孽,在這種死陣里臨時抱佛腳。 先想點開心的事,咱們遇到這陣法,說明他也沒牌可打了。 他們順利甩脫正道仙盟的圍追堵截,逼得幕后敵人動用最后、最強的助力。 你說的有道理。宋潛機贊成,還是再說說這劍的事。 兩人一路吵架,卻也積攢下許多默契。 無論面對何等艱險的絕境,他們總能苦中作樂。 誰說西天之行,就只能有痛苦? 冼劍塵:唔,鍛造它的材質很特殊,與青崖的雪刃刀同源。 宋潛機罵了句臟話:你不早說! 冼劍塵:這重要嗎? 宋潛機閉上眼,開始回憶使用雪刃刀時的感覺。 夜已深了,濃云遮蔽明亮的月影。 洪??ど峡盏脑拼瑹艋鹨严?,天上地下都是一般黑暗。 夜幕深處,忽亮起一道緋紅霞光,如流星拖著長尾劃過天際。 地上的人紛紛仰頭: 流星怎會這么亮、這么紅? 那是仙音門的烏金車。何仙子真要去華微宗了? 何青青坐在金碧輝煌的烏金車中,閉眼假寐,直到云車停下。 掌門,前面有人攔路!趕車的年輕弟子入內稟告。 何青青撩起眼皮,目光越過垂落的碧紗望去。 只見攔路的女子身穿利落的紅色勁裝,腰身勁瘦,雙腿修長有力,駕馭著一柄俏麗的長劍。 陳紅燭帶著百花殺,一個人攔下何青青的烏金車: 何姑娘 仙音弟子當即喝道:我派掌門在此,陳仙子何故無禮! 陳紅燭一怔,改口道:何掌門。 眾仙音弟子表情不善,懷抱琴瑟琵琶等樂器,五指緊繃。 陳紅燭目光穿過微微晃動的碧紗,緊盯著紗后纖細的人影。 我們又見面了。碧紗后傳出女子冷清的聲音,我正趕去救治你父親,你為何要在此攔我的路? 何掌門,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陳紅燭道。 哦?女子淡淡應道,那便上車吧。 烏金車在黑夜里光華璀璨,當年妙煙仙子便乘著這樣的車架。 如今何青青乘坐的這輛更大更華麗,像一座云上宮闕,散發著冰冷氣息。 美人香車,這世間九成九的修士見了,都恨不得進去坐一坐。 陳紅燭卻道:我不上車。還請你下來與我說話。 第199章 披荊斬棘 何青青想讓陳紅燭上來, 陳紅燭卻想讓何青青下來。 仙音門弟子都覺得陳紅燭古怪,默默探查前方是否有埋伏。 否則她既然來了,為什么沒有小華微宗的弟子跟隨? 何青青真要想走, 僅憑她一個人,攔得住嗎? 兩邊僵持,氣氛沉默,忽而輦車后方飛出一道人影, 御劍攔在陳紅燭身前: 師妹,你別鬧了!要么跟我們一起回華微宗, 要么就讓開。耽誤了救治師父, 休怪我翻臉無情! 竟是袁青石。他沒有坐在車里,而是跟在車輦另一側。 陳紅燭看他一眼就錯開目光。一來想起父親、師兄和華微諸位峰主長老從前對她百般寵愛,后來卻多次阻撓、威逼、暗害她, 嘆物是人非,世事悲涼。 二來氣袁青石自己不爭氣,現在對何青青這副殷切備至的模樣, 就像以前對妙煙。這種好感來得快去得更快,看似感人,實無半分真誠可言。 陳紅燭冷笑道:只怕我回去了,就再出不來了。我不跟你們一道,我也不會讓道。 袁青石被拂了面子,余光又掃到車輦里的身影:陳紅燭,我不想與你動手, 勸你不要不識好歹。 放肆!陳紅燭一聲斷喝,我乃奉天地祖宗之命, 得到華微印認可的華微正統傳人!虛云在宗門祠堂見了我, 也要向祖宗牌位低頭!你是什么身份?我與仙音門掌門說話, 哪里有你開口的份兒?! 黑夜里華微印被點亮,劍鳴聲隨之響起。 百花殺自喜宴染血,這些年隨主人南征北戰,越磨越鋒利,早已不再是一柄繡花劍。 袁青石猝不及防,直面劍鳴沖擊,如挨了一記重拳,耳中嗡嗡作響,更是不可置信,隨即怒火中燒:你、你能怎如此 好了。我與陳仙子說兩句話,你們先退開。清冷女聲再次響起。 只見纖長手指輕輕撩起碧紗簾,窗邊露出一張芙蓉面。 她仍沒有下車,卻主動露面。 袁青石還想說些什么,何青青淡淡瞥了他一眼,無聲制止。 夜空安靜下來,終于只剩何青青與陳紅燭四目相對。 她們其實不熟。自逝水橋一別,兩人再沒見過面,但都在修真界闖蕩,難免會聽說對方的消息。 并不是誰與你看過同一場月光和煙火,誰就是你的朋友。 陳紅燭道:何掌門,你現在十分危險,我想勸你謹慎,莫行止踏錯。 何青青淡淡道:我如今是仙音門唯一的掌門,更是正道仙盟的代盟主。萬人鋪路搭橋,險徑也能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