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4)
黃盛原本是在收拾床鋪,聞言,這才正眼看了看她。 他好歹也是魔教兇名遠揚的銜環豹,正道的人見著他臉上的那張金制面具都是繞道而行,生怕惹到這尊喜怒無常的兇神。 更何況他天賦驚人,如果認真起來,實力在魔教中能排在前幾名。 別廢話了,你到底接不接受? 蕭雪揚瞇起眼睛,嘴唇微張,露出幾顆雪白的牙齒。 黃盛回過身來,緩緩解下腰間的金鞭。 那就是接受咯? 蕭雪揚等的就是這個,她抬了抬手,袖中滑出一堆五顏六色的蛇和毒蟲。 甚至有巨蟒從她裙下游出,堅硬的鱗片反射出陰冷的光芒,一對細長的瞳仁死死地盯著面前的黃盛,嘶嘶地吐著蛇星子。 一時間,蟲類蛇類爬動的聲音此起彼伏,仿佛是在示威。 真要讓他們兩個人打起來就麻煩了。 黃盛的實力,整個江湖都是有目共睹的,暫且不論。蕭雪揚身上的毒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她不會心軟,黃盛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到最后肯定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聶秋嘆了口氣,手指搭在腰間的含霜刀上,正想起身阻止他們的時候卻被拉住了。 方岐生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面前的兩人針鋒相對,一場混戰一觸即發。 他們是真的會打起來的。 聶秋有些猶豫不決,方岐生的手又微微用力,把他拉回了床邊坐著。 魔教教主側著身子湊近他的耳畔,溫熱的吐息吹了過來,很癢,你看著就好。 于是聶秋只好定了定神,仔細去觀察面前的兩人。 很快,他就發現了端倪。 黃盛雖然極力控制著表情,眼底的冷潭卻像是落進了一顆石頭,起了漣漪。 細碎的光芒明明滅滅,散了又聚,最終翻涌而起。 他半天沒有動作,蕭雪揚耐心地等著,卻只等來了一句話:我不接受。 蕭雪揚滿臉的你在說什么傻話,和你到底是個什么人啊,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我說,不打了。黃盛擺了擺手,隨手把金鞭放在床頭,我要睡下了,你出去。 望山客棧的上房很大,足以擺下兩張大床,而方岐生另一頭所對著的就是黃盛的床。 喂,你不能就這么算了!蕭雪揚回過神來,幾步跑過去想拉住黃盛。 住手,還沒走到跟前,黃盛就豎起一根手指指著她,警告她別靠近,離我遠點。 看起來他甚至還有點怕蕭雪揚似的。 聶秋看了半天都沒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他感覺到方岐生將手臂搭在他肩上,順勢將下巴也靠了過來,貼得很近,近到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方岐生笑到顫抖的身子,還有他身上的血與藥混合的味道。 黃盛怕蛇。方岐生說。 這還真是沒想到。 明明是被稱為魔教兇猛的獵豹,最不可一世、高傲的銜環豹黃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肆意妄為,隨心所欲,竟然會怕蛇? 聶秋出言解救了面色暗沉的黃盛:雪揚,算了吧。 可是,這蕭雪揚不甘心地瞪了一眼黃盛,妥協道,好吧,你給我等著! 黃盛眼睜睜看著她將毒蟲蟒蛇都收了回去,這才坐在床沿開始脫靴子。 沒過多久,他就感覺到了一絲古怪。 黃盛抬頭一看,方岐生和聶秋正看著他,方岐生是嘲弄,聶秋是好奇中透著點憐憫。 他很精準地從自己的腦海中翻出兩個詞兒來形容這兩個人。 一丘之貉,狼狽為jian。 他心中剛有了點模糊的預感,那個總是與他對著干的便宜師兄就開了金口。 你現在就睡下了,我怎么辦? 黃盛覺得奇怪又可笑,我睡下和你有什么關系? 蕭神醫特地叮囑過了,我每日睡前需要泡藥浴來調理身體。方岐生刻意停了停,說道,他還說過,有一味藥是不可缺少的,但是現今皇城沒有,所以我將郎中派去尋了。我們二人同住一房,你不會就看著我艱難地挪到浴桶邊上自己脫衣服吧? 黃盛說:滾。你是死是活我都不管。 你看看他。方岐生百轉千回地嘆了一聲,看著蕭雪揚,語氣中盡是師兄對任性師弟的寵溺,無奈,還有無計可施,明明是我師弟,卻說出這樣的話。 黃盛聽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怎么能對深受重病的人這樣呢!蕭雪揚不負眾望,很是同情,方教主,你是他師兄,這么顧及他的面子,他卻這么不領情 蕭姑娘果然善良,和蕭神醫一般有醫德。方岐生贊嘆。 聽到有人把自己和父親放在等同的高度做比較,蕭雪揚有點沾沾自喜。 蕭姑娘與聶秋是同住一間房的嗎? 蕭雪揚忘乎所以,下意識答道:是啊。 坐在床上的魔教教主臉色蒼白,黑發披散,倒顯得不像之前那樣凌厲。 他牽動唇角,露出了一個淺淡的微笑。 姑娘也知道我師弟的性子。 方岐生說道:既然蕭姑娘擔憂我身體,不如和我換著房??? 蕭雪揚看著他,半晌才明白面前這人的意思,試探道:你是想和聶哥住一間嗎? 聶秋和我住一間,也好照拂我這個病人。更何況上房中是有兩張床的,還有專門的隔間,你也不用像之前那樣拉起屏風避嫌了。方岐生看了一眼聶秋,你說是吧?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歪主意。 聶秋心中微動。 雖說他確實是不放心黃盛去照顧方岐生,但是將蕭雪揚和黃盛放在一間,這兩個人水火不相容,會不會出什么岔子 方岐生曲起手指,用指節處敲了敲聶秋的腰際。 他把手遮在被子底下,蕭雪揚又看不見,只看見聶秋沉默片刻便點了點頭。 她還沒說話,黃盛第一個站起來反對了。 不行! 你的話無效。方岐生立刻把他滿腹的怨言給打了回去,隨即又看向了蕭雪揚,蕭姑娘,你不會忍心看著黃盛這個什么都不懂的矜貴少爺來照顧我這個病人吧? 蕭雪揚轉頭看了黃盛一眼,發現他的臉色比自己的還要差。 行,這么嫌棄我呢。 我都還沒發話,你就一口回絕,把我當成什么了? 她心中的無名火頓時竄了起來。 那就互相膈應著吧,誰也別想好受。 好,那就按方教主所說的吧。蕭雪揚咬著牙關,一字字地擠了出來。 然后她滿意地看見黃盛失手掰斷了床頭的木雕。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826 18:55:03~20200901 18:59: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歪脖子書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47083222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高興、你是我血液里的毒、木辛、wugig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水禾 20瓶;20600959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82章 、喝藥 蕭雪揚很快就后悔了。 打更人的聲音在窗外響起, 是丑時了。 她一向睡得早,是只要睡下了,就能直接睡到天亮。 今天是例外。 再過兩個時辰就要日出了, 她卻是毫無困意,睜著眼睛發了一晚上的呆。 明明是想要睡的,結果身體卻不聽使喚。 蕭雪揚覺得喉嚨很干, 渾身不舒服。 她動了動手指,無數次想要去拿自己藥箱里的藥,狠狠地灌進喉嚨里, 咽進腹中。 干脆選那種藥效很烈的, 一睡不醒算了。 她自暴自棄地想著, 卻不敢動手去拿。 藥箱是擱在了窗邊,離床還有一段距離,她要是想要去拿就得先下床。 黃盛的武功底子似乎很不錯,聽聶哥說他們這種混跡江湖的人, 房間內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就能醒過來, 并且立刻做出反應。 說真的,蕭雪揚還是有點怕自己被那根金鞭誤傷。 不, 以黃盛看她時的那個憤恨的眼神, 蕭雪揚覺得那大概算不上是誤傷,是故意的。 蕭雪揚很郁悶, 可現在也就這樣了,她除了等待天亮, 其他什么辦法都沒有。 幸好身邊還有幾條蛇相陪伴。 她伸手摸了摸一旁的青色巨蟒,蟒蛇吐了吐蛇星子,用濕滑光潔的頭部去蹭她的手, 堅硬又柔軟的冰冷蛇鱗在指腹下磨蹭,又癢又舒服。 對面床上的人忽然翻了個身。 蕭雪揚一直悄悄看著黃盛那邊,自然發現了他的動作。 難道說黃盛也沒有睡著嗎? 蕭雪揚喜出望外。 原來她不是這個客棧里唯一一個睡不著的人。 想到此處,蕭雪揚覺得心里頭舒服了許多,郁悶的感覺一掃而空。 好歹,好歹她的目的達到了。 如果不論第二天早上爬起來時眼下的一片青紫。 蕭雪揚疲憊地想,勉強還算是值了。 總而言之,這間房內的兩個人在這一夜都沒睡好覺。 再說聶秋和方岐生。 方岐生想要和蕭雪揚換房間主要是三個原因。 其一,他和黃盛睡一間,黃盛不折騰死他算不錯的了,他真對其他的不抱什么希望,還是聶秋更妥當細心些;其二,黃盛是怕蛇的,他自然不可能放過這個報復的機會;其三,蕭雪揚和黃盛在一間房應該也不會受傷,畢竟黃盛這個人就是那個性格,他覺得蕭雪揚是蕭雪揚,蕭無垠是蕭無垠,如果蕭雪揚不招惹他,他也不會隨隨便便就要動手。 躺在床上略略一望,聶秋正在收揀蕭雪揚先前去藥房抓的藥。 方岐生側著頭看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考慮好了嗎? 這房間內就他們二人,他這話肯定是說給聶秋聽的。 如同松柏一樣挺直的背脊僵直了片刻,白衣公子轉過頭來,眼中似有一絲無奈,他抿唇淺笑,答道:我不是沒得選嗎? 我要聽你親口說。 聶秋思索片刻,擱下手中的草藥,幾步過來,蹲在床邊平視著他。 那教主大人?他咬字清楚,又帶了點綿軟的尾音,表情認真,語氣卻是調侃的。 這就算是從皇帝眼皮子底下搶人,而且被搶的人還欣然答應,棄明投暗了? 方岐生摸了摸下巴,承了這聲教主大人。 其實你沒必要讓周儒去斷了我后路。面前的人繼續說著,指節分明的手指從床沿的黑木上緩緩滑過,指腹下泄出點細微的聲響,我本來就無處可去。 如果教主肯收留我,那我當然是不會拒絕了。 從方弟到教主的稱呼變化,也就用了將近一個半月的時間。 方岐生垂眼看去,聶秋的黑發柔柔地搭在床上,從床沿處向下流瀉,宛如瀑布。 或許是看起來手感委實不錯,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 你已經與周儒見過面了嗎? 綢緞一樣光滑細膩的長發在他指間翻滾纏繞,又從指縫滑下去,貼在掌心中。 聶秋點點頭,也就前兩天的事情。 那雙桃花眼稍稍斜過,看向方岐生的手,勾勒出一筆山澤湖泊的溫軟朦朧。 周儒來皇城與賈家交涉,方岐生頗有些心煩,季望鶴真是會攪事。 他總算是放過了那一縷頭發,說道: 過幾天周儒應該就會過來找我一趟了。 你還要去朱雀門嗎? 不去。季望鶴身上沒有任何值得我屈尊紆貴去朱雀門的東西。 那你準備多久回魔教?聶秋問道。 我近來也沒事做,大概在皇城把傷養好之后再離開吧。方岐生想了想,你還有什么事要解決嗎?我等你一起。 有,戚潛淵,覃瑢翀,還有聶家。 聶秋先把覃瑢翀的邀請告訴了方岐生,隨即說道:我要等到半個月后的結緣燈會。 方岐生也是聽說過皇城出了名的結緣燈會。 他沒有思考太久,便回道:好,那我等你。 雖然那夜大抵是皇城最熱鬧的夜晚,聶秋想,但是那些熱鬧應該與他無關。 和聶家決裂,這件事無論怎么處理都會鬧得兩邊不愉快。 于是聶秋試探性地提議:如果你那時候有時間,我們可以一起去。 方岐生當然是沒有什么事要做的,欣然答應了下來。 夜色漸深,聶秋讓店小二熬上了藥。 用來內服的,用來燙洗的,皆是散發著濃郁的苦味。 交代好事情了之后,聶秋想著方岐生或許吃不慣苦澀的味道,就又要了些蜜餞。 回到房中,他們二人反正也無事,索性閑談了起來。 聶秋先是問方岐生他是如何讓白虎門門主石荒低下了頭的。 此時方岐生正半倚在床上,腰下背后靠了幾個軟墊,衣裳半解,露出紗布包裹的胸膛,他聞言,指了指身上的虎爪傷口,石荒那人就是那么個性格。強者便拜服,弱者便驅逐,所以想叫他低頭倒也不難,打贏他就行了。 白虎門赫赫有名的白虎陣,石荒的彎刀,他是全體會了一遍。 石荒這個人就是犟,他才不管現在的這個魔教教主到底是不是上任教主的徒弟,也不管他到底長得什么樣,要是敢踏進他白虎門,想讓他低頭,那就得做好迎接考驗的準備。 他完全沒有給方岐生留半分情面,方岐生也不可能手下留情。 就是你說要打的吧,好,那我就和你打。 聶秋看著方岐生身上交錯遍布的傷痕,皺了皺眉頭,他下手也太狠了。 難道沒有想過,如果魔教教主死在了白虎門,之后的魔教該怎么辦嗎?